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皮裹痴骨

严茉儿道：“不用你娶我，我严家的女儿不做低等人，做那丢人事。你看不起我，我不会嫁你。”
  编剧只写到这里，后头严茉儿出场次数寥寥无几，玉蝴蝶看了剧本，道：“叫编剧改，让这个负心汉娶了她，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庄梦周好笑，问墨如鸦：“墨小姐客串一场？”
  墨如鸦道：“我不演严茉儿。”
  墨如鸦向来随和，庄梦周觉得自己的眼光不会错，墨如鸦去串严茉儿一角再合适不过，她怎么突然就撂挑子了。玉蝴蝶正沉浸在这个悲伤的剧情里，她义愤填膺的将剧本一拍，说：“给严茉儿加戏，她不演，我来演！”
  玉蝴蝶身份今非昔比，她说加戏，编剧立马出现，两人跑一边咿咿呀呀探讨剧情去了。庄梦周瞧向墨如鸦，问道：“墨小姐，你为什么不接，这个角色适合你，真的，你信我。”
  严茉儿只是一条支线，但其中剧情曲折得令人想改成另一套电视剧，玉蝴蝶说：“那男人是个负心汉，必须折磨他，让他跪着回来，必须让他娶了茉儿。”编剧与她反复商讨，终于令我们玉小姐满意，庄梦周道：“好了，换装，下一场开始。”
  还有端妃的角色没有着落，庄梦周道：“墨小姐，端妃可以吗，你来试试？”
  化妆师忙忙碌碌，服装师四处检查众人的服装，墨如鸦已经自行换好了宫裙，这裙子复杂，一般人不会穿，墨如鸦穿好了衣服，又散开长发，问身边的工作人员：“有梳子吗？”
  那工作人员不认识墨如鸦，以为是临时演员来串场子的，颇不耐烦的丢下一句：“一边等着，过会就到你了。”
  墨如鸦也不生气，自己在一旁站着，一个穿戏服的男演员问她：“你要梳子？”墨如鸦笑笑，那男演员递给她一把梳子，说：“剧组是这样的，没成名之前，都要忍。等你红了，就好了。”
  那显然也是个龙套，还对墨如鸦苦口婆心，生怕这个年轻妹子想不开，心里憋气憋出内伤来。墨如鸦自己梳头，她手指灵活，很快绾了个宫髻出来，那龙套瞧见，说：“妹子，你可以不用拍戏啊，你去做服化，那个简单，比当演员容易多了。”
  龙套还在喋喋不休的教导，那头玉蝴蝶已经穿好了衣服，出来瞧见墨如鸦，道：“过来，我们梳头。”玉蝴蝶成名甚早，兼之差点成为萧家大少奶奶，失婚之后，卷土重来，摇身成了星河娱乐的总裁，人生完全可以续写一部《女儿传》，这样的传奇人物，谁不认识。她叫墨如鸦一起，化妆间的人都呆了呆，连忙让出两个位置来。
  化妆瞧见墨如鸦的发髻，道：“梳好了？那就上妆。”那龙套嚷了一句：“这是人家自己梳的，你们真会省事。”玉蝴蝶听见，问墨如鸦：“你自己梳的？”
  墨如鸦点点头，玉蝴蝶声音不冷不热，“拆了，重梳。”
  那化妆不明所以，玉蝴蝶道：“你是梳头的，别人不是来替你工作的，你不会就出声，我找会梳头的人来。”
  玉蝴蝶此时尚算客气，化妆回了一句：“那不是多此一举。”
  玉蝴蝶看了那化妆一眼，道：“我不喜欢你这么懒惰的人，星河娱乐不欢迎你，你去找庄梦周说明原因，会计会按时结算入你账本。”
  玉蝴蝶大显威风，庄梦周同萧失云转达了化妆间里头的二三事，萧失云笑道：“女人就是江湖，你这群戏真是选对人了。”
  可不就是，不用拍都是一出大戏。庄梦周瞧见那头一个人，英念初走过来，庄梦周道：“三少，我进去看看。”
  英念初笑意盈盈的跑过来，站到萧失云面前，说：“上次谢谢你，你借我的钱，我很快就能还给你。还有……”
  她说一半又不说一半，萧失云抬头，英念初道：“谢谢你让我做女主角，我……”
  庄梦周在后头看了英念初一眼，神色又好笑又无奈，如今的丫头片子，想进豪门都想疯了，君不见前头还有玉蝴蝶在里头待着呢，萧家，你说想嫁就能嫁的？
  墨如鸦的发髻也没有拆了重梳，玉蝴蝶大概是看那个化妆师不顺眼，拿来杀鸡儆猴罢了。庄梦周进去，里头很安静，玉蝴蝶和墨如鸦都差不多了，只剩墨如鸦的发间缺一款凤簪。那化妆师来来回回的找，就是找不到，化妆师将梳子往化妆台上一拍，道：“谁拿了簪子，那簪子是银楼订制回来的，谁拿了？”
  一个实习生站出来，道：“是不是那红宝石凤尾簪，我……我给英小姐戴上了。”
  化妆师骂一声：“有病！那不是她戴的，快拿回来。”
  庄梦周出现，问一声：“还要多久，快点，手势快点。”
  玉蝴蝶起身，对墨如鸦道：“我们直接出去吧，不用来回跑，簪子戴上就开始吧。”
