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皮裹痴骨

第21章


  那经理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血丝来,旁边有人去拿开盘子,萧曼卿道:“让他顶着,我不想看他的脸,盘子都比他的脸好看。”
  萧曼卿翘一条腿斜靠在沙发上,一条手臂撑着下巴,他说:“这几个北姑我看就是你找来的,星河待你不薄,说,为什么?”
  那人腰一软,白瓷盘子从他头顶掉下来,鲜红的地毯上白花花的小碎片,萧曼卿勾一勾手,那人如果上前,势必要跪在碎瓷片上,萧曼卿笑一句:“我让你顶着,你不肯,我让你跪着,你也不肯,你要求真多,是不是大梅的女人好看一点,床都好睡一点。”
  萧曼卿并没有问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哼一下,道:“那几个北姑,有一个戴着我星河零售的钻石,黄色方钻耳钉,限量的,二十七万,星河入货也没几天,三天前卖了。谁买的,是你啊,蠢货!你是不是被下了降头,就那种姿色,骗的你蠢成这样了?”
  “北姑?去你妈的,北姑!我记得你老婆长的可以,我不如我送她去东南亚做北姑,好不好?”
  萧曼卿是个厉害货色,在人群里逡巡几眼,将各人的打扮穿着都看了个遍,其中一个女人的耳上是星河零售刚从欧洲拿回来的钻石,那黄钻是一套,手链是满钻,耳饰是单钻,两样在一起,售价不菲。这一个眨眼,星河的东西就出现在这女人身上,不是出了内鬼,就是见鬼了。
  萧失云换了车,自从上次他和墨如鸦一起被袭击以后,他换了一辆低调的平平无奇的车,滚在人堆里,谁也看不出来。最近,他连司机也不带了,很多时候都自己开车,或者走公共交通,完全不见了当初萧三公子挥金如土的不羁气质。
  墨如鸦安静的过分,萧失云道:“听音乐吗?”
  墨如鸦摇摇头,萧失云问她:“你喜欢二哥什么?”
  长长的大桥上,车短暂的赌到了一起,旁边赌场广告牌灯火璀璨,外头还贴着好些名店的奢侈广告,墨如鸦看也没看一眼,萧失云偏着头望着她,说:“你很特别,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这种特别又很吸引人,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女人怎么会不爱珠宝?”
  前头的车已经动了,萧失云握着方向盘久久不动,墨如鸦拍拍他,示意他往前,萧失云一手反握住墨如鸦的手,她的手柔软冰凉,似一匹华丽锦缎,美丽惊艳,毫无感情。
  下了大桥,萧失云打了个方向盘,墨如鸦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去哪里?”
  萧失云在港澳码头停下,游轮停在码头上,他拉着墨如鸦就往船上走,墨如鸦不动,说:“别闹了,我要回家。”
  萧失云冷笑一声,“回家?你的家在哪里?”
  墨如鸦一双浅水眸子里全是哀伤,是啊,家在哪里?六百年前,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萧哥哥没了,允炆没了,爷爷没了,朝夕之间,她自己长长睡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了。自己的家在哪里,在南京城,如今的南京城什么模样,允炆的坟墓又在哪里,在哪里啊!
  萧失云拉着墨如鸦就往船上走,墨如鸦一甩手,长长叫了一声,“呀!”这一声哀叫缠绵入骨,寒枝惊鹊,她眼神木木的就往回走,萧失云跟上来,说:“你生气了?我想带你去香港看看,就那巷子,英修住的那条巷子,我怕你不记得我了,你救过我的,你还记不记得?”
  萧醉吟被一帮流寇围攻,墨如鸦迟迟等不来他,只好暗夜入宫去求朱允炆,说:“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朱允炆只是带着某种寒意看了她一眼,唯那一眼,墨如鸦立马跪倒在了地上,允炆的眼神怎么是那个样子,是杀意吗?
  允炆还是给了令牌让京兆尹去搜,萧醉吟回来时,气息都弱了,他说:“多谢你,多谢你救我。”墨如鸦的心里,整个胸腔都在剧烈跳动,她的萧哥哥说要娶她,只等他病好,就会娶她。
  萧醉吟早已成了亡魂,可她墨如鸦还活着,对天说了谎话,要遭报应。允炆是天子,在他面前说了谎话,也是要遭报应的。墨如鸦泪如雨下,萧失云一手将她揽进怀里,“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墨如鸦去推萧失云,他却揽得更加紧了,他说:“我们才是先认识的,先来后到,我们才是先认识的啊!”
  后头走来几个黑衣男子,对着墨如鸦和萧失云就开砍,萧失云将墨如鸦往旁边一推,道:“走,快走!”
  黑衣人就三人,人数不多,但个个身手利落,绝不是街头寻来的瘪三,萧失云穿着西装,手上空着,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根木棍,劈头就是一棍子。萧失云一口血吐在路边的邮箱上,铁皮的邮箱,猩红的血渍,滚在暗夜里,没入一片绣斑旧痕。
  挨了那一棍子,萧失云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还回头看了墨如鸦一眼,吼道:“走啊!”
