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红花薄情
山水摊开画卷。
轻舟流连于这浩渺烟水之上,像穿梭了三生三世,却仍原地踟蹰,贪恋这青灯红花的景。
红花丛中,一抹白衣,长身玉立。
他的眸中,一片荒凉。
竟像是大雪后的旷野,没有一丝光芒,浸染着悲伤。
他的脊背挺直。
“红花啊红花,你开得这样炽烈,是不解我语罢?”他眉眼如花,风情流离。
红花应声燃起。
男子微微笑了,“红花薄情,竟也懂得我心。”
“你说,这次,我会不会心软?”他问着腕间的白花。
白花愀然。
“只是不要做令你自己后悔之事罢了。”有男子的声音蓦然响起在夜色中。
他没有回头,“无心。”
“你要我带的人,我带来了。”无心懒懒地答。
“很好。”男子深深勾起了唇角。
花葬咬唇,他没有看她,他甚至,连一个转身,都不给她。
“薄情……”她小声地试探。
良久,男子转过了身,她看到他眉间逼人的风情。
“花葬,”他微微笑着,“又见了。”
花葬突然莫名委屈,“薄情,你可是,不愿见到我?”
“这一次的相见,确实是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呢。”男子优雅笑道。
“若真的对你没有好处,”花葬轻声道,“你可以选择不救他。”
男子挑眉。
花葬又道,“但我求你,薄情,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但北归尘,是无辜的。”
“我不会不救,”男子笑答,“但你凭什么认为我救得了他?”
花葬低头,“薄情,你是神祗,你可以救他,只有你了。”
“神祗,”他道,“花葬,在你眼中,神祗便可以随心而为?”
“不,”她艰涩道,“只有这一件事。”
“我会救他,”男子道,“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低沉的声音温柔缓慢道:
“要他的灵魂。”
花葬惊,“灵魂?”
“是,灵魂。”薄情眉眼温柔地看她。
“若他失去灵魂,又如何?”花葬问道。
“如何?”薄情笑意盈盈,“不会如何,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罢了。”
男子的话淡,轻,透,却暗收锋芒。
“薄情,你若是不想救他,”花葬道,“大可不必为难我。”
“为难你?”男子薄唇轻启,“薄情从来不会为难人呢。救即是救,不救,亦是不救罢了。”
“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如何生活在这世间?”花葬有些激动。
男子淡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灵魂就不能活在世间么。”
“即便是可以,”花葬噎道,“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呢。”
花葬忽然抬眸,“你救他。”
“给我他的灵魂?”男子笑问。
“我给你灵魂,”花葬道,“我的灵魂。”
“你的灵魂?”薄情笑得风情逼人,“我要你灵魂,又有何用?何况你,本就没有灵魂。”
“什么意思?”花葬皱眉。
“你不是问,没有灵魂,如何活在世间?”薄情道,“那么,我告诉你,没有灵魂,照样可以活在世间,你,不就是?”
花葬后退一步,“不可能,”她摇头,“这不可能,如果没有灵魂,如同行尸走肉,可我,我有一切感觉,我有我的感情与思想。”
“是呢,”男子笑着,“你如同正常人一样地活在尘世,可你,却连正常人,都算不上呢。”
“因为我没有灵魂?”花葬咬唇反问。
男子轻轻摇头,“因为你,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感觉?
你一直于这人间繁华中穿梭,看过朝花夕陨,云卷云舒,世间一切,皆化作丹青,泼墨在心头,你以为你几乎拥有着一切,却,原来你根本,便不是你。
是的,你已经死了。
永远地死了。
在某个落雪的长夜,悄无声息地,踏上通往黄泉的路途。
从此在一方幽冥,徘徊。
连自己是谁都已忘记。
忘记了所有的悲欢。
只剩下,满腔执着的情意。
花葬怔怔道,“薄情,我已经死了,死了么。”
男子笑而不语。
花葬又道,“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谁?”
“一个没有灵魂的亡魂。”
花葬目光痴怔,“薄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二十一年前。”男子淡然吐出几字。
那一瞬,放佛天地都停止了呼吸,只剩下兵戈铁马,在流年里踢踏。
她想起了很多。
因为这里,不是人间。
你根本就不是人啊!
丫头,你是想要记起什么呢?
姐姐,我就是你啊!
姐姐,你想要逃么?
