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白雪

17 春风意


一个正月,整座城里的人们都过的忙忙碌碌,似乎就连老天爷都不愿休息,京城已经连着十几日大雪纷飞,将整座城池雕成一座玉城。
    翊善坊中虽然依旧平静肃穆,却都挂上了比平日里多了整整一倍的灯笼,红灯白雪,美得如同贴在窗纱上的剪纸画一般喜庆好看。
    整个正月裴蓁都过的清闲无比,傅季珩忙着烧香祭祖,走亲访友,到各种达官贵人的家里听他们违心的夸赞,他就只能安分的呆在傅季珩的小院里打扫卫生,磕磕瓜子,望着那四角天空里不断落下雪花发呆。
    只是大家夸奖世子傅季瑛的话越来越多,夸奖二公子的话却只是一句“又长高了”。
    与百无聊赖的裴蓁相比,云麒的日子却是要难过许多,春闱在即,他几乎每日都要读书到深夜,参加春闱的不仅仅有寒门士子,还有官宦子弟,他们虽然都是因官阶而进入国子监读书的官生,却与寒门士子一样注重春闱的成绩。现在科举愈发完善,以试选才的思想也愈发深入人心,若是不参加春闱和殿试而直接为官,只会更加叫人瞧不起。
    春闱即是会试,考中即为贡生,只有贡生才有机会参加殿试,得见龙颜,鲤鱼跃龙门。这春闱考试从二月初九开始,一共进行三天,这期间云侍郎一家人连带着裴蓁都十分紧张。云府里云夫人整日整夜的睡不安慰,宁王府中裴蓁也是每天晚睡早醒。幸好向来无忧无虑的傅季珩一向睡觉如冬眠,即使裴蓁每天夜里半穿着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不曾吵醒过他一次。
    从古至今,管理考务的官员都是效率奇高,无论你心中想不想知道成绩,考试放榜也会如期举行。时间一晃,正好到了春闱放榜的日子,向来肃静的翊善坊里瞬间变得人头攒动,紧挨着皇城的告示栏下聚拢着一群人,他们都是踮脚抬头,一脸紧张的苦等着放榜的吉时,这些人大多是寒门士子,从地方赶考而来,都等着这春风得意的一日。
    裴蓁躲在街角的胡同里,有些紧张的探着头。此时距离发榜时间还早,只是他为了避人耳目,天不大架亮便偷偷从宁王府溜了出来,独自一人跑到了这里。
    “这位小哥。”裴蓁缩着手走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面前,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发榜。”
    “耐心点,十年寒窗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一点儿时间。”
    那书生倒是说的有理,裴蓁也就不再发问。突然,街头上的人们都沸腾了起来,发榜的官员穿着正红色的官服,头戴威风十足的乌纱帽,喜气洋洋的沿着主街道走了过来。众人虽是激动,却也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发榜官笑着连道了几声“恭喜”,便与随从一起将一张大大的红纸贴在了告示栏上。
    自古以来的考试皆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裴蓁努力的挤进那群表情丰富的人群,焦急的拉过身旁一人,问道:“麻烦问一下,这榜上可有一个叫‘云麒’的?”
    “云麒?”那人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有些奇怪的笑道:“你是云公子的什么人?”
    “什么人……”裴蓁想了想,回答道,“一个朋友。”
    “朋友?”那人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拍拍裴蓁的肩膀,“云公子会试高中第二名,怎么会有你这个不认识字的朋友?”
    “我认识字!我就是看不清楚?”
