沙薇霎时惊到,“这么说来,你也曾用镜子回溯过时间。”
“正好是你前一个!”他觉得好笑,“世间之事,果真冥冥之中就有安排。琉璃离开我的时候真没有想到,他寻找到的下一个人竟是我失散的妹妹。而且一转眼,你竟然已用到了这个地步。”这无疑再次提醒了她的处境,只觉心凉一阵。可对于这个‘真相’,她真是很意外的,“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们之间除了兄妹的关系外,还有琉璃的牵扯。”
“所以才说世事难料。……好了,是不是轮到为兄来问了?”
“请说。”
“还是关于琉璃的。原本他应该跟随你才对,为何不在你身边?”冽楚璇语速很慢,神情像在观察沙薇的反应。许是问到了痛处,明显见人儿垂下嘴角,“……是我赶走他的。”
“所为何事?”
她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总觉得,那天头脑空白,应该是失去了理智。但到底是所谓何事?每次往下深究,心就会抽搐发疼。后来,她开始逼自己不再去想。所以,最终的答案,她依然没弄明白。
久久等不到回应,冽楚璇倒是心中有数,“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后悔赶走他。那有没有想过找他回来?”
“怎么可能?他一定恨我。”
“这可不一定。”见他说的把握十足。沙薇自然不解,“你怎能断定?”
冽楚璇叹息一声,欲往列队走去,“很多事反而当局者迷。问我之前,你何不问问自己,为何当初要赶他离开?说不定你不明白的东西,他明白。等你弄清之后,他的想法不就能不言自明了吗?”说完,他回到军队所在的地方,重新开始操练。面对着震天的喊声,漫无边际的大漠,沙薇陷入了深思。
当夜,沙薇坐在床边发愣。西祁住的是帐篷,即使王族的帐篷再奢华,也不比晋辕能够凭栏而坐。况且现今是冬日,又是夜晚。天气极冷,她只能躲在篷里,裹着棉被无所事事。等静下心来,冽楚璇的问话就在耳边回荡不去。究竟为何赶走他?真的能把原因看透吗?沙薇茫然将镜子取到面前细瞧,琉璃已暗淡无光。不禁忆起初次相见,她还涉世未深,因他一句话就能满脸绯红。那时的天真在现在看来,已然遥不可及。
“姐姐,三王子送来了糕点。你要不要来尝尝?”抬眼一看,是沉雪。如今身在西祁,再唤‘夫人’实在不适合。沙薇见她年纪小,就让她以姐妹相称。刚开始胆小生涩,这过了几日,总算是喊的习惯了。
“先放下吧。如今不饿。”她吩咐道。转念一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漠,只有沉雪算老相识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雪,来坐这。若有空,陪我聊聊天可好?”
“嗯,当然好呀。”放好糕点后,她转身过来坐下。一边把床帐理好,一边道,“姐姐看起来有心事。如果不嫌弃,小雪可以听您说。”
“……你说我有心事?”
“是呀,看您眉头紧锁的,有心事的人都这样。我爹爹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就会轻松许多。千万别一个人闷着,那样会憋出病来的。”真有那么明显吗?沙薇差点就要问出口。这么轻易就被人看出来,也许她真不应该再逃避下去。迟疑了一会,她试探着开口,“你说,两个人如果吵了架,还有可能再和好吗?”
小丫头歪头想了一会,“那要看是什么原因了。”
“这话如何解释?”
“姐姐您想,如果这两人吵架,为的是各自的利益。这一吵肯定是彻底决裂,永不相犯。谁也不能指望两个自私自利的人能够和好。就算他们自身,估计也不屑彼此。因为两人之间的牵扯不过如此低俗。您说是吗?”
沙薇细想,有道理,“然后呢?如若不为利益,会怎样?”
“如果不是利益,那一定是人情了。原因兴许有千百种,但只要人有情,一两次的争吵是不会永远隔阂在中间的。因为他感觉的到你的用意。有些时候,甚至越吵越亲近。姐姐这么聪明,若是细想来,一定会更加明白。”
“这么说来,还是有和好的可能?”
“自然。这一点,小雪为您保证。能让姐姐如此牵挂,就算是块石头也会动容的。何况,那人说不定如今也在想姐姐的事呢。”此话看来,沉雪早已知晓沙薇说的是自己。不禁令她窘迫难安,同时又因为安慰暂时松了口气。如此复杂的心绪还是第一次,真叫人难以招架。
沉雪看着她,再瞄一眼被双手握紧的挂饰。她还记得,在第一次看见夫人的时候,腰间别的正是这饰物。想来定然有故事,不然夫人的眼神怎会如此柔情切切,“姐姐,这佩饰好漂亮,定然是您珍惜的东西吧。”
“……是,它很重要。”
“是洛大人送的?”
