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者.纸上红颜

24 空悲切.魂兮


是,他从来是这世上最刚直的剑。
    他不分昼夜地处理政务,偶有战事,便策马亲征,杀伐天下。
    能文能武,一代贤王。
    所以倒下的那一刻,砸得众人猝不及防。
    他晕倒在御书房,吓得一旁的小侍失手摔了茶盏。
    御医诊治良久,吐出四字,“积劳成疾。”
    楚王子砚,弱冠之时登基,彼时大楚权臣当道,皇戚霸朝,民不聊生。
    而此时的大楚,泱泱大国,兵强马壮,良田富民。
    所耗时日,不足廿年。
    他注定是史册上的一段传奇,但谁都知道,传奇必来之不易。
    这不易,如今□□裸地摊现在众人面前。
    她得知时正在绣花,一个不察,针尖戳进纤指。
    她愣了会儿,问,“什么?”
    来报的小侍抖得筛子一样,说话断断续续。
    她又愣了下,似乎有点懵懂。
    记忆还停在昨夜他遣了众人,自个儿扛着济儿玩闹,怎么劝都不停下。济儿已经有些大了,笑起来咯咯的。他木着脸,眼神却是温和。
    他还同她抱怨,“这小捣蛋。”
    她扔了针线便走,五指扣着儒裙,鲜血染成红花。
    尚未入殿,便被拦下。
    来人眉目冷硬,长发束起。
    “王兄身子不适,还望外人回避。”
    她一怔,“外人?”
    楚子默冷冷望她,回道,“王嫂非我楚人,还望莫让臣弟为难。”
    外人,是了。
    外人。
    她是被他抢来。
    灭国之仇,夺身之恨。
    她忽就有些冷。
    大楚的长风瑟瑟,卷开她披散的发。其实她做不了贞烈女子,她就是这天底下最最没心没肺的人。
    这些仇,她竟都快忘了。
    可那又怎样呢?
    天下人替她记着。
    她一日日来寻他,一日日被拦。
    直到十日之后,楚子默终是放她进去。
    子默冷着脸,同他几分相似的面容,宛若三九的寒冰。
    他带着她一路进殿,路过一株株未开的昙花。
    晴空正好,无云无风,子默推开内室。
    她终于见到他。
    他躺在塌上,无声无息,无半分反应。
    就像那日的楚天,安静如死水。
    史书记载,楚明王子砚,一生节俭,刚正清明,却独独嗜爱昙花。
    楚宫内有各式各样的昙,不惜重金从天涯海角搜罗而来。
    一日,楚宫内有一昙花盛开,楚王唤王后赏花。
    谁知王后来时,竟生生压得昙花黯然失色。
    楚王惊而感慨,“王后姿容,胜过日日昙花开放。”
    于是后人便称其为昙花夫人。
    花昙烟其实不喜读史,无论死后多久,她总不愿问后来人,那段大楚最辉煌的过往。
    那些定格在泛黄纸张上的文字,空洞得令人乏味。
    远不如那日他站在她身后,同她低语,“纵千昙怒放,远不及你。”
    他呼出的热气在她耳畔,楚夜的星光遥遥,昙花开得倾城绝色。
    哪怕一瞬即败,也是倾城。
    济儿早被乳母抱下去酣睡,长夜寂然。
    他揽住她,枕着她的肩。
    世人只知楚王爱昙,又何曾知楚王为何爱昙。
    他们总道王后妫氏美若夜昙,故楚王恋慕王后至极,又哪里明白,他爱上昙花,起始于那年那人于帐中一句低语。
    “妾唤昙。”
    他极少说情话,于是鲜有的那些,成了这人世间,最诱人的沼泽。
    她一寸寸陷落,无处可逃。
    这个人呵。
    他有这世上最直的脊背,有着这人间最刚毅的眉目,他有这天地最宽广的胸怀,他有这红尘最柔软的唇齿。
    是,经年累月之后,她其实从不吝惜,用尽此生最美的辞藻,来描绘这个人。
    她一步步走去,坐到那人塌旁。
    张开指,一寸寸描绘他眉目。
    他闭上的眼,他阖住的唇,他静止的鼻息,他垂落的长发。
    一寸寸地描,直描到地老天荒才好。
    他从不允她山盟海誓,当真聪慧。
    比之山,比之海,人世。
    总太过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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