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也让我尝尝鲜?”
“这不跟玩儿似的,只要老弟需要,这宝马送你好啦。”
“我哪敢呐,怎么能占你的便宜?”
“这算啥话,咱们是兄弟,你又摆国营老总的臭架子,是不是?”
“跟你开玩笑,只要四个轮子能跑,我坐什么都无所谓。”
“公司挣了钱,藏着掖着干啥?该享受就享受,该扎架子就扎点儿架,该牛逼就牛他一回,人在世面上混,不能太老实啦,马善被人骑嘛!”
“吹牛皮,摆架子,耍大款,留给你去干好了,我可没那个福分。”
“你福气都顶着天了,就看会享(想),不会享(想)了。”他话中有话地说。杨启明听出话音,没吱声。两人说着进了杨启明办公室,郎士群坐在沙发上,接过服务员倒的茶水,嫌水烫,让服务员倒杯凉水来。他接过杯子,“咕咚咚”一口喝干,又把杯子递过去,倒满,又灌下去,一抹嘴,舒服了。杨启明说:“别噎着,还是老习惯,喝冷水,还急。”
他说:“老毛病了,一辈子也别指望改。”他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黑包,潇洒地跷起二郎腿。杨启明问:“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有时乌鸦也想跟凤凰攀攀亲戚了。”
“还乌鸦呢,屁股下坐着宝马,凤凰也不如你呢。”
《改制》十(4)
“宝马算什么鸟车,现在奔驰跟乌鸦似的,飞得满街都是,看得人眼酸。”
“你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就明说,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儿忙。”
“咳,老哥兜里多了几两银子,没啥球用,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货,就想玩玩,听说你们要改制,咱想搀点儿股。”
“你想收购凯粤?”
“谈啥收购,只是帮老弟一个忙,改制。”
“你占百分之四十四的股份,光资金就得好几亿,你玩得起吗?”
“不是啥玩得起玩不起的事,评估价太高,重新找家评估公司,价保管下来一半,只要咱哥俩儿齐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这事恐怕难办。”
“下海经商,图的是挣钱,帮别人赚的是纸,装进自己兜里才叫钱。”
“什么钱都往兜里装,还讲点儿良心吗?再说,我手下一帮人要吃饭呢。”
“良心,几分钱一斤?你看中的人我全要,行了吧?只要拿下这项目,啥事都好办,万一哪天国营垮了,你照样做老总,汗血宝马,不乖乖让你骑着?”
“我一人说了不算,国企的事难办得多。”杨启明拿话搪塞他。眼下这条狼,口张得够大的,谈条件与让利是同义词,不让百分之五十,他是不会干的,这一口下去,还不连皮带肉啃一大块?一个手下打工的,反来抢老板的饭碗,真不知厚颜无耻几个字该怎样写。
“你放心,只要你松口,事就一半敲定了。还有件事我想问问,这酒店一月能赚多少?”
“营业额也就六百来万。”
“利润咋样?”
“一年三千来万,还行。光固定资产好几亿呢,总统套房的名画,就值五千多万。”杨启明想借机摆摆阔,打消他的收购念头,是啊,郎士群一掺和改制,很多事都说不清了。说完,打电话叫胡晓丽开房门,带郎士群来到总统套房。客厅里,挂着张大千大幅泼墨荷花图,磅礴的气势把郎士群震撼了,他感到迎面扑来的暴风雨,飘摇的荷名士般屹立,他的眼死死地盯在画上,一声没吭。
杨启明说,这酒店原本为解放前的老酒店,是当时市商会副会长建的,他酷爱藏画,一九五六年公私合营,他没敢拿走,都留下来。解放后,不少画家来酒店住,也留下不少墨宝,才有这么多宝贝。杨启明把挂在各房间的画如数家珍讲一遍,有石涛的山水,郑板桥的竹,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黄胄的驴等。郎士群手摸画框,眼盯着画说:“好,好东西,值大价钱。”
杨启明深有感慨地说:“这难得的艺术品,不能光看钱。没事的时候,我常来这儿,欣赏这些名家大作,心情会好很多。”
郎士群应声道:“难得一见,难得一见,你帮咱拍几张照片咋样?”他从黑包掏出傻瓜相机,请杨启明拍,每幅画前都留了影,照时他还提醒,“千万别挡着了。”
胡晓丽边看画,边听杨总讲解,不觉入了迷,没想到他对绘画还有研究,他大肚皮里装了多少学问呀。杨启明接个手提电话,对郎士群说:“苏主任说,税局来人了,我先下去了。”
郎士群对他说:“我看小胡姑娘挺喜欢,给她拍两张寄回家,让她父母亲也高兴高兴。”
杨启明让他两人留下来,自己先去了。杨总一走,胡晓丽有点儿心不在焉,当一会儿模特,便没情绪,躲在一边,可照相机闪光灯依旧闪个不停。郎士群让她帮量画的尺寸,说以后家布置按这儿的标准,人不能光有钱,怎么也得像个文化人。当郎士群回到杨启明办公室,见他正忙,拉到旁边小声问:“什么事?”杨启明说:“没什么,查所得税,早交齐了。”郎士群又吩咐一句:“我的事,你要抓紧呀。”
“待公司研究研究再说吧。”
“好,一言为定,咱这乌鸦就喜欢听喜鹊叫呢!”郎士群说完,匆匆地离去。杨启明在窗户里看见,他上车时,健壮的保镖弯着腰,手挡住车门顶,一副恭敬的样子,郎士群俨然一副首长的派头。威风够大的。个体户就是个体户,什么事都跑前面去了。他打心眼儿瞧不起这些暴发户,兜里趁几个臭钱,满世界没买不来的东西,花钱开路,靠行贿发家,放谁都会干。只是咱们的人太不争气,留空子叫人钻,敞开大门让人进,国企岂能不亏?难道国有家当,就该拱手送人?人活在世上,总要有点儿骨气吧!即使转让股份,也得卖个好价钱,垃圾当金子卖才算本事,金子当垃圾买,那是败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推推看,自己是个铁了心的大磨盘,没那么好推哩!
