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皮裹痴骨

  萧三手指拨开墨如鸦衣领，轻巧停在她锁骨上，墨如鸦没有动，她全身都是僵硬的，但她没有动。墨如鸦手指抬一抬，几个大汉都要扑街，他萧三再会打，也不是这奇怪女人的对手。萧三伸手去摆弄她，这女人全身骨头都僵在一起，但她没有反抗，动都不曾动一下。萧三也不动了，又问了一遍：“为甚么？”
  夜色靡靡，就似当年墨如鸦不去做朱允炆的皇后，反倒要与萧醉吟在一处一样，萧醉吟也问过她：“为甚么？”为甚么不去做凤凰，为甚么？
  情之一字，很难解释。
  允炆那样聪明，什么都不用解释，反正允炆也不喜欢听废话。
  到今日，她好像找到了萧哥哥，找到了，更无法解释。萧醉吟死去多少年，自己苟延残喘多少年，他要的解释，自己给不了。
  执念不息，死生不灭。此刻是真的找到了萧醉吟，她活不了多久了，墨如鸦心如明镜。
  这大概是墨如鸦第一次与男性身躯如此紧密贴合，她活过这些年，身体早已衰败退化，此刻的萧失云紧紧贴在她身上，也只能听见她温柔的心跳，一下，一下，似不被两人的激情所扰，固执缓慢的快要停歇。
  萧失云将墨如鸦拉到身上，说：“你自己动。”
  墨如鸦并非不懂男女□□，她什么都懂，又不太适应，她小声道：“我不会。”
  萧失云有一头浓密的头发，还有英眉与好看的唇，‘吃吃’，他这么一笑，床上的尴尬都被他笑成了暧昧。萧失云挪了一挪，“好，你不会，我来。”他将墨如鸦往身边一扯，说：“我教你。”
  这是一种身体自然会给出节奏的律动，无需旁人打着拍子，无需喊着一二三四，两人合在一处，自然你来我往，由生变熟。墨如鸦终于穿上了那套色彩亮瞎眼的女装睡衣，萧失云洗完澡出来，天刚好蒙蒙亮，瞧一眼挂钟，凌晨五点。
  萧失云道：“我晚一点让人给你送衣服过来，现在太早。”墨如鸦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刀，几下就切好了一盘水果，萧失云凑过来，说：“我不要吃水果，我要吃饭。”
  吃饭？
  萧失云厨房用明火，墨如鸦道：“有火折子吗？”
  萧失云递过来一个打火机，调戏了一句：“哟，会做饭吗？”
  墨如鸦十根手指很纤细，青葱一般，萧失云将她往外头一拉，道：“我来。”
  萧失云手很快，昏黄的灯光下，锅里很快滚出肉香，汤水敲打锅盖，“嗤嗤”的响。墨如鸦自己在一旁，拿面粉兑了鸡蛋，几下一搅，捏了形状，放进烤箱，考了一炉面包出来。萧失云瞧见，将她一搂，笑道：“你快点搬来同我住，我原以为你是个绣花枕头，现在看来，竟然很居家，嗯？”
  墨如鸦默不作声，想起她与萧曼卿的协议，萧曼卿说：“我帮你找人，你跟着我”。可是现在人已经找到了，却又如何对他说。墨如鸦道：“我以为念初是你的女朋友。”
  萧失云回了一句：“谁？”
  念初，英念初，萧失云道：“那个鬼妹，英修的女儿？”
  墨如鸦自顾自忙碌，萧失云将她往旁边一推，道：“好了，你去旁边休息。”语罢，接而又道：“如果我是怎么办，你抢了英修女儿的男朋友？”
  墨如鸦顿了一顿，然后点点头，萧失云瞧见，又笑了。他说：“你放心，你没有抢人家男朋友，是我抢了二哥的女朋友。”他正了颜色，“别瞎想，我和那鬼妹没关系。”
  墨如鸦不期回了一句：“就算你是念初的男朋友，我也会抢回来。”
  “什么？”
  “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再等了。”
  第 24 章
  萧失云听不出来墨如鸦的决心，毁天灭地的决心，生死一息的决心。
  墨如鸦垂头缝合那一段撕裂的织锦披帛，她动作轻灵而迅速，萧曼卿就坐在沙发上，他说：“你想好了？”
  “我时日不多了，我能感觉得到。”
  萧曼卿起身，将她手中劈裂的织锦拿到一边，说：“破了就是破了，过去事就是过去事，你反复修补又有何用？”
  墨如鸦自有一股固执，她在这世上仓皇逃窜，生怕教人家瞧出她的异样来，如今寻到了故人，如何肯放手。她说：“如果不是想着他，如果不是为了问清过去事，我是活不到这一天的，绝计活不到这一天。曼卿，我知道这是死路，但我不想求生。”
  “当日，萧家不娶都御史千金闻婉辞，萧家选了我。他们选了我，可我爷爷葬身火海，闻婉辞却嫁给新主做了娘娘，墨家灭了，萧家也毁了。我倒是要弄清楚，当日究竟发生何事。允炆的尸首都找不到，朱棣为何要将萧墨两家灭门，我为什么不能去弄清楚？”
  “曼卿，萧醉吟就在这里，一切的回答就在他记忆里，我为甚么不能去问？”
  萧曼卿拂开如鸦额上发，说：“这都是借口，你爱他，你放不下他。”
