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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不知道……筑,我真的……不知道。」
  
  他徬徨之下叫了爸爸的本名,原本小时因为父亲总是叫爸爸「筑」,所以修小时候有阵子都跟著父亲这样叫,即使被父亲纠正很多次还改不过来。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响是多好的男人、多理想的伴侣!以後有了孩子,他也会是最好的父亲,这个就算我再怎麽欺骗自己,都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筑,爸……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有幸遇上这麽好的人,但我竟然感到犹豫,我……」
  
  修咬住了下唇,他收敛音量,以免声音传进响熟睡的房里。
  
  他原以为筑会开口数落他,毕竟响的体贴和尽心,是连他的双亲都认可的。
  
  但筑只是拿起水杯,在唇上啜了一口,然後摇晃著。「你父亲和我求婚时,我也曾经犹豫了很久。」他说。
  
  修意外地看著筑,筑便继续说。
  
  「事实上,我们本来没有要那麽快成婚,如果不是我爸爸……也就是你爷爷那件事的话,我和你父亲,可能会就一直这样耗下去也说不定。」
  
  筑似乎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一直到在医院里看见你,把你从保温箱里抱起来之前,我一直都觉得那个人不够资格做我的伴侣。不管是交往的时候,被他骗去结婚的时候,还是从美国回来,看见自暴自弃的他,不得不做些什麽帮助他的时候……」
  
  「我对你父亲,从来都没有那种,非得跟他在一起不可的感觉。」
  
  修眨了眨眼,惊诧地看著端坐椅上的爸爸。筑唇角一勾,又说:
  
  「但结婚这种事或许就是这样,比起心里的感觉,更重要的是缘分。当年我也遇过不少人,其中也有真正能令我怦然心动的对象,但最终我们还是没有走在一起。与其说是我选择了你父亲,不如说是命运吧。」
  
  修心底一片紊乱。他不知道筑的话有几分真实,更不知道他这些话的用意,筑到底是要他忽略心中的感觉,然後屈就於眼前吗?
  
  「只是我啊,一直到现在,有时候都会很想疯狂一次,就这样悄没声息地消失,去追求那些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筑继续语出惊人,他闭上了眼睛。
  
  「可是等了这麽多年……因为孩子、因为责任,正如你所见,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还摔断了一条腿。就算想要迈开大步奔跑,也跑不离那个人的身边了。」
  
  修品味著筑话里的滋味,分不清是酸是甜。筑又抬头看著他。
  
  「所以说,如果想要迈步奔跑的话,就要趁著还能跑的时候,大力地跑、死命地跑,不要回头,也不要迟疑,用尽你所有的气力往前冲。一但停下脚步的话,你这一生都休想再像那样跑了。」
  
    筑说著,就扶著桌沿站起了身。修见他晃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扶,他现在已经长得比爸爸高了,可以轻易地把筑架在肩上,这种景象令修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结婚以後,一定要抽空经常来看看双亲。
  
  「没事的话,早点睡吧。晚睡对肝不好。」
  
  补了一句长辈式的训话,筑就想进房。修想著他方才的话,看著他的侧影,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爸……」
  
  他叫了一声,原以为筑不会理他,但筑却很快回了头。
  
  「什麽?」
  
  「你……你以前有没有……」修彷佛要下定决心似地,用力地咬了一下唇。「你以前,有没有和女人……我是说,女性的朋友,有过超越友情以上的经验?」
  
    他见筑凝起了眉头。「超越友情的经验,你是指什麽?」
  
  修一时窘迫,他刚才全凭冲动问出这些话,现在想起来,和双亲讨论这种限制级话题,对象还是筑,实在是有够不妥。只能怪筑今晚超乎寻常地温柔,像个慈父一样向他剖白心迹,他才会如此失常。
  
  「超越友情的经验……如果你是指和女人上床,那是有的。」
  
  然而筑下一句话却令修大为吃惊,他蓦地抬起头来,震惊地望著卧房门口的爸爸。
  
  筑似笑非笑地撇了下唇。「我年轻的时候很会玩,和你父亲正好相反,那也是我当年不怎麽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有一次我和他大吵一架,我跑去一个朋友家里找她喝酒。她一直喜欢我,而我也知道这一点,但我们始终没有绝交,她说只有要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会守著我。那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关系,就只这麽一次。你父亲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修觉得自己心脏快炸开来了,虽然相处了这三十年,虽然是自己的爸爸,但修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筑。
  
