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相思蛊

    接下来几天，有接连不断的应酬。
    于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从酒会出来时，外面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月明星稀，寒风刺骨，酒会的喧闹被关在身后，门前的道路很是冷清。
    于淼等着陈谨开车来接，却没想到会遇到陈丝丝。
    对方也是一个人，显然刚从酒会出来，喝多了晕晕乎乎的，两步一个趔趄地往前走，身边连经纪人和助理都没有。
    于淼侧了侧身子，尽量忽略陈丝丝，她却径自朝她这边走过来。
    “这不是于淼吗！”陈丝丝脚步不稳地走到她跟前，摆出一脸上位者的姿态。可任她再如何高傲，于淼跟圈子里的其他人都一样清楚，如今的陈丝丝气数已尽，只勉强在圈子里苟延残喘。
    于淼往后退一步，避开她身上浓烈的酒气。她脸颊上带着红晕，双眼迷蒙，真是醉得不轻。之前她跟着沈静在娱乐圈也算是顺风顺水，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或许是感受到于淼的目光，陈丝丝突然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于淼，你同情我？”
    “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于淼微微皱眉，平时默不作声的陈丝丝今天却这样挑衅，看来是真的喝多了，“你的经纪人和助理都到哪儿去了？”
    陈丝丝轻轻地笑了，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事：“于淼，你和欧先生如何了？”
    因为酒精的缘故，陈丝丝原本娇柔的声音中掺杂了几分调侃，让于淼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事实上，让她心慌的不是陈丝丝的语气，而是她提到的那个人。
    视频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欧广泽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如今她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出门进门陈谨都寸步不离地保护着，谨慎小心到草木皆兵。但就是这样，欧广泽仍未现身。
    “看来你还不知道呀，你心心念念的欧先生，早就跟国际名模Dring在一起了。我想，他是没空搭理你这个绯闻女友了吧？呵，到底还是这出过国的人有手段，当初她拿着你父亲的视频来找我，我还以为真是要给我一条活路，原来不过是拿我当枪使。你看看人家，现在是事业爱情双丰收……”陈丝丝自嘲地笑了笑。
    “看来你酒醒了，我就不奉陪了。”于淼转身要走，没有丝毫留恋。
    陈丝丝嘴角的笑更加意味深长：“于淼啊于淼，你就不好奇为什么Dring会跟欧广泽在一起吗？”
    于淼脚步一顿，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冷风吹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想知道，也会知道。
    滴滴两声鸣笛在身后响起，沉稳的声音从车上传来：“上车。”
    是陈谨。
    她赶紧走过去，想了想，又停下来看向陈丝丝：“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丝丝笑容苦涩，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更讨厌她。”
    于淼没有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车，感受着车里的温暖，终于觉得没那么冷了。
    陈谨看她冻得鼻头通红，递了热水杯过去，满眼的温柔。
    “陈谨，送我去新苑吧。”于淼把杯子握在手心，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出来，微微有些刺痛。
    新苑，欧广泽和她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用钥匙打开门，于淼停了很久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很干净，桌子上纤尘不染，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气，是欧广泽喜欢的味道。房间里的陈设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显示着那个男人也从未回来过。
    她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去，屋子里每个角落都承载着她和欧广泽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
    这时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应该是陈谨。
    “我们走吧。”她没有回头，最后看一眼房间，像是想要刻在脑海里。
    身后的男人却一直没有动静，她惊觉不对，一回身，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欧广泽……”她开口，转瞬已经有些哽咽。
    这些天来所受的指责，他对她不管不问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奔涌出来，汹涌澎湃。那些在多少人面前强忍住的泪水，顷刻间决堤而出，再也收不住。
    于淼看着眼前的欧广泽，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息，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陈丝丝的话是骗人的吧。
