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梦西蜀

98 重归于好


“兮儿,朕答应你,以后都不再伤你了,可好?”刘禅轻轻抚着我的头发。
    可是,他的手一触到我,我就不住地打颤,根本控制不了。
    我看到他眼中浮现的懊悔,但我却很难相信他所说的,伤害有太多种,然而他却不会明白。可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却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点了点头,他嘴角立刻弯了起来,脸上也添了几分光彩,“来,给朕看看你的伤。”他要拉过我的手,我仍然有些瑟缩,他耐着性子一点点地把我手拉过去,翻开我手腕的绷带。
    “怎么伤成这样都不吭声?”他捧着我的手,露出心疼的神色。
    “我……不敢。”我嗫喏道。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又不好说什么。他又看了看,转头向外喊了一句:“进来。”
    外面显然有人早就候着,听到刘禅吩咐,一个年过半百的医官躬身进来见礼,那人胡子已经花白,人弓得几乎看不见脸,不知道天生驼背还是故意做出来的姿态。我细细看了看,以前应该没见过。
    看了刘禅也颇用心思,有了董医官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再用我认识的来给我诊治。
    那医官小心地给我上了药,然后又拿了两个小瓷瓶给我,道:“白瓶是给姑娘手上外伤之用,黄瓶是给姑娘颈上淤伤之用。”
    我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地用手紧了下领口。没想到刚才给我上药的时候就抬过头看过我几眼,就发现我脖子上的淤青。我瞄了眼刘禅,见他抬抬眉毛,想必之前我低着头,他定没有看到。
    果然,医官前脚刚走,刘禅马上凑过来,他抬起我的下巴,看清楚我脖颈上的印记,手微微一颤。
    下一刻,他就把我一把拢到怀里,我毫无心理准备,心里一紧张,浑身僵硬。虽然以前他也抱过我,但此刻却让我感到害怕,直挺挺地靠在他胸前,就怕他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还好没有,他只是拢着我的肩,下巴靠在我耳侧,在我耳边呢喃:“对不起,兮儿,对不起,原谅我。”
    他又说了“我”,而我每次听他这么说总是会觉得心软,这算不算捏到了我的软肋?我渐渐放松下来,拍了拍他的手臂,有些尴尬地道,“那……不可……不可再如此。”我犹豫着要不要趁他内疚的时候直接提出要求。
    想想还是算了,他态度刚缓和起来,这次被他抓回来,他的究竟怎么想,我尚不清楚,不要弄巧成拙了才好。
    但是……即使不提这事,其他事也是可以问的。
    “陛下,我此次回来,我娘可知?”
    刘禅摇了摇头,“尚未,但若是你想见……”
    “不用,”我打断他,“还望陛下不要告诉我娘,自此之后,任何事情关于我的事情,都不要再告知我娘。”
    当初我让姜维在我死前就特别知会我母亲,告诉她我假死脱身之计,既然她认为我和赵统已经远走高飞,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又何必再让她知道,徒增伤感而已。
    刘禅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那也好。”
    “陛下,我还有一事想问,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告知?”
    “知无不言。”他见我我终于愿意和他攀谈,神色又清朗了几分。
    “您……是如何得知,我尚在人间?”我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就怕他突然又暴怒起来。
    他的脸色果然黯了黯,放开我站了起来。
    他侧对着我,看着屋外满园阳光,眯了眯眼,“黄皓与成都城中一名医为友。有次与之谈话中提及,其友称日前受重金出城与一女子诊脉,说那女子与先丞相肖似,他想到朕时常来凤梧阁,对着你的画像发呆,听及此事就留了心,报与朕知。”他转过身,看着我。
    “开始,朕并不知道那女子即是你,只是觉得既与相父肖似,自然与你相像,故派人查访。未料回来秉告之人称赵统也跟随左右,于是朕便起了疑心,想要召回董医官一问究竟,却发现他举家北迁,不知去向。朕又开墓起棺,发现棺中只留当时你身上所穿凤冠霞帔。”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毫无波澜,但我看得出来,他说这些的时候,那种发现被骗后的怒气与伤心又在上涌,被他刻意压制着,才没有爆发出来。
    “黄皓……”我闭上眼,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黄皓专权乱政,姜维之后北伐不顺,最终刘禅弃汉室江山而投降,这宦官居功至伟。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这件事而走到了刘禅的视线之中,继而步步高升。