    此时的裴蓁虽然脸面上有些发怒,心里却早已乐的开出花来。
    虽然不能见云麒,裴蓁还是高兴的买了一壶老酒,一只烧鸡,一个人绕着京城逛了一圈,最后索性坐在街边的面摊上自斟自饮起来。那酒虽然便宜,却的确是醇香四溢,回味无穷,喝一口便从心里面觉得舒服,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仿佛眼前都能看到云麒身穿朱砂色官袍的样子。一个人喝了一阵,裴蓁突然觉得这里面也有傅季珩的功劳,于是他手里揣着傅季珩的钱,上最贵的酒馆为傅季珩买了一壶十年的状元红。
    等到快要走到宁王府后门时,裴蓁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不知为何,一向无人角门前却停止几辆王府的马车,守后院的小厮看见裴蓁回来,连忙朝着他摆了摆手,提醒他不要过来。裴蓁正在发愣,就看到高大威武的宁王爷迈着方步从马车前面的轿子上走了出来。
    宁王爷走到角门前,却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指挥着家丁从马车上搬下好几个大箱子来,裴蓁觉得大约是因为正门的楼梯太高不好运东西,于是就在胡同角缩着等了一会儿,可是宁王爷的东西似乎沉得要死,运了好久都没有结束。
    就在此时,刚才招手的小厮绕过马车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将裴蓁拉到拐角,苦笑道,“裴公子,这一时半会儿你可进不去,要不翻墙进去吧。”
    “什么!”裴蓁有点惊讶,“这么高的墙,你让我怎么翻进去。”
    “不是从这儿翻!”那小厮着急道:“你绕到西面,那里有个墙头塌了一点还没修,比这里要矮许多,你从那里翻进去正好就是二公子的院子,你老等在这里,一不小心给王爷瞧见了,咱们可都是死。“”
    “谢谢王哥。”裴蓁笑着答应了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绕了过去,果然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人所说的墙头,那里果然比别处要低许多。
    只是裴蓁的个子相对于一般的北方男人来说有点矮,因此就算那墙再塌,他也不可能轻轻松松的翻进去,更何况怀里还抱着要送给傅季珩的酒。他索性将外衣脱下来,将酒包在里面背在背上,笨拙的跳起来扒在墙上,两只腿原地乱蹬几下,右脚终于踩着了一块可以着力的地方。
    裴蓁心中一喜,右脚踩稳左脚用力,总算是将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墙头上。这里地处偏僻,四下无人,裴蓁也顾不得自己挂在墙上的样子有多狼狈,将身子一扭一扭的挪过墙头,企图坐在墙上再往下跳,也许是因为平衡能力太差,也许是因为他这样的姿势移动起来太过艰难,只听得墙角处一声巨响,白衣胜雪的裴公子已经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倒在地上。
    更悲惨的事,他背上的酒也滑落下来,酒壶变成了一块块碎瓷片,浓香的好酒也顺着院子里的青石小路汩汩流动,裴蓁心疼的眼睛眉毛皱成一团,却也只能看着那酒一点一点的流出去。
    就在此时,裴蓁的双眼却被那酒流动的方向牢牢锁定,小院中的青石小路微微倾斜,水往低处流,那酒也便顺着斜坡缓缓的流了下去,只是那酒没有流了多久,便在两块青石的交界处消失。
    裴蓁觉得有点奇怪,又趴着向前挪了一点,原来在那两块厚厚的青石中间,竟然有一道小小的缝隙,那酒便都顺着缝隙流了下去,再看不到一点痕迹。
    “这个缝隙似乎很深。”裴蓁这样想着,索性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力在缝隙中划了两下,让那道缝隙更加明显,只是缝隙十分狭窄,无论裴蓁怎么努力,都再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于是他伸出手去,轻轻的在青石上敲了两下。
    那声音似乎有点奇怪,这地面下……似乎是空的?
    想到这里,裴蓁突然开始在这两块青石的周围摸索起来,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这似乎是一个巧合。裴蓁揉揉已经蓬乱的头发,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蓁!”
    突然之间一声巨响,傅季珩从围墙上跳下来,表情呆滞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万万没想到裴蓁正一脸狼狈趴在地上,于是有点好奇的蹲下来,问道:“你在看蚂蚁吗?”
    “没有……”裴蓁没想到傅季珩会出现的这样快,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便着急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大约是因为刚才摔的太狠,他的脚好像扭到了,轻轻一动便觉得疼痛难忍。
    “你别动了。”傅季珩看他难受,上前一把将他抗了起来,强忍着笑看向他灰尘满面的衣服,问道“你这是……从墙上摔了下来了?”
    “是啊……”裴蓁低着头回答了一句,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泥土,有点不好意思的将头伏在他的背上,“站在这里好丢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世界上让你觉得丢人的事情可真多……”傅季珩无奈的摇摇头,吃力的抗着他走进内室,正准备将他放在床上时,却被裴蓁张牙舞爪的拦了下来。
    “我身上脏!你先把我放椅子上。”裴蓁着急的指挥着傅季珩。
    “别动!你知道你有多重吗!”傅季珩伸出手去,大力向裴蓁的臀部狠狠拍了一下,空气中瞬间安静了。
    “我打疼你了吗?”傅季珩看到裴蓁突然一言不发,有点心虚的问道。
    “二公子……”
    沉默了许久,裴蓁红着脸开口问了一句:
    “我长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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