花葬,你果然,是逃不离的。
“二十一年前,弘安,弘安二十八年,二十八年,”花葬摇头呢喃,“雪夜,长安,未央街……”
男子道,“知道为何那个雪夜,你见到我了么,知道为何繁华的未央街,一夜之间,竟没落了么,知道我为何只选择了你么。”他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只是带了细微的苍凉。
“为何?”花葬颤着嗓子。
“因为啊,”男子目光遥远起来,“因为我有执念。”
“什么执念?”花葬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男子忽然看她,“知道珠沙么。”
“你是为了她,”花葬艰涩道,“所以你从二十一年前,便设计好了这一切,你毁了未央街,杀了所有人。而我,不知不觉地,走入你的局,连自己,都已不是。薄情,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
“珠沙的执念选择了你,所以我,只能对你下手。”男子道,“这一切,一开始即已是注定。自你踏上黄泉那一刻,你,便已再也逃不掉了。”
“我问你有没有在意过我!”花葬喊道。
男子修眉微蹙,“你想要什么样的在意?”
她颓了下去,是了,她想要什么样的在意?那人早就告诉过她,不要对他抱有执念。如今这一切,都只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她微微咬唇,“是我妄想了。神祗薄情,薄情如斯,我岂能奢望其他?”
那人略勾起唇角,“花葬,这样的话,你最好不要多说。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在吃味呢。”
花葬的脑中钝痛,她是在吃味么?
她一直卑微地坚守着对他的感情,她以为,十年的相伴,那人,他至少,对她,也是有一点喜欢的罢,可,事实却是,从一开始,他,与她的相遇,都是他的设计,都是为了别的女子。
她甚至曾可笑地认为是他不忍她在冥界孤独,才会将她逐回长安,是他不忍杀她,才会在她意识混沌之际将长恨抽离她的体内。
如果她早知这一切,真的从二十一年前起,即是命中注定,是她的劫,那么,她会不会选择逃开。
她不知道。
他在那个雪夜等着她,她又如何逃,又如何能逃得掉。
她微微怔仲,“薄情,你最初,是想要用我的身体,养着珠沙的执念,对么。”
男子笑,“最开始是这样。而且,一直都是。”
是的,一直都是,只是最后他发现他不能那样做而已。
他做不到了。
只是,这些,花葬,会有机会知道么。
“可是你没有那样做,”她低头,“而且,你……”
“是,我没有动手。”那人道,“而且我将她的执念从你体内抽离了出来。”
花葬声音干涩,“薄情,我以为……”
“你以为,我不动手,我这样做,是不忍心了么。”男子依然笑得闲适,“那是因为,你对我,还有用处。除了我,我不想你变成别人的棋子,即便是珠沙,也不可以。”
花葬抬眸。
那人说,珠沙的执念在她体内太深,他不想她变成第二个珠沙。
他不想她变成珠沙苏醒的棋子。
他说,她只能为他所用。
即便是利用,她也只是他的。
他说,“花葬,即使如此,你也依然不变初心么。”
她咬唇,“既见君子,此心不易。”
他眉间风情肆意,“花葬,这又是何苦?我这样对你。”
“那是我自己的事,”花葬摇头,“与你无关。”
亿万年前,神靥也曾对凤魂说过同样的话,她说,那只是她的感情,与他无关。
世间女子的感情,大抵都是这样?若不能轰轰烈烈,便要细水长流。一点一点,把只属于自己的感情,揉进漫长的光阴里去。
哪怕从此被束缚,依然不辞辛苦。
是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所谓的放下,只是得不到后的自欺欺人么。
那人语气清浅,“好,我答应你。”
“你救他?”花葬道,“可他的灵魂不能给你。”
“我可以不要他的灵魂。”男子负手而立。
“真的?你又为何……”花葬道,“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那人摇头笑道,“薄情从不做无益之事,今日我答应你救他,且不收他的灵魂,自是有别的打算,你何须谢我。”
花葬亦是摇头,“我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我会选择顺从你的计划,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
“嗯?”男子眸中风情流淌,“花葬,从没有一个男子,是想要自己的棋子去帮别的男子的。”
即使是棋子,也不可以。
“既然是棋子,怎么样,也无所谓了罢。”女子的眼中带了一点置气的意味。
薄情丝乎无丝毫不悦,只是笑着,“花葬,你可是在与我赌气?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自然,于我,也无甚损处。”
花葬不甘道,“我没有。只是我身为棋子,也应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想要的自由?”男子失笑,“花葬,你想要的东西,得到过么。”
花葬怔仲。
男子又道,“你会得到的。”他微微低了声去,“你想要的,我会让你得到。”
花葬痴,“薄情,我想要的,真的会得到么。你会给我么。”
男子唇角薄凉,“我会给你,只要我有。”
“给我一场盛世的烟花,”花葬忽然看他,“你给得起么。”
“花葬,那样的盛世,”那人道,“不是我能有的。”
“那倒是了,你没有那样的盛世,我怎么能奢望同你一起看那场烟花。”花葬口吻略带自嘲。
男子挑眉,身形忽然上前,一把揽她入怀,声音低沉喑哑,却满是温柔,“这样,可以么?”
