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妖红

第38章


“救出你们后,我本来也以为一切顺利,临出京时太后曾给我一封密函,说是等救出人并安顿好后,令我亲自将此函交于齐王,命他们即刻带人动身回京,这样罗永城才有机会逃出去。”说到这里,平的眼睛黯淡下来,叹:“我居然也以为这真是一封搬师令,而太后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封信里有名堂,对不对?”唐流柔声道:“太后并不想这样放掉罗庄主,她在信里让齐王少相扣住你,再去你的地方拿人?”
“也不尽然。”平向她勉强一笑,轻轻说:“齐王根本没有看那封密函,他早已做了安排,只等我进入大厅,才说了几句话,立刻命人将我团团围住,强制软禁在府里。”
“可怜的平。”唐流叹:“太后使得是计中计,也许她不但怕齐王伤了罗庄主的性命,也怕你真的把他放走。”
“是。”平苦笑:“更想不到的是,太后竟是与我同时动身离京,当我在驿馆与你们饮酒时,她也已到达行宫,命令齐王摆下圈套等我自投罗网。”
“真是个阴险狡诈!”长青用力拍向墙面,震得一蓬灰尘扬起,他恨恨道:“果然最毒妇人心。”
平听他说话偏激,皱了皱眉头,沉默。
“不过幸亏有你手下一班弟兄帮忙。”长青感激:“他们护着罗庄主逃出去了。”
“葛瑞的确是个人才,我也希望罗庄主能够走得脱。”平道,他的声音不喜不悲,可唐流却听出异音,她细细地将这话在齿间默默重读。仰了头,窗洞外一轮圆月,夜空极蓝极深,月亮却是极淡极浅,苍白如脸。乍然,她感觉到凄凉,是种深藏后凄凉,向前,了无头绪;向后,延绵至无穷无尽。
“你在想什么?”平问她。
唐流蓦地回过神来,还是清晨,熏依旧睡得香甜。平已经睁开眼,他温柔道:“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
于是那种凄凉又汩汩地流淌出来,恍惚伴有昏眩,卡在喉间突突作呕。她努力地咽下眼泪,没头没脑地说:“我曾很用心地跟人学跳舞,总想有一天可以跳给喜欢的人看,可现在都没有机会了。”
“总会有机会的。”平从木栏间伸过手:“不要难过,阿流,总会有机会。”
他眼里并没有多少坚定,更多的只是悲伤与怜惜。
唐流也从栏间齐出手臂,努力探向前,两人指尖隔了一尺距离,再也碰不到,虚空里触不到他的体温,她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牢门外渐有人声噪嚷,更衬得牢房里一片死寂,唐流缩回手,擦干颊上眼泪,才听出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尖锐道:“给我开门,若有人再敢违抗我的命令,等齐王来了全部拉出去斩首。”
鸾祺简直要气疯了,这群死脑筋的侍卫,一遍遍向她讨要齐王命牌,于是她摘下腰间御赐环璧丢过去,险些把一名侍卫脑袋砸开花。
然后她劈手夺了他腰间钥匙,将牢门打开,冲进来寻找那个更令她厌恶的女人。
牢房里光线阴暗,一瞬间她眼前几乎全盲,好不容易看清周围,圆眼睛鼓鼓的,来不及生气,惊愕异常。
“是你?”她指了唐流,不置信:“你的头发?你的脸……”
唐流反而不伤心了,她仰头看鸾祺,让她看整张脸。
“我的天!”好半天,鸾祺才能够说出话,转而尖叫起来:“皇祖母真是疯了,她竟逼澶娶你这个丑八怪做王妃!”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弯腰气喘道:“丑八怪……丑八怪……”眼角迸出泪花。
平脸色铁青,才要喝止,身后有人已抢先一步。
“闭嘴!”长青吼,如半空一记闷雷,鸾祺浑身一抖,笑声嘎然而止。
“平将军?”她这才看清楚他们,奇怪:“你怎么也在这?”又瞪长青,似乎觉得眼熟,想了想,道:“啊,你是那个骠骑庄里的男人!”
“臭女人!”长青冷冷道:“要是再敢说一个字,我就亲手剥了你这层蛮皮!”
鸾祺傻住,从小到大,哪里有人敢这样骂她,一时措手不及,倒没了应对方法,被长青虎目狠厉地罩住,呆了半天,总算清醒了,“啊”地一声叫出来。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她脸上通红,受惊多于恼怒,向身后众人发火:“你们没有听到他辱骂本公主么?还不把他拖出来打一顿。”
“是。”侍卫们嘴上答应,大家磨磨蹭蹭地,根本没有人上前动手。
“你们都造反了!”鸾祺气得浑身发抖,夺了一人手上鞭子,兜头兜脑向众人狂抽一气,侍卫们大叫冤枉,抱头逃出牢房。
鸾祺仍不解气,提了皮鞭转身向长青面上抽击,打得木栏‘啪啪’地响,木屑灰尘弥漫。
“混张!疯子!王八蛋!”她搜肠刮肚地找出所有记忆里最恶毒的骂人字眼,始终觉得不够痛快,恨恨道:“我定要让澶一刀杀了你!”