    若我爹知道了,定是失望透顶。九泉之下,他恐怕也不愿再见我了吧。
    红颜祸水,妖女乱政,如此想来,并非虚言。
    “兮儿,兮儿,你怎么了?”刘禅看我在笑,一边笑一边眼泪却涌了出来,感到有些无措,怕我是疯了。
    “我没事。”我挣脱开他握着我肩的双手,擦掉眼泪。“只是……只是有些饿了。”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我早上起来还没梳洗吃饭,赶紧让小青过来伺候。
    吃完早饭他又陪着我逛花园,本来还想让他养着的戏班子来唱出戏听听,但看我无甚兴趣,便作了罢。
    他也问我一年里面到底做了些什么,我说是四处游历,他似乎很感兴趣,让我说说见闻。他自懂事开始,几乎一直都在重重护卫之中,还不曾远游过。唯一一次走得稍微远点,大概就是小时候被刘备的孙夫人抱着准备截去东吴做人质,最后被赵云拦江夺斗,救了回来。
    我看他目光灼灼,一副好奇的样子,多少觉得他这个皇帝做的有些沉闷,就说给他听。只是我很小心地不提到赵统,他也装作不知,听得起劲。
    之后他又恢复了几乎天天都会来凤梧阁的习惯,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直到吃完晚饭才回自己寝宫。这对于我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不但药只能有一顿没一顿地服用,想要去看赵统也要一拖再拖。
    一直到五天之后,我才第二次有机会去探监。像上次一样,我跟着小青出去,这次我带了他爱吃的菜,去到牢里给他。
    因为之前我对狱卒的厚赏,赵统的环境好了不少,不但地方被打扫过干净了许多,而且也拿来了厚被棉衣给他,我看着总算放心不少,再次答谢了不少给狱卒。
    可再怎么样,这里都是天牢,能早一些出去便是好一些。但是,我却始终没法和刘禅说这事,就如他说的,要和他谈条件,我根本没有任何筹码。
    我真的能有什么筹码吗?如今我手里的,似乎只有自己的一条命而已了。
    天愈发地冷了。
    我的低烧已经成为了习惯,刘禅也一直都没有发现我还病着。上次那大夫开的药方果然有些效用,白天我只是偶尔会咳几下,即使咳出血,我也有能力掩饰过去。有时候我甚至想,会不会我可以就此被治愈。
    但是,一到了夜里,尤其是近子时,我常会咳得喘不过气,胸口裂开一样地疼,似乎夜夜都在告诉我自己,我只是苟延残喘而已,我时日无多了。不过好在,这样的时候,刘禅并不会看到。
    第二次探监后三天,我趁着刘禅去和朝臣议事的当口,再次去到天牢。
    这次我除了伤药其他没带,上次狱卒就说过,让赵统要吃什么尽管开口,他们基本都有办法从御膳房拿到。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操心了。
    看到我去,赵统自然高兴。他每次都要端着我的脸看好久,看得我觉得脸上发烫,大概就这样的时候,我脸上还有些许血色,其他的时候,我的那张脸和白帛无异。
    “你愈发地瘦了。”他看了半天,得出这么个结论。
    “瘦了好啊,”我笑道,“这就叫骨感美。哎呀,男生很难明白。”
    他知道我是在安慰他,只能苦笑。
    “他对你怎么样?”他每次都要问一遍,这是他最喜欢的问题排第二,排第一的是“你过得怎么样?”听上去总让我想到“前夫”这个词。
    “他对我不错。”我也依旧是这句。
    “敏敏,”他拢了我过来,把我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听到他的心跳在我耳中回响。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提起了一股勇气一般,“敏敏,我想了很久很久,若是……若是他真的对你好,你不若呆在宫中吧,不要再想着我了。”
    “你胡说什么!”我一下推开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这是要把我让给他吗?”
    “我又怎么舍得把你让给他!”他看着我,眉宇间流露出如薄瓷碎裂般的忧伤,“可是,敏敏,你听我说,你的病,在宫里调养,说不定还有转机。他若真对你好,必尽心竭力为你寻遍名医医治。”
    “别说了,”我打断他,“难道,我就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么?”
    “不是,我知道你不是。”他重新把我揽入怀中,在我耳边道,“可是我却怕你死。”
    我靠在他胸前,仿佛听见他零落一地的心碎。细想一下,易地处之,也许我亦会这样劝他,可那种心里所要承受的痛,却如活剐一般。
    “阿承,如果我要顾及保全自己的性命,当初就不会使出金蝉脱壳之计和你离开。让我住在宫中,你可知道我是不是开心?我是不是度日如年?我是不是……生不如死?”
    他一怔,眼中似乎泛起泪意,环手搂紧了我,“敏敏,这又何必……”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响亮的一声:“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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