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并不如烟

第281章


轻敌的情绪在长安上空蔓延,不久,一个人的到来更加剧了轻敌情绪。此人名叫封常清,时任安西节度使,范阳兵变发生时,他正好入朝汇报工作,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李隆基的一棵救命稻草。
封常清安慰李隆基说:“如今太平已久,所以百姓看着烽烟就被贼寇吓破了胆。然而事情有逆有顺,形势总有变化,臣恳请即日走马赴东都洛阳,打开府库,招募兵马,然后率军渡河,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取安禄山的首级回来呈献给陛下。”
还有比这更好的安眠药吗?
李隆基闻言大喜,好,好,好!
几天后,李隆基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即日赴洛阳募兵迎敌。
李隆基这个任命非常值得玩味,这个任命恰恰验证了我之前的推测:起兵之前,安禄山已经被剥夺了河东节度使头衔。倘若没有剥夺,封常清的头衔会是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而不是现在的两镇。同时李隆基这个任命也非常有趣,这个任命相当于股票期权,是给封常清画的一张饼,只要你封常清灭了安禄山,那么他的地盘就是你的了!有点意思吧!
对于封常清而言,这是人生中难得的一次机遇,如果把握住这次机遇,那么迎来的将是仕途的飞越,然而,如果把握不住呢?或许结局便是,既闪了舌头,又闪了腰。
布局
中原乱了,李隆基的心情也乱了。他再也没有心情留在华清宫泡温泉,只好忧心忡忡地回到皇宫。回到皇宫,李隆基开始着手布局,他必须打起精神,应对那个叫做安禄山的叛贼。布局第一步,李隆基在两个人的名字上打了红叉。第一个被打红叉的是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宗。几个月前他与皇族女儿荣义郡主成婚,便留在京城出任太仆卿,太仆卿只是他的马甲,他的真实身份是人质。现在父亲安禄山叛乱,儿子安庆宗便成了乱臣贼子,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斩!
第二个被打红叉的人其实很冤,这个人就是安庆宗的新婚妻子荣义郡主,她被勒令自尽。从始至终,荣义郡主都是被动的,她与安庆宗并非自由恋爱,而是由李隆基赐婚,如果说她嫁给安庆宗是一个错,那么作为赐婚人的李隆基该当何罪?糊涂皇帝一箩筐!把两个可怜的年轻人送上路,李隆基又发布了一系列任命: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安禄山的堂弟)调任户部尚书;安思顺之弟安元贞调任太仆卿;朔方右厢兵马使郭子仪出任朔方节度使;右羽林将军王承业出任太原尹;增设河南节度使,卫尉卿张介然出任首任河南节度使;荣王李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高丽人)为副帅,不日统军出征。列完这个名单,我的第一个感觉是人比人得死。在这个名单中,总共涉及七个人,这七个人的命运分成了两种,一种叫喜剧,一种叫悲剧。喜剧只有郭子仪一个,悲剧却是一下六个,其中就包括荣王李琬。由于荣王李琬的戏份儿不多,索性让他的悲剧提前登场。荣王李琬是李隆基的第六个儿子,在开元天宝年间戏份不多,唯一一次闪亮登场就是这次出任挂名元帅。皇子担任挂名元帅的传统,可以追溯到武则天时期,当时武则天讨伐契丹,大军设立的挂名元帅就是皇子李显。挂名元帅,说是元帅,其实只是穿一件元帅马甲,并非真的率军出征,率军出征的是副元帅。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挂名元帅,为荣王李琬带来了杀身之祸。因为,他出任挂名元帅动了太子的奶酪。按照常理,这个挂名元帅应该落在太子李亨头上,然而李隆基独辟蹊径,把元帅的马甲套到了李琬身上。难道是李隆基疏忽?不是疏忽,而是有意为之,因为他心中忌惮太子。正是因为忌惮太子,李隆基把元帅的马甲转手给了李琬,因为按年龄排序,现存于世的皇子中,李亨最大,李琬第二。最终,马甲害死了李琬。一个月后,安史之乱如火如荼,而荣王李琬暴卒,死因不明。荣王暴卒,只是短短四个字,一直都被史家一笔带过,但实际上,这里面隐藏着黑幕。
近年来,一位享誉华人世界的武侠小说大师提出一个新的观点:荣王李琬是被太子李亨害死的。大师叫金庸,该观点出现在他撰写的牛津大学博士毕业论文上。一语中的。按照“谁受益、谁得利”推断,荣王李琬暴卒,得益最多的就是太子李亨,因此貌似忠厚的李亨,逃不脱干系。荣王李琬的悲剧到此为止,其他五人的悲剧该陆续上演了。
洛阳陷落
战争使人疯狂,战争使人亢奋。
从范阳传来的战鼓声激起了长安、洛阳两地青年参军的热情,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人总以为战争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于是便纷纷加入到政府军的行列。
十天之内,洛阳招募新兵六万,长安招募新兵十一万。看着喜人的数字,李隆基欣喜不已,他赐给长安十一万新兵一个响亮的名字:天武军,从此以后,你们都是朕的勇士!所谓勇士,绝大多数是长安农贸市场上的流氓和无赖。然而,李隆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看到的是喜人的数字,天武军十一万加洛阳六万就是十七万,比安禄山的部队还多两万呢!战争如果仅仅是比数字大小的游戏,此时李隆基已经赢了。可惜,不是。不久,副元帅高仙芝率军东征,他率领的是五万大军,在这五万大军中成分非常复杂,有飞骑,有骑,还有边防兵,还有滥竽充数的天武军兵。带着这支鱼龙混杂的五万大军,高仙芝开拔到陕郡(河南三门峡),他将在这里筑起一道防线。与高仙芝一起出征的还有一名监军宦官,名叫边令诚,此人在潼关保卫战中将扮演重要角色。
对于韩信来说,他的一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对于高仙芝而言,边令诚就是他的萧何。当年高仙芝在边塞发迹,边令诚功劳不小,现在两人又一同驻防陕郡,能否涛声依旧呢?拭目以待!
