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烟雨-乱世洛花传

第97章


心思牵动波澜,无数疑问纠结成团,我喘嘘嘘的走到了山脚处,极其幸运地,竟遇上出来寻我的展牧风和几个孩子。在他们接手后,我才惊悉自己已是累得无以复加,双膝一软跌在地上,原来一直以来的苦苦坚持全凭那股硬气和毅力。
  「我没事……我去看看他。」不看他一眼,我绝不放心。「丫丫,妳也别折腾了,肚子疼才刚好,小心待会儿又发疼了。」
  她的神情有些闪缩。「丫丫的肚子早不疼了。连累姐姐到镇上为我找大夫,才会遇上那班大坏蛋,姐姐不要怪我好不好?」
  「傻丫头,我怎么会怪妳呢?妳又不是故意生病的。」
  她嘿嘿两声,倒没说话。
  隔壁那房间,本属展牧风的,而今却挪空让出来给辜祉祈,他则跟妹妹挤一间房去。我感激万分,极不好意思这次为他添了麻烦,他只说:得人恩果千年记。当年那一饭之恩何足挂齿,这耿直少年却是铭记在心了。要他下去休息,由我来照顾伤者,他点了点头,抛下一句「有什么事就过来喊我一声」便走了,也没有为今天的事多问些什么,彷佛我在镇上被人掳去,又捡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回书院,是一件每天都会发生的平常事。
  掩上门扉,我靠近过去,静静凝觑着床上那条安睡的伟岸身影,面如刀刻,鼻若斧削,好看的修眉紧皱,浓黑翘长的睫毛掩下了那双素来乌沈如墨、咄咄逼人的利眸,这样的他好脆弱,好无害。昏迷的他收起了九五至尊的凌厉气势,看起来儒雅又温和,不再是冷傲得让人觉得难以亲近。透着苍白憔悴的脸容,彷如大病未愈,颊畔不协调的浮现起两片可爱的彤霞。我伸手触摸他的额,滚烫滚烫的,身上被划了这么长的刀口子,又被蛇咬,难怪发着高烧,他一定难受得很。
  拧了块冰凉的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他忽然不安分起来,扭动着头,呓语脱口而出:「尔雅,别走……尔雅……」不知梦着些什么,眉梢眼底都是痛苦。
  他的声音如同无孔不入的小蛇钻进我心底,我退了两步,瞪着他,心防已是筑起了厚厚的围墙。不,我的心不能动摇,我绝不动摇…… 
  月白霜清铺满地,夜长漫漫,我把全盘心思放在更换巾帕、擦汗、喂水、掖被等琐事之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日间种种恐惧和奔波产生的倦意涌上来,才趴在桌上打了个盹。
  晨晓的黄金从窗户照射到室内,落在我的眼皮上,我陡然惊醒,只觉得头脑沉重无比。抬手揉了揉眼睛,转头望过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双眼,静静的瞧着我那孩子气的举动,白惨惨的病容尚无血色,却有千万缕柔情流转。
  「你醒来了?」我匆促走过去,柔荑探上他的额头,谢天谢地,一夜过去,他的烧总算退了。
  「我昏倒多久了?」他咳了下,整个人显得那么的病弱无力。
  「一个晚上。」幸亏他的身体够强壮又有武功底子,才能这么快便苏醒过来,不然常人被砍了那么一刀,早已丢了性命,遑论他还抱住我滚下了山崖,先前又被毒蛇咬了一口。
  「所以妳守了我一整夜啊?」他轻喘不已,声音有点中气不足,透着青白的唇畔却是笑意吟吟。
  这有什么可笑的?明明躺在那里半死不活,一条腿还踏在鬼门关里,他在高兴些什么。我故意以一脸寒漠来回应他。
  「尔雅,妳是在担心我么?」他又问。
  「我没有。」像只兔子失措的倒跳了几步,彷若怕被他看穿,我的双手不甚自在的在衣服两旁擦了又擦。「我去厨房预备药汤。」
  他似是不悦我故意跟他拉开距离,嗓音低醇的吩咐:「过来。」
  「不要。」我道。
  「过来。」他一激动,又咳了几声。
  「不要。」我重复,声调提高了半个音阶。
  「妳不过来我就过去找妳。」说罢,他当真的撑起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着牙掀被下床。
  他不是开玩笑的!眼看他半个身子已挂在床边,我慌慌张张的跑过去扶住他。他知不知道昨儿大夫浪费了一大瓶的金创药才勉强把他的血给止住了,万一背上的伤口又流血了怎么办?
  铁掌猛然把我的手腕扣住拉上床去,沈热的身躯随即压了上来,缠着白布的臂膀如两条坚固的栏栅定在我头部两旁,一下子将我困住了。
  我气不过,伸手去推,却听得他□□一声,叫道:「哎唷,痛死我了,伤口又裂开了。」吓得我赶忙缩手。受重伤的人有这么大的力气吗?我严重质疑着。
  「你到底想怎样?」精致纤细的眉毛不知不觉的弯了起来,我的口气极不奈。
  「妳说谎了。」他虽是神色萎靡,偏偏双眸炯炯,由上而下的晲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上扬着。「妳是关心我的。」
  
