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烟雨-乱世洛花传

第86章


没错,在外边待了老半天,我可没有白坐,我故意藉放纸船凭吊嫣明之举,误导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觊觎者。而事实上,真正的秘密并不在那儿,他们查找的方向都错了──那些的确只是以普通白纸折成的纸船,只是我用来掩人耳目的「装饰」罢了,任他们用尽办法搞尽脑汁,都不可能从中获得什么消息。
  丝帕上面所写的东西,正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一个九宫图案,缺了右上和左下方两角,旁边是简短的十六个字:「洛阳失利,背水一战,明日亥时,烟火为号。」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匆匆自床底暗处取出一个手掌般大的铁铸盒子,正是于我受封皇妃当日,皇兄入宫时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当时他并没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开关处是个横三竖三的九格方形扣子,似为巧匠精心设计的密锁,明显皇兄不想我知悉里面藏着的事物,而我亦一直找不到打开它的方法。眼下……
  依据着丝帕所载的提示,我按下了相应位置的方格,锁扣果然「咯」的一声打开了,露出入面的一包毒粉和一枚行军用的讯号流星。也许是心有灵犀吧,我几乎马上便猜到了皇兄的意图,他要我毒杀辜祉祈,再以流星报警,藉宫中时势大乱之际,他便能乘机带兵攻进旭都皇宫撂倒龙元皇朝。
  心头像是用利物划过,渐渐,浑身流动的血液却萌起了一阵跃动的快意。我知自从三爷死后,二爷在皇上的御旨下再次重掌帅印奔赴洛阳,龙元国损失了一位王爷,军中上下悲痛万分,瞬间同仇敌忾士气高涨,和紫檀的对战亦渐趋白热。皇兄表示大军失利于洛阳,看来今番当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着我下手杀死辜祉祈。皇兄在宫外,而我在宫内,我们里应外合,便是决一死战的时候了。
  会成功么?我没有一丝把握。他太精睿,心清若鉴,再天衣无缝的计谋套到他身上,都会给他瞧出破绽来。不过,我不会这么轻易便泄气,他能看穿我的想法,我亦熟知他的心思,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论狡黠阴险,斗智斗法,我未必会输。况且我的心硬如盘石,坚定莫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明天晚上,且看鹿死谁手。
  
  ☆、一念成魔(二)
  
