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一如魏暮所料,江之咏以供词为证,上奏今上,李蕤通敌叛国,其罪当诛;而李家之宗族亲友,门生故吏,则或上章为其辩诬,或弹劾江之咏故入人罪。
今上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冷笑一声,他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结果,于是御笔一挥,判了李蕤一个流放边疆之刑。
之后,杨玄素听从轻舟之议上章求去,而李艾亦借机请求退位让贤。这两件事倒是颇合今上之意,二话没说,准了二人之请。
这些日子,赵熹与魏家兄妹一直在安排保护李蕤之事。三人反复推敲路线,找出今上与江之咏所有可能下手之处,又根据李蕤所提供的名册,挑选忠诚可靠之士暗中保护。
如此安排一番,三人还是放心不下,尤其是魏紫,执意要与李蕤同行。这一下,赵魏二人更加担忧,于是决定索性四人一道,共赴流放之所。
不巧,正在此时,魏暮的病情又有反复,只得留下休养,如此一来,赵熹也留下照顾,打算待他好些,再前去与二人会合。
终于到了李蕤上路的日子,这一天,京城之外,十里长亭,赵魏治酒为李蕤魏紫饯行。
酒过三巡,赵熹等人看着形容憔悴却依旧谈笑自若的李蕤,想起机阱遍布、艰险异常的前路,皆不免黯然神伤,但又恐伤李蕤之意,只得强颜欢笑以对。
“诸位,”李蕤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事,微笑而语:“还有半个时辰,李某便要上路,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般模样,教我如何安心?”
“公子,”魏紫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教大家如何放心得下?”
李蕤拍了拍魏紫的肩膀:“有你们在,无论什么时候,李蕤之心,皆无所畏,因为我一直相信,你们会尽力保护我。而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无论什么时候,李蕤之心,都不会忘记为所爱之人保重。”
“公子,”魏紫听他如此说,忍不住有些鼻酸,她喝了一杯酒,对李蕤道:“我们相信你……”
“好魏紫。”李蕤一边望着她,一边为她饮下一杯酒。
“公子,”赵熹道:“随时传信回来,让我们知道你和魏紫身在何处,是否平安。等魏暮的身体好些,我们就赶去与你们会合。”
“好。”李蕤连斟两杯饮下:“魏暮,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养病,赵姑娘,好好看着他,不到一个月,不许他出门。”
二人点头,各自饮下一杯。
饮毕,魏暮道:“公子,此去艰险,一定要万分小心。今上可能动手的地方,我们已预派人手暗中保护,但江之咏诡计多端,他必知我们会如此布置,所以,他必会在我们都想不到的地方,用我们都想不到的方法动手。这些日子,我和赵兄会尽力想出办法对抗江之咏的奸计。”
“拜托了。”李蕤向他一拱手。
“还有,”魏暮继续道:“魏暮想借玉龙一用。”
“好。”李蕤一口答应,并不询问缘由:“什么时候需要,尽管去府上牵来。”
四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见差人走上前来道:“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李蕤站起身来,冲差人把头一点,微笑举杯:“二位,我们就此别过。”
“哥,赵姑娘,”魏紫亦举起酒杯:“我和公子在前面等你们。”
“二位保重。”赵魏二人一同举杯。
四人干下此杯,李蕤转身对差人道:“走吧。”
差人上来,押解李蕤而去,魏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赵熹魏暮携手并立,看着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久久不忍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赵魏不断收到李蕤传来的消息。今上两度对他动手,一次行刺,一次下毒,都是在大家之前料定的地方,由于已派人前往护卫,所以李蕤毫发无伤地度过了此二劫。
然而,一直收到平安信的魏暮,不仅没有丝毫欣慰之感,反而担忧更甚,这一日,他又一次拿着李蕤的信忧心忡忡地在屋子里踱步了。
“魏暮,该吃药了。”正在此时,赵熹端着药走了进来。
魏暮接过药,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皱眉道:“赵兄,我吃不下。”
赵熹知他心事,拉他在椅子上坐下:“又在担心李公子和你妹妹了?”