顺着高仙芝的防线往前推,在这道防线前面是封常清的洛阳防线,而在洛阳防线前面,理论上还有数道防线。不过,仅仅是理论上。从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九日起兵,仅仅二十四天后,安禄山便到了黄河边。黄河自古便是天堑,短时间内很难越过,况且为了将安禄山挡在黄河边,封常清已经派人拆除了河阳桥,想从桥上过黄河,门都没有。桥是没了,但安禄山还是过去了。安禄山说,感谢风,感谢雨,感谢冰!在灵昌渡口,安禄山命人收集了破船、野草、木材,然后把这些东西拴到绳子上,从北岸拉到南岸。一夜之间,全部结冰,人工浮桥,巧夺天工。
踏着这座浮桥,安禄山的大军浩浩荡荡过了黄河,一下挺进了新成立的河南战区。首任河南节度使张介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是唐朝历史上最短命的节度使,闪电上任,闪电告别,一切都那么闪,前后不到半个月。要说张介然的运气也真够差的,他刚到总部陈留郡几天,安禄山就到了,他在城里,安禄山在城外。张介然抖擞精神作了战前动员,然后给士兵发放守城武器。发完武器,张介然心说:“完了!”拿到武器的士兵一个个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眼神里没有自信,只有恐惧,指望这些吓破了胆的士兵守城,比指望文盲拿诺贝尔文学奖更不靠谱。张介然心中暗暗叫苦,这叫什么火线提拔啊,分明是火线送死。几天后,张介然的叫苦变成了现实,陈留郡太守举城投降安禄山,包括张介然在内的近一万名士兵都被卖了。如果没有陈留北城城门上的那张告示,或许张介然等人还有一条活路。然而,一入城,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看到了那张告示。告示上分明写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原太仆卿、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宗已被斩于长安。告示本身只是一张纸,而这张纸却搭上了近一万条人命。得知消息的安禄山放声大哭:“我儿子有什么罪?你们就把他杀了!”哽咽的安禄山一指投降的士兵,一个不留!一万余人就这样逝去,火线提拔的张介然名列其中。从陈留郡往西,就是荥阳郡(河南郑州)。在荥阳郡,安禄山大军没有遭遇多大抵抗。战鼓一响,号角一吹,荥阳城上便出现了奇特一幕:守城的士兵像瀑布一样哇哇哭号着往城下掉。这不是因为地球引力,而是吓破了胆,于是鼓声一响,他们就成了惊弓之鸟。没费多少劲,荥阳郡落到了安禄山的手中。从荥阳郡再往西,便是武牢,过了武牢,洛阳就在眼前。驻守武牢的,正是封常清和他新招募的六万大军。这一战,安禄山的士兵算开了眼界了。
打了那么多仗,什么凶神恶煞的兵都见过,可没经过训练就敢上战场的兵还真没见过。这仗还用打吗?武牢一战,封常清六万大军惨败;退到蔡园,封常清集合残兵再战,再败;退到洛阳上东门,再战,再败!三战连败后,安禄山大军已经兵临洛阳城下,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前后不到一个月,他们居然打到洛阳了。太不禁打了。四天后,洛阳城破,安禄山大军从四门如潮水般涌入。三败将军封常清鼓足勇气再战于都亭驿,再败;退到洛阳皇城宣仁门,再战,再败!封常清一看不对头,再败,恐怕连屡战屡败的机会都没有了。趁敌军还没有包围上来,封常清率领士兵推倒了皇城西墙,向西落荒而逃。屈指一算,此时距离他向李隆基拍胸脯承诺剿灭安禄山,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由此可见,话说大了,不仅容易闪了舌头,更容易闪了腰。封常清和他的六万大军跑了,留给洛阳城官员们一个两难选择:投降,还是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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