  众人从化妆间出来，玉蝴蝶和墨如鸦走在前头，一出来就瞧见英念初和萧失云坐在一处，说说笑笑，英念初快要趴到萧三公子的身上去。庄梦周跟着出来，前头两个女人都不动了，他险些撞在两个女人的后脑上。两人头上都是珠翠环绕，尤其玉蝴蝶头上一根琉璃簪，险些戳进他的鼻孔里去。
  庄梦周目光落到前方，心中一个咯噔，心道：“坏了，戏还没拍，这就要开始了？”
  第 25 章
  丫头鹊儿封妃，端妃娘娘主上位，鹊儿因在宫变中救了嘉靖帝一命，她生的漂亮，嘉靖帝问她要何赏赐，她说，“万人之上。”
  小宫女口出狂言，“万人之上”，这可是她担待得起的？大太监冯保正要呵斥，嘉靖帝却抬起手，道：“允。”
  皇帝开口，一诺千金，鹊儿如愿进了后宫，坐上一方主位。此刻初与后妃们相遇，江鹊儿听上面一声：“这就是江氏？”
  说话的是端妃对面的陈妃，她父乃是国子监祭酒陈松鹤，正四品。新晋的江妃冲这位老牌妃子弯了个腰、行一个礼，陈妃看她一眼，便不说话了。端妃的宫殿里极为清爽，偶尔飘来玉兰香，又传这位端妃娘娘最是讨厌多话之人，江鹊儿站在下头，不再做声。
  端妃头上戴着红宝石凤尾簪，她穿赭色百褶裙，一件刺绣精美颜色却暗沉的上装，披着与裙子同色的披帛，江妃看她一眼，不知她为何身在高位，衣着又如此简陋。端妃睁开眼，慢慢看向江氏，道：“坐吧。”
  墨如鸦演端妃，台词极少，多的就是脸上一晃而过的微表情，墨如鸦换了妆坐在主位上，尤其是方才那一睁眼，神态雍容，眸光清明，真正是坐高位娘娘的姿态。下头站着的英念初，她漂亮、青春、活力，此刻站在一众老牌宫妃中间，更是凸显着这个年轻的生命为死气沉沉的后宫带来的额外的冲击与光彩。江鹊儿走到下头，正要在左首坐了，陈妃道：“错了。”
  错了。不知什么错了。江鹊儿一双盈盈大眼看向陈妃，不知自己什么错了。英念初的眼睛又圆又大，猛然睁大了，有神的很，陈妃也不多说，指着右边最末的位置，“坐那儿。”
  封妃之后初次见面就被摆弄一次，江氏咬咬牙，正要坐下，外头就进来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姐，那姑娘穿轻粉色宫裙，头上戴琉璃簪，东西不贵重偏又娇俏可人。端妃见了她，笑了一笑，说：“茉儿，你来了？”
  这人是严茉儿，江氏抿了抿嘴，那才是正青春的姑娘，自己是什么，进了深宫之后，残花败柳聊度余生罢了。
  人的苍老，就在这一息。外头似乎起了秋风，江氏如夏花一般，也凋谢了。
  庄梦周在下头盯着屏幕，这一场的女演员们出奇的入戏，一个捣乱的都没有，这样的长镜头一次过了，庄梦周瞧了身旁的萧失云一眼，心道，莫不是萧三公子的功劳？
  谁的功劳不知道，但几位姑娘如此入戏，庄梦周无法不表示，他说：“今日收工，我想请大家吃个饭，请各位美丽的女士给个薄面。”导演请吃饭，一般女演员都会赏脸赴宴，不过这几个姑娘一个比一个特殊，玉蝴蝶如今是星河半个老板，她大概只需要自己给自己面子，谁都要给她面子。英念初嘛，和三少似乎关系不一般，算钦定的女主角，就是不肯赏脸，也没办法。
  庄梦周极会抓重点，他看向墨如鸦，说：“墨小姐，赏脸吃个饭？”
  墨如鸦想也没想，说：“好呀，在哪里，我直接过去吧。”
  玉蝴蝶一边拆头上的妆发，回了一句：“把编剧叫上，我要和她商讨后头的剧情。”
  三个活宝答应了两个，唯一剩下英念初，庄梦周正要去问，萧三公子就插嘴了，“我来吧，请全剧组吃饭，全部都去。”
  玉蝴蝶接了一句：“我有个朋友，我带他一起来？”她看向萧三，征询意见。
  萧三笑一笑，说：“一起。”
  饭局定在星河酒店楼上的旋转餐厅，萧三此时定了场地，那头萧曼卿就收到了风，他问墨如鸦：“我晚一点去看看？”
  墨如鸦搬了家，既没有与萧失云同居，也没有住在萧曼卿的住处，她又回到了独来独往的生活。萧曼卿给她打电话，墨如鸦正在擦拭允炆留下的小箱子，还有那一对九尾凤钗。在允炆做了皇帝的第四年，他就不问自己还要不要做他的皇后了，他说：“我想要你活着。”
  我想要你活着。
  谁又要去死呢？南京城破的前一日，她陪允炆喝了酒，桃花酒。桃花树下的翩翩少年郎，奉天殿里手掌天下的君王，都是他，都是他。
  这九尾凤钗是皇后才能用的，允炆说：“你替我保管，待我有了皇后，你再还给我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