  「如果你要问我感觉,我可以告诉你:感觉很不错。我想我还是喜欢男人,就跟大多数男人一样,但和女人在一起,也没有那些人说得这麽难以忍受。即使过了这麽多年,我还记得那天晚上,那个朋友头发里散发的香水味,真的很迷人。」
  
  修本能地想说:「我也觉得感觉很不错。」,但他当然没胆在筑面前这样讲。
  
  筑进房前,还特意停下了脚步,回头望著修,说出了令他心跳不已的话。
  
  「我和你父亲会自己搭火车上去,不必劳烦响先生,可能订婚宴前一天才会出发。在那之前有什麽变故,打通电话来都还来得及,晚安了,修。」
  
  ***
  
    
  「给亲爱的修:
  
  我去旅行了,很抱歉没先知会你一声。但人似乎总有这种忽然想旅行的时候,工作我不要了,独立Case的客户也辞退了,现在的我孑然一身,修。
  
  第一站去了莱茵河,我在海德堡的西侧观看莱茵河的落日,金色的光茫洒在河面的瞬间,我忽然明白尼布龙根的指环是如何出现在诗人的脑海。修,在那顷刻间,我的脑子里彷佛也出现了一首诗,一首美好的歌。
  
  我真想现在就唱给你听,修,我想把我现在所有的感觉都化成歌,唱给你听。
  
  God Blees You。
  
  爱你的 许愿」
  
  修又读了一遍许愿写给他的信,匆匆又把他扔回抽屉深处。
  
  许愿把信从德国寄到他住处,结果差点被阿响拦个正著。阿响最近几乎每天都到他家里来,亲手做晚饭给他吃。
  
    当阿响把许愿的信亲自递到他面前时,修的呼吸几乎停止,深怕响已经拆开看过。等看到信封仍然是弥封状态,才松了口气,抬头却发现阿响正在观察他的表情,他才连忙把信往旁边一丢。
  
  「喔,一个老朋友的信,她最近好像突然去旅行了。」
  
  「老朋友?男的还女的?」阿响若无其事地问。
  
  「当然是女的,我们以前念同一所大学,她是我学妹。」
  
  修感觉阿响稍微没那麽紧绷,「叫什麽名字?」
☆、愿 十一
  修感觉阿响稍微没那麽紧绷,「叫什麽名字?」
  「她吗?许愿。」
  「许愿?双字名啊,还真少见。」阿响卷著义大利面说。
  「不,愿是姓氏,许才是名。」
  「姓氏?」阿响一怔。
  「就是,新闻上好像有报过不是吗?最近有一些比较前卫的家庭,觉得孩子应该跟双亲有名字上的联系,同一家的人会选定一个字,做为传承的证明,那就叫姓氏。许愿她爸妈好像都是大学教授,专门在研究这一类的。」
  阿响似乎觉得很新鲜。「但是怎麽决定传承哪边的?比如我和你生了一个女儿,我和你原本都有姓氏,那这个女儿要冠上你的姓氏还是我的?」
  修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知道耶,没研究。老实说我也觉得这种东西很无聊,子女就是子女,又不是冠了姓氏感情就会变得比较好。」
  许愿的话题就在姓氏的讨论中揭过了,这让修大大松了口气。
让阿响知道许愿的存在也好,修不禁这麽想著,阿响再怎麽精明,也不会想到他竟和一个女人有那样的关系,讲开了反而降低阿响的戒心。
  「下次约她吃个饭啊,我想见见她,那个许愿,毕竟是你朋友嘛。」
  阿响末了还这样说,惊出修一身冷汗。
  晚上修在实验室大楼的办公桌上写回信,许愿会忽然出去旅行,也没跟他知会一声,老实说著实吓了他一跳。
但不知道为什麽,他好像可以理解许愿的心情,换作是他在她那个立场,也会想抛下一切离开这个地方也说不定。
  他下笔写了第一个字,忽然就有了千言万语,但那些千言万语到了最後,都逃不过一句想念。
  他想念许愿,越是接近婚期,那种思念就越啃蚀著他的心。
  他和阿响的订婚宴迫在眉梢,阿响一手主导所有的事宜,他把人偶店里所有繁重的工作都推掉了,也不接底案,全心全意专注在婚礼上。
  他替修订了手工的燕尾服,事前没有知会修,修直到量身的师傅到工作的地方找他,才知道这件事。
  师傅一边量还一边称赞修身材好,还说阿响平日很照顾他们店里,阿响设计娃娃的布料,都是从他那里批货的,现在看见他定下来实在为他高兴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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