吵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公主的模样,唐流与平面面相觑,她怀里的熏儿早被惊醒,小孩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鸾祺上窜下跳热闹非常,大眼睛忽闪了半天,‘咕’地笑出来。
“怎么回事?”齐王喝,他早已听过下人禀报,匆匆赶来,见鸾祺大失仪态,也是皱眉:“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澶!”鸾祺哭诉:“这人胆敢辱骂我,我要你替我作主。”
她扑过来拉住他衣裳不放:“这种坏蛋,一定要割了他的舌头。”一边哭,一边去拔他腰间匕首。
“真是莫名其妙。”齐王头痛,一手按住匕首,一手去阻她:“公主不要胡闹。”
“我不依!”鸾祺哭:“今天你不割他的舌头我决不答应。”
正在哭闹纠缠,门外侍卫分开条空路,一名高髻宫装女官走进来,手里拎了条丝绳,扬声道:“传太后口喻,请鸾祺公主立刻回府,若敢抗命,可用此绳缚之。”
一听太后有令,鸾祺不敢再闹,她停下来,看着女官手里的丝绳,跺脚急:“皇祖母疯了……”
女官怕她继续出言不逊,忙将绳子一扬,道:“公主,请。”
鸾祺这才害怕,咬住嘴唇,低头走出去。
齐王不由松了口气,重整了衣襟,见那女官仍在一旁,问:“还有何事?”
“太后命我带唐流过去。”
齐王点头,命人打开牢门把她拉出来,转头见平神情颇为担忧,于是淡淡道:“将军不用替她担心,我看倒是将军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想一想,又失笑道:“对了,今天早上行宫里又来了几位客人,其实也不算陌生,都是你们的故人呢。”
他一点头,侍卫们立刻领命。
平、长青、唐流顺他眼光处看,不知不觉齐齐睁大眼睛,牢门打开处,罗永城、葛瑞、玲珑,满身是伤,被人一把推进来。
“蓉儿!”唐流首先叫,她冲过去抱住玲珑,后者已是摇摇摇欲坠,脸上疲惫不堪,苍白赤红靛青凌乱,玲珑轻叹:“阿流,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嗓音大变,几个字说得吃力,喉咙里呜呜沙哑,吐字艰难。
“你怎么了?”唐流难过,手指下玲珑的身体弱不禁风,也不知道她吃了什么苦头。
“不用担心。”齐王冷冷道:“他们藏身在一个山洞里,我只好想些办法去把他们请出来。”
“你用烟熏!”平冲口道。
他指了葛瑞肿红几乎睁不开的双眼,满身乌灰烧灼,愤怒:“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吧!”
“不错。”齐王微笑:“平将军好眼力。说实话,我这个办法,还是借鉴自与你猎兔的经验呢。”
话音未落,唐流猛然转身,扬手狠狠向他脸上掴去。
两人离得太近,齐王根本无处躲避,他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招架,一记抓住她的腕骨,仍是慢了半步,指尖扫到面颊,火辣辣地发痛。
侍卫们见势不妙,冲过来用绳子将她绑住,齐王已瞟见唐流指甲上的红迹,知道脸上定被划出伤痕,咬牙忍住,挥手让从人退下,自己过去一把捏了她的颈,贴在她耳边,低低地,声音只有她能够听到:“放心,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杀你,我一定会娶你做王妃。唐流,我保证,你很快就会明白做我齐王妃的‘好处’!”
离得那么近,唐流可看到他眼珠漆黑,世上再不会找到这样绮丽炫美的两粒墨玉,然而混杂了冰雪、刀剑、烈火与剧毒,残酷无情如地狱鬼火,火星四溅。
29 千变如簧语
太后的眼神却似泓秋水,温柔亲切深不见底。当她用这种目光看过来时,唐流几乎要相信她说的都是真话。
“罗永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她微笑地让女官端来茶点,放在面前桌上,盈盈道:“你这孩子,脾气实在倔强,吃了这些苦头都学不乖。”
唐流听她说话婉约体贴,已完全是长辈疼惜小辈的口气,倒也猜不透她的意思,低头沉默。
“其实仔细想来,你同鸾祺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她比较孩子气,完全是被惯坏了。”太后虽然年老,服饰优雅端庄,但偶尔一蹙一笑中仍可看出年轻时的风情,尤其眉梢略挑时,更衬出眼角弯弯,含了无数细碎笑意,浅浅诱人。她只留了那名哑女官守门口,自己亲手为唐流倒茶布点心。房间里安静暖和,窗口处阳光明媚,隔了粉白宫墙,远远不知何处传来女子娇滴滴歌喉:“昭华蛾眉,皓腕宫腰。怎生得、样样俱俏,银灯下、别有轻妙。张陈赵,奇葩艳妆,未敢夸好。”
太后停了动作,侧耳细听,她仿佛想起些什么,叹道:“这也是先皇以前最爱听的曲子之一,可我的长公主霜羽,却终日只肯唱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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