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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但你要孩子可以去医院申请子宫,自己不珍惜性命也就罢了,不要把小孩跟你一起拖下水好吗?……』
  
  摄影棚内一阵附和,开始讨论腹内生子的危险性。修觉得主持人有些尴尬,现在异性结婚权的议题炒得很大,还有不少人逐年举办游行和演讲,大家心里怎麽想是一回事,但公开的贬低言论通常是会受到攻击的。
  
  『要不然就这样吧,星期一叫父亲、星期二叫爸爸,星期三再叫回父亲,这样不就两种身分都有熟悉到了吗?』主持人忙开玩笑。
  
  『好主意耶,不过这样小孩子会不会记错啊,把女双亲叫成爸爸之类……』
  
  『哈哈哈,搞不好喔……』
  
  节目就在一串笑声中带过了这个话题,他们很快开始讨论孩子学走路的趣事。修不知为何整个人松了口气,才发现背脊全被冷汗浸湿了。
  
  房子另一头传来父亲叫吃饭的声音,阿响也醒了过来,和修一起进了饭厅。
  
  「什麽时候订婚?」
  
  晚饭时,四人围坐一张餐桌。父亲杀了一只鸡,成了餐桌上唯一的肉食。筑因为胃疼,只吃了一两道山菜就放下筷子,专心和修说话。
  
  「下个月初七,饭店已经订好了,届时我会开车来接两位。」
  
  阿响在旁边答,老实说修记不太清楚,但他知道阿响会打点一切。
  
  「结婚啊,想当年我和筑的婚礼,因为你爷爷反对,所以我们还是在学校的礼堂里举行的呢!」满头白发的父亲回忆著。
☆、愿 八
  「结婚啊,想当年我和筑的婚礼,因为你爷爷反对,所以我们还是在学校的礼堂里举行的呢!」满头白发的父亲回忆著。
  「那是你……」筑像要抗议什麽,脸微微泛著红。
  阿响切了块鸡肉送到嘴里,笑著问,「学校礼堂?」
  父亲点了点头。
  「我和筑的双亲报备要结婚的事情,他祖父还好,筑的爷爷整个暴跳如雷,因为他已经替筑选好该结婚的男人了,他爷爷还宣言要到学校里,把筑带去美国。」
  「後来怎麽样?」阿响问,修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情,忍不住侧耳倾听。
  「後来我想再拖下去夜长梦多,就请了学校的死党,请她们准备一分结婚证书,当天晚上就把筑带到礼堂去,盖几个章、拜几个堂,就搞定啦,还在宿舍里圆了房。隔天他爷爷果真过来,但早就来不及了。」父亲得意洋洋地说。
  「那是他强迫我。」筑冷冷地说:「他趁我睡觉时把我眼睛蒙起来,强行带到礼堂去,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就被押著穿上西装,连章也是他拉著我手盖的。」
  「可是圆房的时候,你还高兴到哭了。」
  「谁哭了?就算哭也是痛到哭了!你这个强……」
  「嘘,在孩子面前,有些话还是我们私底下说就好。」父亲笑著说,修见筑气到连脖子根都涨成红色了。
  其实修知道,後来筑还真的去了一趟美国,原因就是被父亲逼婚後心有不甘,他是习惯使小性子的人,乍然吃了那样的亏,心里就算许了,要他这样认栽了也绝无可能。
  筑在婚後躲父亲躲了整整一年,那一年把父亲整得可惨了,有一次筑酒醉後对修说过,父亲当年差一点就为了找不到他自杀死了。要不是他及时回国,闯进事发现场,把吞了大量安眠药、命悬一线的父亲送进医院,现在修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晚饭之後,父亲从室内搬了四张躺椅,到屋外的阳台上。
  天气相当晴朗,大约是秋天的缘故,天暗得很快,周围望过去,除了远方几户人家的灯火,几乎看不到半点灯光,四下静静的,只有青蛙和夜归鸟群的振翅声。
  筑最喜欢这种光景,他头一个仰躺在父亲替他加上枕头的倚上,舒适地斜靠著身子,脸上露出了连修也很少见的笑容。父亲就躺在他身边,也不顾阿响在旁边,拿了一把牙梳,细心地梳理筑的额发,一边和他低声说话。
  修习惯看双亲恩恩爱爱的模样,也不在意,找了旁边的躺倚卧倒下来,望著远处田埂间的灯火发呆。
  阿响却始终站著,看著修的父亲和筑窃窃私语,好半晌才走到修身边的躺椅坐下。
  「哎,真好。」
  修听见父亲长长吐了口气,翻身面对满天星辰。
  「什麽真好?」筑在旁边问。
  「四个男人,一家人,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
  筑没有接口,修想他应该在品味父亲说的这种情境。阿响坐在他身边,闻言露出了微笑,伸手拨了下修的头发。
  修的心底却五味杂陈,纵使如何极力克制,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许愿。许愿苍白的皮肤、娇小的身子, 还有蜷缩在池边,抚摸肚皮时的神态。
  他忽然有种荒谬的想法,如果父亲成了女性,而阿响也变成女的。女性的父亲捱著筑,然後阿响像许愿一样搂著他,四个人也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以一家人的身分,一起看著无边际的夜空,无边际的未来。
  这情景既好笑又悲哀,修忍不住笑出声来,旋及又觉得想哭,只能用拳头抵著上唇,还好乡间的夜够暗,谁也看不见他泛红的眼眶。