《改制》十(5)
下乡时,你郎士群是个流清鼻涕放羊的主儿,骑马骑得好,摔跤有力气,我比不过你,可你肚里那点儿墨水,还是从本人身上掠走的,老跑来借书。那时,你的外号叫屎壳郎,浑身臭烘烘的,说实话,咱这辈子就不服你的气,别看你坐宝马。现在的有钱人,张狂有余,内敛不足,敛之于心,方能聚之以财,做人还是平和点儿好,太招摇不会有好日子过。杨启明发出人生的感叹。郎士群虽说是老朋友,理应讲点人情,可原则问题决不能让步。自己堂堂正正的国企老总,不至于跌到给个体户打工的份儿上吧?
《改制》十一(1)
当天下午,陈凯志在办公室,对杨启明说:“你不在家,又躲过一劫,集团丁书记来了,不光过去的占款不还,还要提前上交今年的三千五百万利润,说一旦改制,钱就难要了。”
杨启明不服气地说:“那怎么行?这样的话,股票增发非泡汤不可。”
陈凯志说:“他进门脸黑麻麻的,恶叨叨骂了半天,非要三千五百万,我被逼得没法子,给了他五百万。不过我让秦经理质押股票,让潘家寓再贷三千万,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杨启明板起脸说:“一分钱也不能再给,他这叫贪得无厌,还说祝改制成功,屁!完全是说一套,做一套。贷款的事,办下来也好,搞股票增发,职工股上市,不定什么事用得上。”
“那就好,要不,你亲自给丁总打个电话,解释一下?领导关系要处理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是不是因为处理邱芳芝的事?”
“咳,难讲,有些事,该灵活还得灵活点,吃小亏赚大便宜嘛。”
“做人总不能不讲原则吧,搞企业管理就不能一味迁就,要不,领导还有什么威信。”说完,他胃绞痛起来。
陈凯志见他双手捂肚子,脸色蜡黄,十分难受,关心地说:“杨总,不行歇几天先,活是干不完的。人到老了才知,只有身体是自己的,其他都是别人的。”
杨启明回到办公室,吃两片乐得胃,绞痛稍缓和些,马上给集团丁建昌打电话,说:“丁书记,你好!”
“喔,杨大总经理,你还知道问声好哇。”
“老领导,我们改制,现在困难重重……”
“你这股改先锋,知名人士,腰杆子硬着呢,会有什么难事?”
“这集团占款,证监委要求退,还有今年的利润……”
“你让证监委来集团查账吧,你们公主出嫁,总不能让我们赔嫁妆吧?我们可不是皇上!”咔,电话挂了。杨启明憋了一肚子火,这一步迈不开,会对公司改制造成障碍。
第二天上班,杨启明在大会上强调改制非常时期,要加强管理,集中领导,当断则断,一般问题不上会,办事效率明显提高。
两个月来,他渐渐忙碌开,请示的、汇报的、接待的、签字的,天天忙不停。来的人要预约,没预约的按次序排队,有的来人椅子也不坐,毕恭毕敬站着,呼吸屏住,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他忙得脚不沾地,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从早干到晚上八九点,周末也休息不了,还有一堆没处理的事。
规章制度明确规定的,也要到他这儿请示一番。房地产公司设计方案,要他审核,甚至改个门窗、蹲厕也来报批;建筑材料价格表,要让他审定,连门碰、钉子也不例外;酒店客房灯泡坏了,要他先签个字;服务员进出,要他见见面、谈谈话;定购卫生纸,让他先试用,正赶上他大便干结,几天没拉屎,订货只得延期;职工食堂菜谱,也要他过目;甚至连买回的虾,也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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