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烟雨-乱世洛花传

第98章


」是展牧风的语声。「本来她住了一晚就要走了,我叫丫丫装肚子痛把她的大姐姐留住,丫丫的年纪虽少,演戏却挺靠谱的,丝毫没有露馅,爷大可放心。」
  「难为你们为了我的事情而操心。」
  「爷您这是哪里的话!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为您火里来水里去牧风在所不辞,何况是这区区小事。」
  「瞧你这小老头儿,样子多严肃。」
  「若不是爷为我们桐溪镇设立义学,大伙儿还在街头靠乞讨度日哩!我展牧风和丫丫之所以能够读书认字,这机会都是爷给的,爷身处深宫,却经常派人探询我们的近况,连书院的夫子都是由前京城大官担当。眼下不仅是镇上的贫穷人家把自己的小孩送来,就连方圆百里的富贵大户也晓得我们书院的大名了。」
  「『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孩子是国家日后的栋梁,推广教育乃为国者首要之事,王道之本。昔时我在龙元各地兴起义学,只冀为国家觅得治国入仕之才。」
  「牧风一定用功读书,将来誓必报效国家,不负爷的心意。」
  「好孩子。」
  「爷就别思虑太多了,在这儿好好养伤吧。」
  「我倒望这伤别好过来,那她就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旁观者清,牧风看得出,爷这一刀可没有白捱,大姐姐是非常着紧爷的,她只是嘴硬心软不敢承认,假以时日您必定可以重夺她的芳心。」
  「都怪我从前做得太过了,她才会不肯原谅我。」
  「有我和丫丫从旁暗中帮忙,何愁大事不成?」
  手中汤药氤氲上升的热气,逐渐蒙上我的眸。
  原来他又在欺骗我,死性不改的家伙,这回联合了一班天真无邪的孩子骗我留在书院里。牧风和丫丫,居然助纣为虐替他办事,一直在我面前做戏,我是白疼你们了。
  大骗子、小骗子!都是一群骗子!
  我怒然转身,飞快回房收拾细软,大步大步的走出书院。
  