那一瞬,他身后红花烈艳似火。
白雪纷纷而下,天地间尽是素华。
她眼神略迷离,“薄情?”
“真是烦恼呢,”男子勾唇,修长的手停在了她额前,旋即缓缓放了下去,“姑且留你此次记忆罢。”
花葬双眸动了动,“薄情,你又想消去我的记忆。”
男子没有说话。
“薄情,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她问道,“如果不喜欢我,为何要拥我入怀?如果不是想让我忘记,为何不敢保留你所做过的一切?”
薄情放开了她,指尖拂过红花,再转掌,掌心赫然多了一抔透明的液体。
是那些红花的泪水。
“你们,也会痛么。”
他的话尾收敛了苍凉。
花葬忽然莫名悲戚。
“咳咳……”一直被忽略的某人忽然出声。
薄情挺直了脊背,“无心,告诉惊鸿,让他放了孤息。”
“为什么?”无心问。
“无心,你以前,从来不问我理由。”薄情淡淡道。
“因为你现在也无法回答么,”无心懒懒道,“行,我去说。”
男子点头,俯身掣下一朵红花,指尖用力间,红花周围灵光闪动,他回身,“将此花带回去,置于北归尘心上三寸,三日之内,他可醒转。”
“就这样简单?”她问。
那人没有看她,“你不相信我?”
“我信。”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嗯,我让无心送你回去。”
“只是……”花葬欲言又止。
男子这才看了她一眼,“我没事。”
“……好。”花葬声音艰涩。
后来,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时,她能发现什么,她能留下来陪着他,就算被他无视,只要她能留下来,或许,他,便不会那样寂寞了罢,一个人,在夜的苍冷里,和着没有温度的大雪,把鲜血淌了一地。
无心抱臂上前,“放心,他不会有事。我先送你回永寿。”
她略点头,转身抬步之际,又看了他一眼,他依然风华无限,白衣翩跹。
“走罢。”无心催促了一句。
她垂眸,跟上无心的步伐。
那人依旧在原地伫立,目光平静地望着远处的青山红花。
无心已经走了好远,花葬咬唇,停步,回身大喊,“薄情,我想要与你,一夜白头!”
他的白衣动了动。
一夜白头啊……好,真的很好,只是,他不可能等到那一天了罢……
他终于吐出鲜红的血液,纵体内神力迅速流失,纵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的灼痛已快将他吞噬,那双狭长的凤眸里,依然晕满了风情,那薄凉的唇角,依然勾画着浅淡苍白的微笑。
他的身形挺拔笔直。
花葬,花葬。
花葬……
——“薄情薄情,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啊?”
——“当年你踏进古宅时,双耳已经近乎失聪了。”
——“哦。”
——“薄情薄情,你手腕上为什么缠着串白花啊?”
——“好看么。”
——“嗯!”
——“薄情薄情,你为什么要叫薄情啊?”
——“我喜欢。”
——“哦。”
——“薄情薄情,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回到那座古宅啊?”
——“什么时候?此生都回不去了。”
——“薄情薄情,我长大了,你会不会赶我走?”
——“只要你乖,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独步长安的。”
——“那,花葬就这样永远陪着薄情,好不好啊?”
——“……”
好啊。
如果可以。
那又有什么不好。
白雪落下来了,很快埋葬了那些红花,月光遥远地仿佛不存在一样。
修长的身形终于倒地,轻,无声。
红花很快又开了一地,缠绕上他白衣。
像刺眼的鲜血。
夜风中,是谁的亡魂在执着地唱:
浮生若梦,一夜白头。
------题外话------
8。17那天有点难受(?)继续说抱歉(?)现在补上来,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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