    她两三步走到他面前：“欧广泽，我好想你。”
    “于淼……”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昏暗的光线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语调里的压抑。
    “是我。”于淼张开手臂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就像以前他每次回家一样，这次却扑了个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欧广泽侧身去拿兜里的烟和打火机，不仅避开了她的拥抱，还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于淼僵在原地，颤声喊他：“欧广泽？”
    欧广泽抬手点燃一根烟，缭绕的烟雾在密闭的房间里散开，很快将他们笼在其中。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相似的频率，却交融不到一起。
    最后还是于淼打破了沉默：“要吃点消夜吗？厨房里有面，我记得冰箱里还有鸡蛋……”她唯一算得上拿手的，也只有鸡蛋面了。
    欧广泽灭掉手里的烟：“不用，我这就走。”
    他已经穿好了外套往外走，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于淼皱紧了眉头，伸手捏住他的袖口，小心翼翼的。
    “欧广泽……到底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她想了想，“是因为……我父亲吗？”
    欧广泽脚步一顿，回头看于淼的瞬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发现他眼底有心疼一闪而过。
    “不是，你别瞎想。”他这样说着，却同时挣开了她的手。
    “那是为什么？”于淼盯着他。
    欧广泽也皱起了眉。丁铃还活着的事情他不打算让她知道，那张照片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她害死了丁铃，但实际上丁铃却没有死。这其中的隐情，他在找人调查，也有信心让真相水落石出。但他不知道当初于淼和丁铃有怎样的纠葛，更无法猜测她知道丁铃还活着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不敢拿她冒险，于是只有沉默。
    “是因为……丁铃吗？”于淼攥紧了手。
    她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以她对欧广泽的了解，除了丁铃，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在他们之间造成这样巨大的鸿沟，竟然让她难以逾越。
    月光下，男人终于慢慢转身正对着她，目光清冷。明明还是熟悉的眉眼，除了刺骨的凉意，她却看不懂里面的神情。
    她牵了牵嘴角，她猜对了。
    欧广泽看着她，她竟然会提起丁铃？他从来没跟她说起过。
    “于淼，”欧广泽轻声开口，“三年前，那场风靡一时的选秀节目，你参加了吗？”
    三年前……于淼仔细回想，然后点了点头，那时候她刚步入演艺圈，就是通过那次选秀进入了大众的视线。
    “那场选秀，丁铃也是参赛者。”欧广泽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一字一句敲打在她心上。
    三年前……那场选秀……于淼闭上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灯光耀眼的舞台，青涩稚嫩的脸庞，一个又一个花季少女走到台上，自信而腼腆地自我介绍，想要进入娱乐圈那个光鲜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大火在休息室里烧了起来，火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东西烧焦的味道、呛人的烟味、惊呼声叫喊声……到处都乱成一片。
    那天的比赛是品酒，她刚在更衣室里换上晚礼服，呛人的烟味就弥漫进去，她跟着其他选手一起跑出去，却在走廊上听到了女孩子的呼救声，一声又一声终于把她喊了回去……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怦怦的心跳……
    女孩模糊的面容在记忆中慢慢清晰，跟丁铃墓碑上的照片重合在一起……
    是的，她想起来了，三年前那场大火，她也在。
    原来那时候那个向她求救的女孩，就是欧广泽的初恋女友，原来她就是丁铃。
    于淼的心一时间沉到了谷底，当初欧广泽对她说过的那些狠话，眼中的那些恨意一点点浮现——原来当初他那样恨自己，就是因为这个。
    那些尘封在最深处的记忆翻涌而来，几乎把她淹没其中。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几乎扼住她的咽喉，叫她呼吸困难，痛苦万分。可这样的痛苦，根本分毫抵不过他目光的凌迟之痛。
    于淼低下头，不敢再看欧广泽。如果是因为那件事，她确实没有立场指责他对她所做的一切。甚至，她活该承受他的怨恨，那是她的罪。
    她想到之前郑烨跟她说过的，丁铃、选秀节目、意外的大火……当时她还在想怎么那么巧，她周围的悲剧总是与大火有关。现在串连在一起才觉得可笑，原来根本就是同一次意外。
    “于淼，当初的大火与你有关吗？还有丁铃的‘死’，也与你有关吗？”欧广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小心翼翼地试探于淼，他必须知道丁铃的话有多少是可信的。
    于淼听到他的问题，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着她的表情从茫然到了然，心也一点点冷了下来。原来丁铃说得没错，于淼真的是那场大火的元凶，甚至，她可能知道丁铃“死”在那场大火里。
    “欧广泽，对不起。”于淼慢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