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倩文没来参加婚礼,她一直在看杨启明的照片。他是那么朴实、清纯、可爱,他的照片都在笑,那么甜蜜,那么自信,那么潇洒,他走过的路那么艰辛,可生命的消失又在刹那,泪不由“吧嗒,吧嗒”掉在照片上。
省人民医院,胡晓丽一个人趴在杨启明的病床上,痛苦地哭泣。她得到消息,马上赶了过来,她摸着冰冷的床,想找寻那一点点杨总的余温。她不知呆了多久,始终不愿离去。她哭着说:“杨总,我对不起你,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她总算吐出了多年的心里话。她微微抬起头,泪水在畅快地流,她怀抱杨启明睡过的枕头,闻着熟悉的味道,似乎把心爱的人拥在了怀中。她心中泛起的甜,悄悄爬上脸颊,露出一丝可爱的笑容。皎洁的月光照着她朦胧起伏的背影,黑色的工衣叠映在雪白的床单上。
《改制》六十(3)
七天后,杨启明的遗体火化了,对他评价是高的: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
当天傍晚,一个穿黑衣的女人来到九峰山,头上裹条白纱巾。她苍白的脸遥望远方。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岩壁上的皱褶深深刻进去,像历经沧桑的老者,青灰色面容冷冷地观望;陡峭的山峰,如武士拔出的宝剑,凌厉地指向空中;近处葱郁的松树林,传出瑟瑟声响,古柏昂首挺立,树梢刺向广袤的苍穹。
她弯下腰,把那件破黑西服放进新挖的墓穴,两个民工用铁锨挖起黄土,一锨一锨掩埋了它。新坟前,摆着杨启明站在长城的彩照,晚霞映在他的面颊,红彤彤的。一束白玫瑰花斜摆在面前。女人站在那儿,肩挎精美的黑手袋,手拿小纸片,抽泣地念:“世上布满局,有的身居其中,逍遥洒脱,有的……”
一位黑衣人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人呐,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他拿过那张纸条,看了看又说,“人一旦活明白了,生死便没了界限。”他浑厚的男中音在山间回响。他掏出打火机把那张纸点燃,黑色灰烬随风飘向深深的山谷。
四十九天后,那棵松树下新修了一个圆圆的坟茔,上面摆着两束白玫瑰,坟前立块高高的黑色大理石无字碑,碑上的石纹很像局字。
《改制》 五年后(1)
五年后,春节刚过,非典大流行,曲萍戴个大口罩来到郎士群办公室,撰写企业改制的通讯。郎士群说:“你们这帮名记,天天捂个大口罩,吃板蓝根,喝老陈醋,谁都知道有怪病,街上的板蓝根、醋都抢光了,医生护士倒下几十个,你们晚报真够晚的,居然连篇报道都没有。”
“领导不让报,我也没办法。”曲萍摘下口罩说。
“有问题就往别人身上推,领导叫你吃屎你吃不吃?”
“别说话这么难听,好不好?闲事你少管。最近,你千万别去卡拉OK,那儿透风差,最容易传染。”
“傻逼才会去呢,现在都保命,他们不去老子也用不着陪。不过这人命关天的事,人都得管管才对。”
“你这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
“老子就是吃饱饭没事干,你们耍笔杆子就知道讨好卖乖,连句真话都不敢说,还叫人吗?”说得曲萍脸上挂不住,懵懵懂懂转身出了门。回去路上她想,报人应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才对,怎么跟哑巴似的,连句真话也不敢讲,人活得还有什么意义?
七天后,她跳槽到郎士群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一直忠心耿耿替他出谋划策,俩人同居一年多,又分开了。欧阳倩文替她愤愤不平,要找郎士群讨回公道。曲萍淡淡一笑,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一辈子宁愿经历一次海啸,也不愿守着个平静的鱼塘。”
她嘴边常哼张惠妹的歌《你可以抱我吗》:“留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白天,她兢兢业业打理公司业务,晚上闲着没事,依然写她的小说,已到结尾:她目送黑衣人背起行囊,宽厚的脊背走向荒野,他每走一步,他刚毅的背影都在说,放心,我会回来的。她软软倚在门边,泪眼模糊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衷心祝福他,一路保重,平安归来。不由潸然泪下……
郎士群认为曲萍是个经商的人才,对她也有全面评价。她是一流的思想,二流的身材,三流的长相,四流的情爱。做女人差点儿劲,太缺乏激情,天天搂根干柴火,有啥意思?