魏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两次暗杀,他们都平安无事,说明公子和魏紫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太担心了。”
“今上与江之咏要对李蕤下手,这我们都能想到,可是,他们究竟会用什么方法?”魏暮依旧愁眉不展。
“刺客,下毒,这难道不是么?”
魏暮摇了摇头:“先说刺客,天下第一流的高手,都在公子门下;至于下毒,公子又是识毒解毒的高手。用此二法,实属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今上与江之咏断不会出此下策。”
“你是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让我们麻痹大意,以为他们黔驴技穷,好放松警惕?”
“不错。他们真正的手段,必定极为诡诈,防不胜防。可是……”魏暮再次摇头:“我却想不出来……”
赵熹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是坦荡君子,他是奸险小人,你想不到,不也很正常么?”
“不行,我若想不到,李公子他们……”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半晌,赵熹忽然变色:“你说,魏紫与公子同行,他们会不会……”
“赵兄,”魏暮霍然站起,神色阴郁:“我们明日启程,与他们会合。”
“可是……”赵熹道:“你身子还未复元,李蕤说过,不到一个月不许你出门,你……”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妹妹,随时可能遭遇不测,你叫我如何呆得住?你放心,我能撑得住。”
“写信给他们不可以么?”
“不行,我还是不能放心。”
赵熹知他主意已定,于是道:“也好,我去打点行装,再请梅姐姐去趟李家把玉龙牵来。”
“那我就先给公子写信,明日,我们启程。”
说走就走。第二天一早,赵熹、魏暮与梅逸清三人三骑便出了京城,快马加鞭,直奔李蕤流放之所而去。
为了尽快会合,三人抄近路而行,走的尽是山地野径,故而夜晚只能露宿山中。魏暮身体尚未痊愈,几日下来难免有些吃不消,所以这天晚上,赵熹说什么也不许他住在野外,一定要找户人家投宿。
功夫不负有心人,入夜之前,三人终于找到一户人家。赵熹上前叩门,应门者是位六旬老妪,赵熹连忙施礼问好:“婆婆您好。”
老妇人看了一眼具作男装打扮的三人,目光中露出些许警惕:“你们是谁?”
“婆婆莫怕,”赵熹愈发礼貌:“在下赵允梅,这两位是我的好友梅逸清和魏暮。我三人从京城而来,有急事往北方一去,因急着赶路,错过了宿头,还望婆婆垂怜,容我兄弟借宿一宿。”说着,又从荷包中掏出一串钱递与老妇:“这几文钱,权作我三人食宿之资。”
老妇人掂了掂那串钱,又瞅了瞅笑得人畜无害的赵熹,终于松了口:“你们进来吧。”
“多谢婆婆。”三人行礼道谢,跟着老妇进了屋。
老妇人一面引着三人向里走去,一面向三人介绍家里的情况:老人姓陶,老伴姓罗,前年刚走;儿子儿媳俱在城中大户人家帮工,只剩她和五岁的孙子小铁留在家中。今晚,陶氏就将三人安排在儿子儿媳的屋子里。
一进屋子,赵熹就先催促魏暮上床休息,自己则钻进厨房四下寻找一番,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可是,荒郊野外,贫穷人家,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赵熹找了半天,才端着一个破碗从厨房出来。进了房间,把碗朝着二人一推,道:“就这么点东西了,大家意思意思吃点得了,这可是婆婆特地给她孙子留的。”
二人一看,是一碗很干的地瓜干,一望便知已经放了很久。大家果然很够意思,三个人加起来还没吃掉一块——因为用赵熹的话说,这已经不是地瓜干,而是地瓜化石了。
赵熹以手支颐,一脸幽怨地望着眼前的地瓜化石:“唉,要是大家都在,这个天气,正好点个火炉支个锅,放上本姑娘特制的锅底,羊肉牛肉,各种蔬菜往里面这么一涮,再来上两杯小酒,真是要多快活有多快活……”赵熹说着说着,目光由幽怨变成陶醉,到了最后,口水简直都要流下来了。
魏暮见她这幅模样,不禁莞尔:“赵兄,我有一妙法,可保你立马实现心愿。”
“什么妙法?”赵熹一脸期待。
魏暮将身子向里靠了靠,拍了拍床上的空位:“你现在上来,闭上眼睛睡一觉,顺便做一个梦,不就立马有火锅吃了?”
