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铁鼎中烧了黄纸,望着纸钱燃烧的灰烬,默默地说:“爷爷,您一辈子不会花钱,这是孙女的一点心意,您收下吧!”
《改制》十五(1)
礼拜一,杨启明上班,让人把改好的《当前改制面临的主要问题》材料,给许副市长送去。
一连几天,他心神不定。自打陪欧阳倩文扫墓后,她哀怨的样子老在眼前晃悠。白天,神魂颠倒的他几次拿起电话,她的号码没拨完,又放下了。过去找她,拿电话就打,从未犹豫过,现在却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电话一响,他马上接,想听到那银铃般的声音,一听不对,他口气会硬起来,冷冷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公司里在议论,杨总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转眼一星期过去。上午,齐豫生掂包走进来,见杨启明凝望窗外沉思,只好静静坐在对面沙发上。杨启明扭脸见到他,忙跟他打招呼:“齐总,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跟特工似的,也不吭一声。”
杨启明坐过去,叫服务员给齐总上茶,齐豫生喝两口,放下杯子,高兴地拍他肩膀,说:“杨总,上次谢谢你帮忙呀!”
“怎么啦?”
“老鼠尾巴一根卖了两百五,不光完成任务,还有钱赚。”
“那我恭喜二百五发财啦!”
“谁二百五呀?瞧你这人,今晚我请客。”
“那么客气干啥?到我的地头,还要你请客,不能开这个先例。”
“那我得把钱给你。”
“这怎么行?”
“好吧!咱好兄弟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那边你去过啦?”
“大前天去的。”
“好,你将来一定有出息。市长说点儿啥?”
“没啥,交代改制要抓紧。”
“其他的事一句没提?”
“哦,好像说起你那块地。”
“你有什么考虑没有?”
“差点忘了,还没研究呢。”
“这事你可要抓紧,要不市里收去拍卖,咱们只能喝西北风了。”
“你钓鱼钓这么多年,怎么一条大鱼没上钩哇!”
“你别拿老哥开涮了,别说青斑红斑,连条鲫鱼鲤鱼也不上钩,来一群小虾米,还不够塞牙缝的,现在的世道,谁都精得要命,比泥鳅还滑呢!”
“那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还能有什么想法,按市领导的意见办,为改制作贡献,白送总可以吧?”
“哪有这种好事,连一群下岗职工也送过来了吧?”
“当然,当然,要不,怎么会找你老弟帮忙呢,我把材料都带来了,你先看看,保你赚钱,双赢,谁都不亏。”齐豫生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堆材料,放在面前茶几上,他从大信封袋里往外掏,有三年来的财务报表,资产评估报告,房产土地证,还有职工的名册,退休工人的情况,不知多久没翻过,灰满处飞。杨启明看得眼花,要认真核算,真得费一番工夫。齐豫生又说,“我的家底全在这儿了,你好好算算,别把到嘴的肥肉让野狗叼去。”
杨启明叫来审计办朱经理,让他抓紧时间算一下,核清成本。朱经理拿走茶几上的材料,齐豫生连声夸:“说你不简单,就是不简单,什么事都考虑这么周全。”杨启明说:“齐总,你说世上混的都是泥鳅,咱也不是条专咬钩的大傻鱼吧?”
“满世界的鱼都变傻了,也轮不上你这条啊!”他呵呵一笑,又问,“有件事我想问问,我过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安排?”杨启明脱口而出:“八字还没一撇,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反正不会亏待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别把下岗的帽子往我头上戴就行。”齐豫生说话时,嘴噘得高高的,他长得有点像北京猿人,吻部突出,跟电影《地道战》里高司令一模样。这时,齐豫生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跟杨启明打个招呼,说,“今晚别人请吃大排档,不好委屈你杨总,以后再请你,将来当了我的顶头上司,得多多关照才是噢。”跟杨启明握握手,掂起空空的包,匆忙离去。
杨启明望着他的背影,直摇头。真够他辛苦的,企业快破产了,还天天应酬个没完,真长了张耗子嘴,连点儿虾米油也不放过。
《改制》十五(2)
晚上,他吃完工作餐,开车三转两拐,鬼使神差来到欧阳倩文楼下。他下车,身子靠在楼前的大白兰花树上,望着她房间的灯光,他心怀忐忑,像做了亏心事。过去,他会打个电话约她出来,喝咖啡聊聊天。现在,连这勇气也没有,不知见面会说什么?万一憋不住,把心里话讲出来,影响她家庭幸福,该多么懊悔。他期盼见面,又害怕见面,他希望窗口出现她的身影,眼望酸了,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对面窗户,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他身子倚树,迷迷糊糊打起瞌睡。这时,传来一位老大妈的声音:“同志,你站这么久,你找谁呀?”他吓醒了,赶紧开车离开。
他回到家,摸黑轻轻拿件睡衣,去客厅卫生间冲澡。推开卧室门,见台灯下,李娜莎靠在床头,头发披散,她用手向后捋捋头发,说:“阿明,你看我今天怎样?”他扫了李娜莎一眼,打个哈欠,钻进被子,侧过身去,闭上眼睛说:“还不是老样子,睡吧。”
“你仔细看看。”李娜莎支起身子,把他头硬掰过来,他眼半睁着,见李娜莎穿件粉红的吊带睡衣,细细的吊带嵌进肉里,露出白白的乳房,身上还喷了法国香水。他伸手一摸,丝绸料子滑溜溜的,很舒服,说:“不错,挺性感的。”
李娜莎搂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摇晃他,认真地说:“你别睡啊,就会长一身懒肉。现在的年轻人,对夫妻生活要求可高了,科里的小护士,大白天谈性福,一点儿不脸红,不像我们过去,办事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他扒开她的手,双手枕在头下,眼望天花板,叹口气说:“享福的事谁不会干,谁叫我们生不逢时,命苦哇。”李娜莎解开他睡衣上的扣子,抚摸他的胸,说:“跟着我,你享了多少清福呀!”