  ☆、隔岸谁与唱骊歌(一)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一路南下,这天到了洛水河畔。古城钟声,照岸暮色,潺潺流动的不是河水,是历史,是一段自远古伊始缠绵悱恻的爱情绮梦。
  雪白的衣袍被风吹卷,彷似鹅羽飘絮,疲倦的脚步踩上枯枝,一声清脆的破裂响起,而我,停下。黑白明澈的澄眸无澜无际,一若静影沈璧,凝着远去的河水,河上的景物,心头一种疼痛油然而生。我无法解释那感觉从何而来,只定定的站在原地,一任萧冷秋风伤了一怀。
  命运如轮在转,我又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来,深深的吸了口气,洛河彷佛跟随我的呼吸而起伏,奔流不息的河水,如脉搏在兴奋跳动。这河是有生命的,千百年的漫长岁月里,她是否曾为孤独而歌?她是否怪我回来得太迟了?
  正自在河边怔怔出神,背后有阵疾风刮过,肩头一轻,背上的行囊已是不翼而飞。
  我惊惶回头,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捉住那片一闪而逝的衣角,那人的身影快得如一根离弦的箭,转眼已成极远之处的一个黑色小点。
  「我的布包……停下来!布包还我……可恶……你别跑……」
  孤身行走以来平安无事,不想洛阳城外道路不靖,竟遇上了匪贼抢劫。光天化日下,四周冷清得连一个行人也是没有,我干脆省下了呼叫的气力,提起袍摆朝他发足追去。包袱里头只有少量盘缠和一些清简衣物,本来当破财挡灾我是没所谓,只是想到皇兄和嫣明的骨灰坛子也在里面,我却是拚了命都不能丢失。
  又是一阵急劲的风啸自耳边滑过,伴随如飞的蹄声,马上之人不惜一切的纵马追风,奋力赶往与我相同的方向。
  同一时间,身后袭来吓人的巨响,似有大队人马自官道的另一端驰近,踢踏踢踏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势若奔雷,震撼着大地。我有些儿站不稳脚,未搞清楚发生什么事,眼前一花,为首的骑者已经勒马回头,堪堪在我面前停住。
  半空抛来我被抢去的包,我下意识的伸手接着。锦衣玉带的身影一翻身,跃下了骏马,姿势优雅又利落,腰间成串的玉佩玉珠互相晃动碰撞,发出叮当悦耳的响声。
  「吓呆了,是吗?」清澈轻柔的音律似是缓缓流泄的清泉,涤荡昏浊的尘世。
  我刚要赶上前去向那仗义出手的侠客致谢,闻言,猛一抬头,瞧见了那张英郎俊逸的脸,潇洒蕴藉,风华世无双。
  「二……二爷!」
  喘息未歇的我,差点被眼前所见的现实敲昏,我万万料想不到自以为在千里之外的人,如今正活生生出现我眼前。
  身后那一大堆铁骑护卫,自发的围成半圆,当中几张熟悉的面孔,是十一生肖他们。踏雪催马上前,却被辜祉轩手势阻止。
  「你们都退下去吧。」他温和的说。
  「是,皇上。」踏雪拱手领命,率领众骑远远的守御着。
  「皇……皇……皇上?」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我还是喜欢听妳喊我二爷。」他苦笑了一下,续道:「看来皇兄还没有告诉妳,妳离开皇宫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隐约觉得不妥。
  「皇兄把皇位传让于我,却要我宣告天下说他驾崩了。」
  「驾崩?!」他在全国各地的皇榜上发讣闻把我写死倒也罢了,可哪有人会咀咒自己死了的呢?「他在开什么玩笑?」
  「是在心爱的皇妃难产死后思念成疾而驾崩,以后他便独个儿出宫去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皇帝当得好好的,为何要把皇位传让于二爷?为何要选择在荡平天下后功成引退?到底这是他一直以来搁在心头没有宣之于口的盘算,还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的草率决定?为何我俩在桐溪镇相处时,他始终按捺着没有告诉我这桩事?难怪……这回见面开始,他一直自称「我」而非「朕」,我还以为他只是为了隐藏身份保持低调,原来他竟自愿放弃了皇帝尊荣……
  「他怎么能就这样把自己的摊子留下来,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我不理解那自心头涌上,流窜满身的澎湃怒气是怎样的一回事。「二爷,你怎么能答应他?」
  二爷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与其予他荣华富贵,极致权力,我相信他更愿意隐逸于青竹林间,风起舞剑,斩断凡俗千般忧愁,花落赋笛,吹尽人间万种风情,随兴所至,任情无拘束。
  「只是想许妳一个山河静美,盛世长宁。」意思是,他会好好的守护着龙元江山,守护着那份不属于他的幸福。只要爱的人一辈子快乐无忧,这样就够了,一切都足够了。
  他的笑,温润如玉,他的眸,清晖流转,映着发光闪耀的银白河水,依旧散发着轻暖沁人的柔情万千。「妳不用担心,虽然皇兄走了,但宫中的情况大致如旧,我想,这些日子以来朝廷内外经历许多变更,刚告平静下来,便尽量把一切维持原状。服侍皇兄多年的李寿告老还乡了,十一生肖则是留了下来继续守卫宫廷。至于云湘伶……她随母后到宫外的法华寺去了,我打算,待她和皇兄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再把皇位传给他。」
  我、辜祉祈、辜祉轩、云湘伶,我们四人如此纠葛不休,到了最后竟是四散。张唇哑然,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憋出了一句:「二爷,你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谢谢。」他笑若清风。「对了,夕儿,妳好像还没有问我,皇兄是为了什么放弃皇位?」
  「我……不想要知道。」当初惊闻此讯,许多许多的疑问絮乱了脑袋,我好想问个清楚明白。可是想了一下,我忽然不想知道原因了,一点都不想,其实,我分不清内心是不想抑或是不敢面对事情的真相。
  「妳真的不想知道皇兄为了谁人放弃皇位吗?」他故意加重了「谁人」二字的语气。「或者,妳比较想听当事人的亲身剖析?」
  他望着猛然负气摇头的我,嘴边有丝莞尔,蓦然侧过头,彷佛对着什么东西道:「偷听了这么久,你不打算现身吗?」
  
  ☆、隔岸谁与唱骊歌(二)
  
  树上沙沙响动,落叶片飞,伴随一个黑影落下来。
  其实我应该猜到,夺我包袱之人是辜祉祈,只有他才会干这种无聊事。盯着那个正若无其事的抖落肩上落叶的人,我的牙有点痒痒的。
  他勾起薄唇,笑意并不张扬。「何事惊动帝辇?」
  「全因吾家哥哥太不济……」二爷戏谑一笑,说着瞥向我。「敢当不敢认,他的弟弟看不过眼,只好出马为他替心上人说情。啧啧,千里迢迢跑来追人,人家不领情,他居然还当起宵小来,以为抢了人家的包便能把人留住。我说皇兄啊,你这也太逊了吧?」
  能够见证他这骄傲睿智的兄长干蠢事的机会少之又少,他当然是能损便损了。
  明明听出了语里的讥诮,辜祉祈依然是那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废话说得够多了,你还是快带着你的手下滚蛋去吧,不然你那把龙椅可要被人篡去了。」
  「是,为弟这就滚回皇宫去。」
  二爷只是笑了笑,也不啰嗦,翻身上马,扬手指示属下一同离开。临走前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笑容清澈:「祝福你们白首同心,比翼不离。」
  「二爷!」
  我陡地唤住了他,他回顾,澄眸粼粼,等待我开口。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