沙薇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小雪只是猜测。因为进来时就看姐姐正细细端详。神情温柔,好像对待深爱之人。那么温柔的眼神,我曾在爹爹那里见过。每当他去娘的坟前祭拜时,就是这种眼神。好像有道不尽的情话要说。所以我才猜,这是不是洛大人送您的?”
心头感触瞬间变得怪异,似火烧,又似针扎。她的眼色忽然变得捉摸不定,“……这……不是,不是他送的。”沉雪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姐姐,对不起。小雪不该多问的。”她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沉雪先下去。等到帐中只剩自己,她才敢稍微喘了下气。
‘很多事反而当局者迷。’晨间冽楚璇曾对他这么说。换个角度,沉雪是不是比她看得通透?镜子明明是琉璃的,在别人看来却更像洛景鸢所赠。这是不是代表琉璃在她心里有着和洛景鸢等同的位置?!顿时,握着镜子的双手抽搐一下,她自己都被这疯狂的想法吓到了。这怎么可能!在她心里,没人可以代替洛景鸢。若不如此,自己又怎会将一辈子都搭进来?只是,赶走琉璃的心情又该怎么解释?那夜一知道他的感情,自己就失控了。是真的厌恶,还是没有信心面对?难道根本是在掩饰动摇的感情?想到这里,沙薇突然感觉自身已离答案很近,却不敢再往下想。似乎某种一直的坚持将会崩断。倔强的把头蒙进棉被中,时间一长,就渐渐沉睡过去。可有些东西,越是不愿面对,它越是狠狠纠缠。
子衿悠思(2)
隔天清晨,沙薇起身在营里散步。不禁感叹果然身处大漠,连锦旗的舞动都别有一番气势。她将长发随意编成麻花辫,身着温暖的西祁服饰,已然是个大漠女子。尽管生活条件恶劣,但比晋辕少了太多的压抑与争斗。对一个极度疲惫的人来说,一次呼吸都可谓天赐。可不能永远这么下去,她始终是要回去的。趁着调养身体的时间,还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所谓的放松,哪里是那么简单?
沙薇怀着心事漫步营中,陆续经过的侍者们必会恭敬行礼。没走多久,昨日曾见的那批士兵正整齐的踏步离开,应该是去操练。他们手握长枪,身披盔甲,比起晋辕的兵队,盔甲倒是轻盈很多。一旁有人在指挥着,看上去同是个王子的打扮,多半便是冽楚璇口中的‘二哥’。如今又有蛮族来犯,想必是丝毫不敢懈怠。为了不打扰到他们,沙薇往别处绕了路。不得不说,人生的境遇真的太奇妙,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想法,将会改变整个走向。正当她走到外围,却见一人远眺大漠。他背对着这里,看不清容貌,但那熟悉的身影,还有那如雪般的发丝是不会错的。
“……琉璃?琉璃!”沙薇急急呼喊,然后跑了上去。两人之间只差几步,他同时转回身。那一瞬间,脚步失力,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回流,温热感穿透指尖。这副容貌,那双眼眸,不是琉璃是谁!正是她想了一宿,久久惦念的人,“琉璃,真的是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何你竟来了西祁?”他没有回答,对着迎来的人儿一阵凝视。眼中是错愣,又是疑惑。然后笑了,夹着一股无奈。话音出口,温柔如水。对沙薇来说,等到的却是惊天的震撼,“姑娘是在唤我?”
“……琉璃?你怎么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难蹙眉,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只见他微启双唇,柔声道,“我名为拓跋子衿,是大王子帐下军师。姑娘所说的‘琉璃’,可是与我很相像?”沙薇似乎不能理解这番话,茫然的摇摇头,“我早知道会如此,但从未想过你竟然恨到不愿认我!”
“姑娘,我……!”
“我承认那日是我不对!这段时日,已然反省了千百次。只盼有朝一日能够相见,然后向你道歉。”沙薇抢过话头慌忙说道,“对不起……可否请你原谅我?”
面前的‘琉璃’依旧显得无奈。撇了一眼大漠黄沙,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细一打量,今次他未着往日那广袖白纱,而是换上了西祁的打扮。深色贴身着装,披着金棕色长外衣。毛领上缀着棕色珠串,高雅雍容。再加一双长靴,简练而稳重,一点不似琉璃的风格。可无论再怎么改变,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那清然脱尘却又夹带妖异的双眸,世上再不会有人演绎的如此传神。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若是可以,我愿为‘琉璃’点头。只怕如此草率,只会浪费了姑娘的心意。何不等来本人,由他来说可好?”谦恭有礼,有条不紊,话语中不带柔媚,更多清然简练。他越是解释,沙薇的心越是阵阵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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