  ☆、挽断罗衣留不住(二)
  
  「辜祉祈,我对你说最后一遍,你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我把你捡回来仅止于歉意,免得你死了以后曝尸荒野,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明白了么?等你的伤好了,我们谁也不欠谁,到时麻烦你自、动、滚、蛋。」一口气把话说清楚,我却觉得自己活像是在对牛弹琴,看他的模样根本没把我的说话听进耳朵里。
  「尔雅,」他的语音极柔,像是蝴蝶羽翼轻拂,几乎就要吻上我的耳垂。「说谎的人是要受惩罚的啊。」
  脸蛋不知因为气恼抑或他的过于靠近而变得嫣红,我觉得此刻自己是砧板上那块任人宰割的白花花肥猪肉。他铁定是料到我不敢伸手推开他,才敢这样的放肆吧。
  「大姐姐和大哥哥在床上做什么?是在玩亲亲吗?」
  「呃……应该只是在睡……睡觉吧……」
  转过头来,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展牧风和丫丫一大一小站在门边,展牧风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是非常的尴尬。
  「夫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两位继续。」他掩住丫丫的眼睛,就要退出房间。
  「石头说只有丈夫和妻子才可以一块儿睡,所以他们是夫妻吗?」虽然眼睛被挡,好奇心却没法被阻挡,天真的嫩嗓坚持不耻下问。
  「是。」
  「不是。」
  两把声音同时响起,答案却并不一致,我故作凶悍的盯了他浅笑盈盈的脸一眼,对孩子们澄清道:「我们不是。」转头又对他小声说:「皇宫里的夕皇妃已经死了,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竟趁机低头偷了个香。「所以我出宫来寻回我的尔雅。」
  「可是大哥哥昨晚发烧昏迷不醒,大姐姐看起来好紧张好伤心啊!」丫丫小小食指点着圆润下巴,一派回想状。
  我只觉得眼前发黑。「牧风,捂住你妹的嘴儿。」以防她泄露更多。
  「是吗,她真的好紧张好伤心吗?」他笑咧了嘴,误导起孩子来面不改色:「我娘子今天在跟我闹别扭呢,连自个儿的相公都不要认了。你们可别见怪。其实她的脾气并不差,平日可温婉贤慧又善解人意了……」
  我再也听不进他的痴人说梦,用力的推开他,没料他忽然一推便倒了。
  砰嘭──
  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中,他四脚朝天的摔到地上,痛叫极尽凄厉哀怨之能,背上的伤□□该的又迸开了。
  展牧风急忙又跑到镇上把大夫拉来,大夫足足用了一整瓶的金创药才又把血止住,并以可怖的眼神看着我,彷佛不理解我怎么能对一个浑身是伤的病人动粗。
  接下来的日子,他下不了床,只得留在书院里养伤,我的良心也是有些歉疚着,便留下来照顾他。这人清醒比昏迷时更难伺候,每隔一会儿非见着我不可,否则便不肯喝药换药。一旦离开他的身边超过两个时辰,就不断的差遣书院的孩子们来找我,传话要我快回,直到我被缠得透不过气,以为他快要挂了,急如星火的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为止。我不明白,他是背部中刀了又不是手受伤或者头壳坏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动手喝药、吃饭,偏要把我呼来唤去的,害我像个宫女一样忙得满头烟团团转很好玩吗?而且,为什么我就必须对他言听计从,乖乖办事不吭一声?窝囊,着实太窝囊了!
  我从来不晓得,他可以那么的无赖不要脸,还是其实他的血液里从来都存在着耍无赖不要脸的因子,不过以往总是为了国家政事而不择手段,如今却把这些手段在我的身上发扬光大。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把心机花在我身上?他的王朝呢?他的子民呢?窝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他所重视的那些全都不要管了吗?
  想得太过入神,险些儿把汤药顾焦了,我急急要端起药壶,不想被烫着了手,药汁也溅出不少。我一边懊恼自己的笨手笨脚,一边把红红的指头放在嘴边猛吹气。煎药弄炉实非我强项,不过比起开初时白袍袖子经常被火屑烧出许多洞洞来,如今的情况确是改善多了。这回为了避免他又嫌药苦说我故意整他而不肯喝药,我特别在熬药时多放入一只雪梨,要是他再敢嫌三嫌四的话,我一定把满满的一碗药朝他兜头淋下!
  幻想总是痛快的,轻盈的步调转眼已是停在他的房间门口。
  「她没有起疑心吧?」
  他正在跟谁说话了,我心里奇怪,敲门的手势定在半空。
  「一点都没有,她一直以为我们在酒楼相逢是场偶遇,我顺势提议她到咱书院来,她亦没有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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