“是啊,你让我再享点儿清福好不好?”他说完,扭过身继续睡觉。李娜莎依然耐着性子,把他身子拉过来,指尖顺腹部滑下去,摸着那东西说:“都多长时间了,你怎么一点儿性趣也没了?”
李娜莎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气呼呼地说:“你还是个男人吗?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不是男人,你去找个男人好啦!”他胃直反酸,怕吐在床上,嘴紧闭,下床来到卫生间,里面传出他呕吐的声音。
“你刚才又找小狐狸精去了,是不是?当我不知道,我就想试试……”老婆说着跟过来,夜战又点燃了。
当晚,他在沙发上睡的,只打个盹,天就亮了。
《改制》十六(1)
早上,杨启明昏昏沉沉坐在办公室,持久的内战,搞得他精疲力竭,手上的报纸连篇累牍的改制文章,他一个字也看不进。
他扔开报纸,想起兼并齐豫生的服装厂,有可行之处。为房地产公司发展做土地储备,早进入公司议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土地都交市里拍卖了,在那儿拿地,价钱高,资金量大,公司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通过关系找协议地,大部分是烂尾的,债务一大堆,法律关系复杂,有些地不是位置不好,拆迁有钉子户,就是旁边修了高架路,没理想的。齐豫生这块地是厂房,位置不错,没什么拆迁,又不用花钱,以后房价升了,盈利空间更大,只要计算没错误,是企业成功的一条出路。外商合同虽签了,但资金还没到位,让外商看到公司的发展潜力,必然加快投资进度。
“丁零零”,杨启明拿起电话,郎士群说:“老杨,今天晚上我请吴站长唱歌,你一块参加吧!上次别人很帮忙,也得感谢一下。”
“好吧!客由我来请,晚上要不要先吃点儿饭?”杨启明说出打算,以表诚意。
“吴站长晚上有饭局,让他推了,这乌拉稀,不能给脸不要脸吧?”
“好,那就说定了,六点,到我这儿,不见不散。”
“好嘞!”郎士群电话挂了。
晚上,杨启明来到餐厅包房,手机响了,是李娜莎打来的,他没接,放在振动上。郎士群、吴站长前后脚到了,他跟吴站长握手,突然闻到一股呛鼻的臭味,恶心吧唧的,说:“吴站长,你带了什么先进化学武器,跟萨达姆似的,想把我们熏翻啊。”
吴站长拍拍衣服上落的黑灰,说:“现在我可惨了,老鼠尾巴造假,比假烟、假酒、盗版碟还厉害,假的做得比真的还像!”
杨启明一听,心猛惊一下,齐总不会出什么事吧?好在他跑得快,不然抓个现行,那可惨了。他马上说:“来来来,先就座,待会儿再介绍不迟。”他们都坐下来,郎士群嘴上叼根粗雪茄,吸一口,喷出烟说:“吴老弟,你再说下去,有点儿意思。”
吴站长坐下来,喝口茶,继续说:“开始假尾巴是老鼠皮做的,关系好,我们也认,起码打老鼠才能做,只是一材多用,多顶些任务。前一段,出了批塑料的,比较硬,还好认。现在可好,出化纤的了,不知哪个皮毛厂,高仿了一批老鼠尾巴,加工精良,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有用火烧,烧得满屋臭烘烘的,站里几个搞检验的都请了病假,说胸闷,得了肺结核,晚上一个劲咳嗽,我只能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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