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并不如烟

第218章


姜皎说:陛下之前不是一直苦于没有河东总管的合适人选吗?微臣替陛下找到了一个。
李隆基顿时来了兴趣:哦,谁啊?说来听听!姜皎说:姚元之(姚崇)文武全才,正是河东总管的合适人选。
姜皎说完,便直愣愣地看着李隆基,如果李隆基点头同意,姚崇就算被张说算计成功了。
张说高估了自己,同时又低估了李隆基。
李隆基听完,顿时变了脸色:这一定是张说的主意,姜皎你竟敢当面骗我,这可是死罪!姜皎顿时吓蒙了,毕竟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姜皎现在正受恩宠,李隆基也给他留了面子,一番下跪求饶后也就把他放了,这事暂且按下不提。
李隆基不提,并不意味着姚崇不提,以姚崇的人脉,他早就知道了张说在背后的小动作。
只不过他忍而不发,一直等待着机会。
现在轮到张说着急了,他非但没能阻止姚崇拜相,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姚崇升任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中书令,得宠的势头非常迅猛。
张说知道,自己现在无法从李隆基那里得到更多的支持,毕竟姚崇跟李隆基走得更近。
当务之急,是从外围做一下工作,找一个李隆基最信得过的人帮自己说说好话。
选来选去,张说把目标锁定在了岐王李范身上。
岐王是李隆基的亲弟弟,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如果傍上岐王这条线,肯定有益无害。
一天夜里,张说便乘坐马车来到了岐王李范的府中拜访,详尽说明了自己的效忠之意。
李范频频点头,宾主相谈甚欢。
心里有了底的张说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岐王府,回家的路上心情格外高兴,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进入岐王府的同时,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第二天上朝,姚崇一瘸一拐地来了。
李隆基看着姚崇,有些惊讶。
你的脚有病吗?李隆基问。
臣的脚没病,却有心腹之疾。
姚崇回道。
李隆基当即意识到,姚崇有话要说。
有什么心腹之疾,说给朕听听!姚崇正色说道:岐王是陛下的至亲兄弟,张说是陛下的辅臣,而张说却躲到车里面秘密前往岐王府拜访,我怕岐王会受到误导,所以心里担忧。
同样是给对方下绊,姚崇明显技高一筹。
原因就在于姚崇抓住了李隆基的心理:但凡是皇帝,对宗室都很忌惮,而张说身为宰相,却不经皇帝同意,私自拜访岐王,这是典型的图谋不轨啊。
还有比这更致命的小报告吗?几天后,张说就倒了,被免除了宰相职务,出任相州刺史。
本来他给姚崇挖了个坑,结果姚崇没掉进去,他却掉进了姚崇的坑里,这就是中年狐狸跟老年狐狸斗,差着道行呢。
掉进坑里的张说从此又开始慢慢地往上爬,等他从坑底爬回地面再次出任宰相时,已经是九年之后了,而他与姚崇的争斗并没有就此结束,一直持续到姚崇的人生谢幕。
张说倒台的同时,尚书左仆射刘幽求也倒了。
刘幽求被免去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改任为太子太保。
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是宰相,是实职,太子太保则是闲职,能把好人闲出病的闲职。
刘幽求为什么倒台呢?难道他也招惹了姚崇?他本人虽没有招惹姚崇,他的职位却出卖了他,因为姚崇想要大权独握。
公元713年的这次拜相,是姚崇的第三次拜相,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拜相,这时他已经六十三岁了,他想真正放开手脚做点事情。
在拜相之前,他向李隆基提出的十件事,一定程度上就是他的施政纲领。
此时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成熟的蓝图,容不得别人再来对他指手画脚。
然而,现有的群相制显然不能满足姚崇的胃口:在这种体制下,宰相班子里堆着一大帮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集体负责,那就是都不负责,这不是姚崇想看到的。
他想要的,是自己掌握话语权,其他少数几个只需要负责随声附和。
显然,刘幽求不是合适人选,他是唐隆政变的主力,不会任由自己摆弄。
既然这样,只能让他离开,省得碍手碍脚。
姚崇的想法与李隆基不谋而合,因为他也想让刘幽求离开。
这又是为什么呢?卸磨放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自古以来,功臣难当。
虽然李隆基在大权在握后,便把流放犯刘幽求擢升为了尚书左仆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将重用刘幽求。
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做出一个报恩的姿态,因为他心里明白,刘幽求此时并不是他所需要的人。