  薄弱空幽的月色,与搓揉成线的时光结合,在巍峨高远的殿宇屋脊上郁郁延伸着,曳过了重重金黄的琉璃瓦,却被张狂的飞檐挂角逐寸留行。
  夜无星光,乌鸟啼月,这是一个安详又充满危险的夜。
  绮室罗帐,红烛影长,瓶中鲜花萦香,满席上好的酒菜,看得出备宴之人巧心布置。
  没有通报,不闻跫音,门扉蓦地被人轻轻推开,我抬头,凝觑着一身高贵黑龙君王袍的辜祉祈步稳气闲的走了进来。他只孤身一人,未有带上一个随从侍卫,甚至连李寿也不在身侧。他就这么的放心,难道他不知道我要害他么?
  「我以为,你不会来。」没有臣妾、没有皇上,这一刻,只有你和我。自从嫣明的事情,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呢?
  「是迟了一点点,最近军务缠身,有不少决策等待朕的处理。」他勾唇浅笑,看着有丝疲惫的倦意,多情潜沈的黑眸锁在我的身上。「可妳知道的,只要是妳开口邀约,朕一定会来。」说得多么卑微,好似他不是一个后宫嫔妃环绕,美人夜夜望穿秋水候君怜宠的皇帝。
  「是吗?」被他一逗,我忍不住扬起了丹唇,笑里的讥诮,只针对着自己而来。
  「妳从来不曾主动向朕示好。」他甚至委屈的噘起了嘴。「这是第一次。」计较得那么清楚。
  那是因为,我要取你的性命。「因为臣妾知道自己今次做错了,皇上,臣妾以后都不会再任性,拿翊王爷来惹你生气,更不会再忤逆你的旨意,看在肚里孩子的份上,你就原谅臣妾一次好么?」我放底身段的道,纤手环上了他的臂膀,引他到席前坐下来。
  他挑眉斜睨着我,眸里笑意渐浓。「所以妳便在容华宫里摆下这番酒席诚心向朕认错陪罪了?果然是费了一番不少心思。」他一语双关的道。
  我刻意精心打扮了一轮,盛妆艳服,丰肩软件,鬟低鬓亸,眼润息微,真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了。
  「那您就别白废人家的心意了,喝了这杯,你我之间过往的种种恩怨便都如烟消云散,风过无痕。」芙蓉娇面在烛火下映得红扑扑的更添绮丽,我起身来,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殷勤捧玉钟,软软的递到他面前。
  红酥手,黄縢酒,今晚我就要你在劫难逃。
  在我暗蕴兴奋的莹亮目光下,他接过了酒杯,正要凑近嘴边,想了一下,却又突然搁了下来。
  我小心地藏起脸上失望之色,转而逸出了一抹浅浅的讽刺。
  「怎么?莫非皇上怕酒中有毒?」我也不怕挑明的说。「酒菜是从御膳房直接送来的,李寿公公方才派人以银针测试了满席酒菜确认无毒,难道你不信任臣妾,觉得臣妾会从中搞鬼么?」
  问得尖锐,他却抛出融暖笑容作安抚。「非也。朕只是觉得,空腹饮酒伤身,想先用几口菜。」
  既然他这样说,我也只好灵活变招。「松鼠鳜鱼、八宝鹿脯、芥末鸭掌、虾籽冬笋,这几道可是御膳房有名的拿手菜,还有这绣球干贝,臣妾知道皇上最是喜欢,特意命厨房师傅预备。」我为他夹菜布箸,处处细心服侍,无微不至。
  第一回合的交手,暂时不分轩轾。
  他不虞有诈的吃了起来,而我亦陪着他随便吃了几口,却是食不知味。
  浅尝以后,他便放下了玉箸,道:「想来,我们好久都没有平心静气的一同用膳了。」语气中竟有丝感慨。
  我心头一酸,澄眸染上雾色。
  「若是皇上欢喜,臣妾日后便天天伴你用膳。」继而我又把酒杯推到了他的面前。「良辰美景,岂能没有美酒助兴?皇上,喝一口吧。」
  他也不瞟肘边的酒杯一眼,一味的往我脸上猛盯着,似是在找寻些什么东西。「怎么了,妳今晚一直要灌朕饮酒?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这酒里到底有些什么古怪……」戏谑的笑,自他俊美带傲的脸上漫漾开来,让人心头升起一股身轻魂飞的陶陶然之感,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起疑心了。我心里一悚,表面却故作平静。
  「或者,妳是想把朕灌醉,好让朕能借醉行凶了?」他把心思转到别处地方去,笑得邪邪的好没正经。
  我两靥飞红,极小心的觑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异常之色,才放下心来。
  「说到底,皇上还是不相信臣妾。」一赌气,我拔下鬓边的珠花银簪,用簪子的末端沾了沾杯里的酒。但见纱袖云舒,玉臂清辉,烛火之下,白虹晃动眩人眼,银簪并没有变色。
  酒没有毒。
  「若是皇上还不相信,臣妾便先饮为敬。」时辰快到,他却由始至终的不慌不忙,我的心里不由得急起来。扬袖执起酒杯,嘴巴一张,便待把酒吞下。
  「别……」他忽然伸臂挌住了我的手。
  我讶异的开着嘴,一双妙目扫上他的面。
  他蹙起了眉,道:「妳是两个人的身子了,怎能喝酒呢?」说着,便抢去我手中酒杯,在我的注视下,飞快的把杯中酒液一仰而尽。
  那一剎,我懵了,彻底的懵了。
  脑里遽时轰空,我只觉整个心都裂开了,身子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似的惊跳起来,一手拍落他手里的杯。
  「咣当」一声,杯子掉了,却什么都没有溅出来,因为里面早已是空的了。
  我迟了一步。
  然后,他倒了下来。
  
  ☆、梦冷蘅芜(一)
  
  是我高估了他,我以为,他不会喝下去的。
  抱住他身体的一刻,我才明白我做了什么。
  我取了他的命。
  一切都结束了,我只觉心头空荡荡的,像是胸口被人挖了个大大的窟窿,淅沥淅沥的滴着血,风吹过时似有呼呼响声,却是空洞得叫人着慌。
  就在这一瞬间,我心里晓得,我毁灭的不只是他,也是自己。
  这酒确是无毒的──本来──直至我举起酒杯作势欲饮的时候,左手以袖遮掩,右手食指深入酒液之中,指甲里的毒粉立时与美酒相融,化作一杯令人肠穿肚烂的剧毒。
  我立意要喝下,那时,他知悉杯里已变成毒酒,便夺去酒杯替我饮掉。
  他熟悉我,我亦了解他,因此我心知肚明,他此生唯一的弱点,是我。
  嫣明也是喝毒酒死的,我笑了,有种变态的复仇的喜悦,闪闪如光晕把我包围起来。由我出手,让他死在我的怀里,是我对他最后的温柔。
  月移竹影,一声泣血似的鸦啼,将我自恍惚中唤回。我惊觉,亥时到了。
  想要起来向皇兄燃烟报讯,但感一阵晕眩,眼前模糊不清,半边身子始是酥麻,无边无际的困倦睡意如同汹涌潮水朝我袭来。怎么会?我明明没在酒菜之中放置迷药……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
  窗前烛影摇红,熏暖欲醉,雾蒙蒙的轻烟在我眼前缭绕而过,快要瞇合成线的迷离水眸已是抓着了重点。那烟香,不对劲……
  不好!我不能睡,千万不能睡过去,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心中谆谆告诫着自己,紊乱软弱的意识拼命挣扎,长长的睫毛垂下,复掀开,我看到一双黑漆如子夜的眼睛,在很近的地方,却读不出里面的东西。黑暗处的魔爪越扼越紧,终于,我再也无能为力的坠入沈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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