李娜莎得知他俩分手,也来郎士群身边蹭抹。那天下午,李娜莎穿件红花连衣裙,由于裙子剪裁得太合身,一身膘都勒了出来,中间带子系得又紧,人像个葫芦。她晃悠悠走进郎士群办公室,东瞅瞅,西看看,连声赞道:“啧啧,啧啧,真气派,都赶上皇宫了,郎总,今晚到我家吃饭,做你最喜欢吃的手抓饭。”
郎士群头也不抬,吸着雪茄,手上白珠打得“啪啪”响,直来直去地说:“吃饭,我哪有这闲工夫呀?娜莎夫人,给你三十万,连个坟都舍不得修,杨启明托梦会骂你的。你家我咋敢去呀?比狼窝还黑呢!再去,弄不好裤头都穿不上,赤身裸体的,像什么样子啊?”弄李娜莎个大红脸,只得悻悻地走了,直骂他长了张乌鸦嘴,是世界上最不要脸的男人。
郎士群的生意做大了。他接手凯粤公司后,对公司进行全面改组,精简机构,白副总等不少吃闲饭的管理人员跳了槽,关应态被炒鱿鱼,其余没路子的,又回到服务第一线,牢骚不敢发,杨启明的几员干将,倒受到不同程度的重用。现在,郎士群占有凯粤公司百分之八十股份,他实行了先亏后盈的战术,集团占用的资金,也以股票方式返还,他后来的股份没花多少钱。职工股上市与股票增发已办成,公司资金充裕,效益上去了,营业额每年百分之五十地增长。职工待遇也好了,管理人员每年还组织一次旅游呢。
为加快名仕花苑施工,郎士群趁钉子户全家外出之际,一推土机把房推了,钉子户告到法院,要求赔偿九百万,由于财产证据不足,公司仅赔了一百二十六万,陈凯志最棘手的问题,被迎刃而解。文物局也做了工作,他们放出话,这房子曾是日军侮辱中国妇女的场所,是民族的耻辱,没啥保护的必要。名仕花苑三期商品房早销售一空,郎士群赚足了银子。从化温泉大酒店已开张两年多,并承担两届荔枝节的接待任务,效益不错。
《改制》 五年后(2)
在改制过程中,郎士群给市里打了报告,对服装厂的不良资产进行剥离,解决个大难题。随城市中心的东移,服装厂临街地块的商业价值凸现出来,友谊商业集团有很大兴趣,正派人洽谈商场的购买,兴建的住宅楼已开始预售,今年收入又上个新台阶。公司对下岗、退休工人都进行妥善安置,大家有钱拿,医药费有的报销,也不说风凉话了。郎士群走的是社会医疗保险与公司负担相结合的路,他与省人民医院建立的专人门诊,是确定医疗费用的权威机构。
这些年,郎士群对商场的兴趣逐年减弱,他说:“战场上没了对手,玩起来没多大意思,如果碰上山本五十六,隆梅尔,这仗还有的打。”他从曲萍嘴里得知,他俩是二战中轴心国的两员悍将,尤其是隆梅尔,是赫赫有名的沙漠之狐。郎士群心想,狐狸怎是狼的对手?
三年前,郎士群挂上市政协委员的头衔,这与他捐赠一千万社会教育基金有关。他还在内蒙古老家新建两所希望小学,他说成吉思汗的后裔,不能只识弯弓射大雕。学校根据政府规划建设,曲萍劝他把钱捐了算了,让慈善机构去建,既省心又省力,还可以减税。
他死也不愿把钱捐给任何基金组织和慈善机构,他说:“自己的钱,自己用,才能百分百用到学校上,给别人,能用上百分之五十就不错了。”他听说上次捐的教育基金被某些领导的孩子占用,一直心疼不已。最近,他带苏主任等人到内蒙古搞学校验收,苏清辉一路上翻看杨启明的藏书,他觉得李娜莎傻乎乎的,拱手把杨启明最大遗产送给他,他倒成了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两年前,吴站长又来找郎士群,说,市里又开展爱国卫生运动,重点打蟑螂,卫生部发出通知,蟑螂传染高致病性TW1号病毒,比禽流感还厉害,人一染上就四十度高烧不退,情况十分严重。郎士群大大咧咧地说:“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
吴站长将信将疑,问道:“你有这么大本事?”
“废话,你这乌拉稀!你要多少?”
“来个三五斤。”
“多长时间?”
“一个月。”
“两个月,我保证。”
“好,听你的,说话可要算数。”吴站长摇着头走了。不到两个月,苏主任掂一布袋蟑螂来了,放秤上一称,足足五斤二两多。吴站长喜出望外,也心存疑惑,说:“这匹狼,还真有点儿熊本事,不会是铁疙瘩吧?”他边说边解开口袋,打算检验一下真假,这时,一堆蟑螂拼命往外爬,飞得满屋都是,他身上也爬满了,白衬衣顿时变成黑褂子,扒都扒不及。吓得他赶紧扎紧袋口,掂起开水往袋子上浇,冲苏主任发脾气:“你们是打蟑螂,还是放毒哇!万一我传染上什么病,我可饶不了你。”
苏清辉马上递给他一包东西,说:“这是德国进口的灭蟑螂药,郎总让我送给你,你先试用,有人要,到公司来买,我们是总代理,谁介绍可以拿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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