“好你个魏暮!居然敢耍我?”赵熹目露“凶光”,挽起袖子向他逼近:“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暮相当配合地往里缩了缩:“赵兄,我是病人,你可不能……”
“哼!”赵熹依旧不依不饶:“生病都不老实,等你病好了,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我呢!”说着,赵熹弯起手指,重重地往他脑门上敲了一记。
“喂!”魏暮捂着脑门大叫:“你居然来真的!”
“废话,本姑娘什么时候来过假的?”
“笃笃笃——”二人正斗得不亦乐乎,忽然有人敲起门来。赵熹立刻偃旗息鼓,打开门一看,敲门的正是在门外把守的梅逸清,不过,她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小男孩,想来,他就是陶氏的孙子小铁了。
“赵兄,这孩子有事找你。”
“你是小铁吧?”赵熹道:“进来说吧。”
小铁进来,望了望桌子上没怎么动的地瓜干,似乎松了口气,对赵熹道:“大哥哥,你能把地瓜干还给我吗?我……我用这个给你换,你尝尝,很好吃的。”说着,将手中的碗递给赵熹。
赵熹接过一看,原来是油炸各种虫子,心里不由得一乐:嘿,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吃到这个,不错不错!但转念一想,跟个孩子抢东西吃,也未免太没出息了点。于是咬了咬牙,道:“小铁想吃地瓜干,尽管拿去,至于这个——”赵熹忍痛将碗递还给他:“你留着吃就好,哥哥不要。”
小铁抓起地瓜干,却没有接过碗,一溜烟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没关系,我还有好多呢!”
赵熹笑笑,连忙招呼二人:“同志们,我们有好吃的了!”
“同志?”二人疑惑地看着她。
“呃……这个啊……”赵熹大窘,连忙掩饰:“同志就要一起吃好吃的,别愣着了,快过来吃。”说着,将油炸虫子往嘴里一塞,大嚼一番,边吃边道:“简直是人间美味啊,你们再不过来,我可就都吃光了。”
梅逸清见她吃得不亦乐乎,走过去一瞧,将信将疑地看着赵熹:“这个真的能吃?”
“当然,我小的时候……啊,不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赵熹连忙抓起一只虫子递到她的嘴边:“真的很好吃,你尝尝就知道了。”
梅逸清无法,只得吃了下去,这虫子刚一进口,梅逸清一直板着的脸竟变得眉开眼笑:“果然很好吃!”
“是吧?”赵熹笑笑,又抓起一只送到魏暮嘴边:“魏暮,你要不要尝尝?”
“不要!”魏暮一见那炸得黑黑黄黄的虫子,心里直发毛,斩钉截铁地转过头去。
“你该不会……害怕了吧?”赵熹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不怕我也不吃!”魏暮根本不吃这套。
“切,真不会享受。”赵熹见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也不再逼他,将虫子往嘴里一丢,继续与梅逸清大快朵颐去了。
吃也吃了,闹也闹了,眼看时辰不早,三人便各自收拾一番,开始歇息。梅逸清依旧一个人呆在屋外,靠在椅子上假寐以保护二人,而赵熹此刻正如魏暮所期望的那般,躺在自己身边酣然入睡。
夜深人静,山中的北风呼啸而过,拍打着破旧的门窗。魏暮起来,替赵熹掖了掖被子,却见她脸上正挂着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这丫头,魏暮亦笑:一定是梦见火锅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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