如果说唐隆政变时,刘幽求是李隆基不可或缺的主力,那么现在马放南山,刘幽求自然就失去了使用价值,以前他是主力,现在他连替补都不是。
对于这样的功臣,李隆基也有些头疼,他不能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只能选择让刘幽求慢慢淡出权力中心,而在这之后,又需要让他远离长安。
众所周知,功臣一旦淡出权力中心后,心中难免就会产生抱怨,而刘幽求又是有过政变经历的人,这颗随时有可能爆炸的雷是不能再留在长安的。
看起来,李隆基的所作所为有些不近人情,但算起来,他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皇帝,这几乎是历朝历代的惯用的套路,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比他做得还要过分,相对温柔一些的,也就是宋太祖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了。
李隆基这次效仿的,乃是曾祖太宗李世民。
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玄武门之变后,曾经一顶一的得力干将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都淡出了权力中心,原因只有一个:国家安定之后,猛将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
失去使用价值的刘幽求便这样从宰相高位栽了下来,从流放犯到宰相,再从宰相到太子少保,前后不过四个月的时间。
令刘幽求没有想到的是,三个月后,他连太子少保也当不成了。
因为他被人举报了。
有人检举说:太子少保刘幽求对自己的职位有怨言。
这个举报非常致命。
在古代,如果一个官员被举报有怨言,事情便可大可小——大到可以满门抄斩,小到可以批评教育,下不为例。
李隆基接到举报后,便把审问刘幽求的任务交给了姚崇,这个安排更加要命,这就好比让黄鼠狼当了养鸡场的保卫科科长。
与刘幽求一起受审的还有太子詹事(太子宫主管)钟绍京,这也是当年唐隆政变的主力,正是他调集了皇家园林里的园丁参加政变,为李隆基立下大功。
一度钟绍京也被推到了中书令的高位,不过后来又被拉了下来,辗转出任太子詹事这个闲职。
姚崇经过一番审问,很快定了案:刘幽求等人都是功臣,一下子被安排到闲职,肯定有些沮丧,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的功劳很大,受的恩宠也比较深,一旦把他们逮捕下狱的话,恐怕会让远近之人都担心。
言下之意,逮捕下狱就不必了,不过该有的处罚还得有。
这正是姚崇想要的结果,也是李隆基想要的结果。
不久,刘幽求被贬为睦州(浙江省建德市)刺史,钟绍京被贬为果州(四川省南充市)刺史,两个唐隆政变的功臣从此与权力中心渐行渐远。
被贬出长安的刘幽求后来又出任杭州刺史,开元三年又从杭州调任桂阳刺史,然而就在从杭州到桂阳的途中,郁闷的刘幽求连气带怨,终告不治,享年六十岁。
钟绍京的结局比刘幽求稍好一些,他辗转在各地当了一些小官,再见到李隆基时已经是开元十五年了。
面对着李隆基,钟绍京痛哭流涕,陛下难道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吗?您怎么忍心把臣抛在荒外,终年看不见长安的皇宫。
当年一起起事的如今都不在了,只剩下臣这么一个衰老头了,陛下难道不可怜可怜吗?顿时,李隆基神色黯然,他知道亏欠这些老臣的太多了,随即便将钟绍京留在长安,委任为了银青光禄大夫。
颠沛流离十几年的钟绍京,终于得以在长安终老,享年八十余岁。
值得一提的是,钟绍京系出名门,乃是三国时期魏国太傅钟繇的第十七代世孙。
钟繇乃是书法界的一代宗师,而钟绍京在书法上的造诣也炉火纯青,与世祖并驾齐名,被誉为书家双绝。
史书故称钟繇为大钟,绍京为小钟。
在刘幽求、钟绍京被贬之后,另外一个受尽恩宠的人也遭到了贬黜,这个倒霉蛋,便是一直鼓动李隆基向太平公主下手的王琚。
王琚参加了李隆基的起兵,在胜利之后一直享受着功臣的待遇,而且他生性诙谐幽默,深得李隆基的欢心,一时不见,李隆基便会思念,偶尔王琚休假不去上朝,李隆基就会派宦官到其家中邀请。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李隆基就接到一些大臣的忠告:王琚诡计多端,可以一起消除祸事,但共享太平却很难。
这种忠告十有八九是出自嫉妒,但李隆基还是听了进去,在他的前半生中,他见多了宠臣弄权为祸的例子,他当然不想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这之后,李隆基对王琚渐渐疏远,不久就让他兼任御史大夫,到北方巡视军队去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便发生了刘幽求和钟绍京被人检举的事件,本来与此事无关的王琚也被卷了进来,他被指认为刘幽求的同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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