  墨如鸦长长吸一口气,双手握紧又打开,十根指头隔空握在一起,似中间捧了一个球,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直直飞起,然后“噗通”一声,跳进海里。
  那两人呆了,墨如鸦双手又结成形状,往前一推,一个黑衣男子直接撞在了后头驶来的轿车上,然后跌在地上不动了。最后一个瞧见墨如鸦的奇怪手势,转身就跑,墨如鸦双手一摆,似一股气流从她手中穿过,那人被摆进海里,掀起一坑浪花。
  第 23 章
  墨如鸦的奇怪手势似指尖飞舞,那两名先后落进大海的大汉在海里扑腾,轿车的车主撞了人,连忙出来看,那黑衣人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却一滴血也没流,不似是出了车祸的样子。
  有人报了警,警车呜呜的驶过来,萧失云拉起墨如鸦的手,低声道:“走啊,还看什么,想去录口供啊?”
  那位女警又来了,说是来录口供,萧曼卿长腿交叠,道:“事情酒店经理已经交待的很清楚了,不知姑娘还想知道些什么?”
  那位穿着便服,紧身衬衣拉出腰部紧致的线条,萧曼卿笑一笑,请她喝茶,那女警也不客气,坐在宽敞的椅子上,说:“萧先生,有些细节还需要你确认签字。”
  身后有人来萧曼卿身边耳语几句,萧曼卿道:“你招呼这位姑娘,我出去一趟。”那女警紧紧跟着他背影,似不舍此人离开。萧曼卿忽然转过身来,和她目光相连,女警咳了咳,曼卿道:“星河不是龙潭虎穴,姑娘不用这样紧张。”
  女警着长袖衬衫,紧身长裤,还有一对高筒靴,与炎炎夏日的气候一点不符,更似紧张的去参加一场战斗。萧曼卿已经走远,女警将文件摆给面前另一个,道:“这个需要萧先生签字,既然他忙,那我改日再来好了。”
  萧曼卿前脚刚走,后头那姑娘就急急撤退了,留下的人倒是好笑,搞什么,追男仔?萧曼卿收到风,萧失云拉了一个女生要出海,他赶到码头一看,人空影空。
  萧三公子住在城中一处酒店公寓里,公寓高耸,萧三公子住在顶层,他说:“我喜欢高处,瞧,看得多远。”墨如鸦坐在沙发上,说:“你得罪人了?”
  萧三也不回答她,只是舔着脸皮凑过来,深刻的眉目印在墨如鸦水盈盈的瞳仁里,笑一声:“你关心我?”
  墨如鸦眼睛也不眨,两人在对方的眼球里缩成遥远的剪影,如梦似幻。萧失云蓦然后退一步,递给墨如鸦一杯热咖啡,道:“我不喝茶。”
  墨如鸦倒是随遇而安,萧三公子笑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喝咖啡。”墨如鸦沉默安静,萧三也不问她方才在码头上发生何事,不过也不用问,就是墨如鸦手中有一团气流,将几个大汉抛进海里,扔到半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确实也没什么好再问一次的。
  萧三身上染了灰尘,他除下白衬衫,捞了一件花不隆冬的睡衣套在身上,睡衣轻薄,但红黄撞色,还带着柠檬黄和间歇相隔的荧光绿,墨如鸦从未见过萧三穿这样鲜艳的衣裳。萧三也不害羞,往床上一坐,道:“我这有女装版,你要不要穿?”
  墨如鸦摇摇头,又不说话了。萧三往床上一躺,道:“你平日与二哥也是这样吗,一天不说三句话?”如鸦道:“他没你话多。”
  萧失云翻了个身,用手撑着头,看着墨如鸦,“你们在床上也是这样?”
  这话真是又放荡又暧昧,萧失云似正儿八经的在等墨如鸦回答。如鸦道:“曼卿很好。”
  萧失云不说话了,他觉得墨如鸦可能是被他二哥下了降头,导致事事都觉得萧曼卿最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星星明了又暗,地上的人影多了又少,霓虹灯熄了又亮,外头悉悉索索飘起细雨来。墨如鸦靠在沙发上,萧失云拿一条毛毯给她,还没盖到她身上,墨如鸦就睁开了眼睛。这一睁眼,她目光清亮,骇人的很。萧失云咳一咳,道:“三点了,你睡一会儿,天亮我送你回去。”
  墨如鸦不知是睡醒了,还是糊涂了,她坐直了,瞧着萧失云,说:“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他过去叫萧醉吟。”
  萧三拿着毛毯,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微微垂着眼,问:“他现在改名了?”
  “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我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
  “他对你很重要?”
  墨如鸦眼光慢慢转过来,她目光柔软,如星辉般落在萧失云的身上、眼睛上、发梢里,她说:“我希望你平安喜乐,世世无忧。”
  屋里又静默许久,细雨砸在全透明的玻璃飘窗上,外头的景色更模糊不清了。萧三将墨如鸦往身上一拉,哑着嗓子,“为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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