  墨如鸦回来，说“曼卿，我找到他了”的时候，萧曼卿就知道，她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墨如鸦说，“清溪电转失云峰”，萧曼卿心中一凉，不是旁人，是萧家老三，自家弟弟，萧失云。
  该遇见的人总要遇见，该相爱的人总要相爱，世事无常偏又有迹可循。他们终于相逢，在一次次的巧合里，想来亦合该如此。
  萧曼卿也不啰嗦，将一枚钥匙放进墨如鸦手心里，说：“他是他也好，不是他也好，这钥匙你收着，我搬出去，你喜欢的话，一个人住在这里会快活的多。”
  萧曼卿落落大方，墨如鸦握紧了钥匙，她嘴唇有些颤抖，想道谢，却无法开口。
  萧曼卿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搂，说：“傻姑娘，爱情未必有你想象中牢靠。”
  是的，钻石珠宝，黄金古物，样样都可以拿去银行换钱，爱情呢？
  爱情这个东西，你以为它坚不可摧，实际只需对方一个眼神，你就慌了。你们若住在一起，你会发现，你将无处可逃。萧曼卿给墨如鸦留了后路，虽然墨如鸦并不缺钱，她带着陈年的古董，桩桩件件，无一不矜贵。可最为矜贵的是爱情，是墨如鸦令人动容的赤子之心，如果外因强势袭来，那她怎么面对。
  人人都需要一条退路。有时候，爱情真的未必那么牢靠。
  《惊鹊》拍摄进入尾声，庄梦周愈发严苛，男主吴声贵为新晋影帝，演戏很有张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女主角英念初饰演的是一个身世坎坷的丫头，其实英念初脸型和身材都过于饱满，演一个受尽苦楚的丫头实在缺乏说服力，早期庄梦周没少苛责化妆，“多上点黑粉，脸上的阴影呢，阴影！”说着说着，还要叹一句：“你们都是我的阴影！”
  电视剧进了收尾部分，丫头鹊儿封了妃子，妆容愈发阔气，英念初脸型圆润、身材丰盈，穿起明后宫雍容的宫妃服来倒似模似样，庄梦周从摄像机里瞧过去，难得称赞一声：“漂亮，总算不显胖了。”
  墨如鸦拿了那条补好的织锦披帛过来，庄梦周瞧见她，笑道：“墨小姐来了，来，坐。”墨如鸦瞧见镁光灯下的英念初，那姑娘似不认得她一般，钻到后台补妆去了。
  每每英念初有这些奇怪举动，都与萧三少有关。庄梦周一回头，就瞧见萧家三少和玉蝴蝶一同进来了，萧三少掌舵星河娱乐，玉蝴蝶带着空白的萧氏股份强势插一脚，两人同时来查看拍摄进程也不足为奇。
  玉蝴蝶瞧见墨如鸦，先是一笑，再问庄梦周：“拍到哪里了，还有几天能完工？”
  庄梦周拿了剧本出来，说：“这是群戏，鹊儿封妃，宠妃端妃坐主位，下头还有十多名宫女，另有严嵩家的小孙女进宫，初见嘉靖帝。”
  一个丫头进妃子位，本就可掀起后宫波澜，端妃娘娘坐主位，既要威严又要宽容。端妃是个引子，在后宫之中一直得闻其声、不见其人，其实关于演员庄梦周心里也没有着落，此时见到玉蝴蝶，心中乍然生出肖想来。
  关于严嵩家的小孙女，娇养长大，却进退有礼，进了后宫，似一阵清风吹开了后妃们的脂粉面、芙蓉装。庄梦周想用新人，一个崭新的面孔，墨如鸦就在旁边站着，他骤然发笑，道：“墨小姐，我这里人手吃紧，你帮我个忙？”
  墨如鸦随和，萧失云却横插一脚，“有适合墨小姐的角色吗？”
  庄梦周连连点头，道：“墨小姐客串一把严嵩家的小姐严茉儿，再请玉蝴蝶小姐客串一把端妃，这就完美了。”他看向咱们的制作人玉蝴蝶，说：“制作人大人，这样是最省事还最省钱的，你不考虑看看？”
  哪个制作人都喜欢省事省钱的法子，现成的人不用，都是傻子。玉蝴蝶看向萧失云，“三少，你觉得呢？”
  萧失云瞟了一眼剧本，问墨如鸦：“你想演严茉儿吗？”
  严嵩家的小孙女，娇滴滴如珠似宝的一般长大，严茉儿自己看中了一位少年郎，严嵩权势盛极一时，强迫对方接纳了他的小孙女。还没等她嫁人，严家就被抄家了，严嵩入狱，严世蕃身死，严茉儿被退亲。那少年对她说：“我憎恶你爷爷，我憎恶你父亲，我憎恶你严家，但你我有婚约，如今你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我会娶你，但我不会爱你。”
  严茉儿后退几步，她说：“当初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少年道：“那都是你爷爷让我说的，他让我说给你听，哄你开心。”
  泼天权势之下的情谊都是假的，情爱易碎，好物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