  他感觉阿响正从旁边凝视著他,但他没有回头的勇气。
  修的父亲不知何时摸到了筑那张躺椅,筑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背後那只大玩偶怎麽挣也挣不掉,最後筑只能由得他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後地相拥著,一如过去无数个星月夜。 
  修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回头才发现是阿响。阿响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一下两老相拥而眠的背影,修会意地点点头,跟著阿响安静地走进屋子里。
  修和他沉默地收拾了晚餐的桌子,阿响开了厨房的小灯,在水龙头下洗著碗盘。修坐在饭厅这头,拿出带来的实验数据分析报表看了起来。
  「你的双亲……感情真的很好。」
  阿响说,语气里有几分异样,但修一时没听出来。
  「嗯,是啊。现在收敛多了,搬来这之前他们更夸张,老是在我面前接吻,我小时候还怀疑他们嘴唇是不是黏在一块呢。有时他们在客厅里就做起那种事来,害我想看个连续剧都不好意思多待。」
  回忆起往事,修忍不住苦笑起来。
  阿响没有答话,他把沥乾的碗盘拿到一旁,用抹布细心擦乾。
  「我……很羡慕他们。」他忽然说。
  修怔了一下,他听得出来,这句话隐含著很多意思,他只能假装专心在数据上。
  阿响擦乾了最後一个碗盘,把围裙挂到墙边,走向饭厅里的他。
  修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仍然低著头,直到阿响伸出手,用指尖碰触他的脸颊,然後滑到他的後颈,最後选择整个人绕到他身後,用双臂紧锢著他的脖颈。
  他的掌心就停在修的心脏上,彷佛想测量那里的温度。
  「小童打电话给我,上星期五。」
  小童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本来是在健身房认识的,虽然是男人,却给人一种自在清爽感,修知道他受不少男人欢迎,像筑当年一样追求者众,但不知为何至今还没定下来。
  有人说男人和男人间没有纯友谊,但修觉得,小童就是那种能和他保持纯友谊关系,而不会觉得有私毫不妥的男人。
  「嗯……做什麽?」
  修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阿响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几乎让他缓不过气。
  「他跟我们道歉,你上回联谊时,不是提早离开吗?他怕是不是惹得你不开心,特地打电话想跟你说对不起,顺便问我们的婚期,他怕那件事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修乾涩地笑了一下。「他想太多了,我那天是真的醉了。」
  阿响的手臂又收紧了。
  「是啊,他想太多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影响。」
  修觉得造物主真可恶,人可以控制四肢和五官,偏偏就是不能控制心跳。阿响的掌心还贴在他的胸口,他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跳继续泄露他的情绪。
  「……你还没答覆我呢,修。」他听见阿响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答覆……什麽?」
  阿响一支手绕下他的腰侧,执起他冰冷的手腕,和他五指交扣。
  「结婚的事,我说想跟你结婚,你还没有答覆给我。」
  修感觉自己的指尖越发冰冷,他强笑一下。「不是……不是已经订好饭店了吗?请柬也发了,你刚刚还跟爸报告了我们的婚期。」
  「那不一样,修,我想听你亲口说。」阿响把头低下来,下颚抵在他肩头。「我想听你亲口说,说你想和我在一起,想和我过一辈子,就和你的双亲一样。」
  修张开了口又闭上,他还没想到适当的措辞,阿响就又开口了。
  「我的双亲,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婚了。」他说。
  「离婚……?」
  修不记得阿响有跟他提过这种事,每次提到自己的双亲,阿响总是说她们很忙,所以从小就把他丢给爷爷带大。离婚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离婚之後,我被丢给母亲,但我母亲也不太愿意带我,就把我带回去给爷爷照顾,只偶而回去看看我。妈妈从离婚那天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
  修心惊胆颤地听著,难怪过去这麽多年,阿响从来不提自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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