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娘子愁嫁记

第30章


这人不过莲安城县令的泼皮儿子,成日借老爹名誉胡作非为。上回林绣香之事怕那杜大少对她还有印象,此番虽不晓得来做什么,但到底还是不惹这赖头的好。
  这般一想,她遂埋了头打算避到里屋去给小翠枝帮手。
  “你,给我站住!”杜如忌刚喝一口茶,余眼就瞥见一抹熟悉影子,腾地就起了身。
  她本能住了脚步,硬着头皮转身。
  “呵,真叫我见到熟人了。”杜如忌冷笑,移步仔细瞧了眼,马上认出了白桃花便是此前与王明修一路的。
  这几日被老爹罚了面壁,杜如忌几天没好过的。今日奉老爹之命办事,他才算得了机会出门。不甘不愿来了这酒舍,冤家路窄倒让他见到了这丫头。
  “杜大少爷,您来敝舍所谓何事呐?”李老板瞧杜如忌神色不对,赶忙上前鞠礼解围道。
  这一话倒让杜如忌真想起了正事。他甩了她一眼,捊起雀色长袖却不得尚且把此事放下。
  “对了,你这店里可还有其他伙计?”杜如忌回到椅子上,晃着二郎腿打量酒舍内外。
  “小店食客三两,哪用得着请伙计的,平日在下忙蹿两趟便够了。”
  “那这招工布告又从何而来?”杜如忌晃了晃随从递过的布告,显然不满意李老板的答复。
  一早,老爹便遣了人让他到城东带一个人。说是城东酒舍一名伙计,想着不打紧的人让下从去罢,哪还让他出马。可传话的说杜老爷嘱咐得少爷亲自去,且万不得误事。被老爹罚了两日禁闭,他也到底老实了些,想着不能再触了老爹的霉头,他后脚就出了门。
  杜如忌其实对皇都的人并无多好感,只是近些年自家老爹依仗得多些,与皇都人联系就紧了几分。莲安城距扬城到底也有半月车程,杜家虽与那燕家有几分关系,但实则也轮不上什么实在亲戚。那些个皇都来人,清傲贵气,多是一副瞧不上他们的模样,他虽不多见,但心底多也不喜。
  这回不须多想,必又是替皇都人办事。杜如忌全程拧着眉头,胸中十分不悦。
  “杜大少,那伙计是我招的。”想着这杜如忌必是来找茬的,她知躲不了,遂示意李老板自个儿便迎了上前。
  “哦?你?”杜如忌颇为惊愕再度瞧上眼前的麻衣姑娘,蓝布巾子,鹅脸星眸,只是脸廓稚气,分明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但言行谈吐倒成熟老练不似十多岁。
  “正是,前日我与李老板达成协议占了他一排货柜。如今是两家生意,酒舍客众自然多了,而我挂一张招工布告又何来疑问?”杜如忌为何不摆明了税银之事,反而对这招工布告来了兴致,实在让她难解。
  “本少爷倒没闲心管你布告之事,我只问你酒舍当真只有你们几人?”杜如忌不耐烦摆摆手,一边使眼色让随从四处翻搜。
  这杜大少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不为税银,不为私事……听他这语气倒像是来寻人的。寻人?她想到此处,心里倒惊了一分。
  “哟,可算见着了。”
  随着杜如忌一声轻呵,她目光刚移,便见雪色从外头进门。
  他依是穿着秀才爹的一身针脚粗糙的麻布衣裳,窄袖窄领,粗衫泛白。饶是一件丑俗衣裳,落在少年身上却显出清尘的味道。少年天生薄资淡色,皓雪艳绝,笼着一身粗麻,倒惹了一生垂怜魅姿。
  少年赶早就被她使去街巷里发单子去了,秀才爹给的糙纸不多,就剩这几十张,原想容少年发完便休息半日。只是一闻见杜如忌的语调,怕是来者不善。
  “杜大少应是认错人了。”雪色不是莲安城人士她有断定,若非近日发单子,他也鲜少出门的。按理说不会与这杜大少有半毛联系才是,难不成雪色外头惹事了没同她交代?
  她刚甩了一眼过去,见雪色也是一脸警然盯着杜如忌,看来事有蹊跷。
  “家父有闻雪色公子姿容艳丽,气宇非凡,故请公子府上一聚。”杜如忌有模有样作了个揖,神态倒十分恳切。虽说理由是他随口冠的,但皇都要的人必是他惹不起的,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再说眼前之人光是姿容神采,旁众都不可一比,他平日莽撞但大事倒也留了心眼。
  杜衡远要见雪色?仅凭姿容艳丽,气宇非凡就让县太爷召见?还真是个不成样的理由。
  “杜大人身份尊贵,咱们不过平头百姓,怎地还有幸造访大人府邸呢。切不论雪色举止粗鄙,若是言辞冲撞大人咱们也担当不起。还请杜大少回禀过杜大人,就说雪色长在庄稼地里不懂礼节规矩,惶恐惹恼了大人清净,还望大人见谅。”她冷哼一声,雪色模样周正,才往外晾了两人,倒就有人寻上门来了。
  “本少爷亲自来请,自然是思虑周全的。难不成雪色公子还不肯给面子不成?”那少年不见回应,旁边麻衣姑娘倒一词一句不肯退让。不过杜如忌蛮横惯了,他要请的人哪会有请不动的。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却一时半会也寻不到理由反驳。
  “我去。”沉默良久的少年开了口,恬淡静雅,平无波澜。
  直至雪色跟着杜如忌出了门,她还没明白少年事无关己的泰然神色。
  少年倒是坦然的,周遭人却议论纷纷。杜如忌等人身影尚未远去,早就旁观在外的众人便进门拉扯探问。她笑嘻嘻搪塞过去,借机从后门溜了。
  她出门却并非为了少年之事。雪色向来清傲,一举一动倒也十分稳重,这回肯安稳随杜如忌走,她并未有太多担心的。等他回了,细细再问个清楚也不是什么打紧的。
  反而,近日移到莲安城卖酒,那城南的梅先生隔日便遣崖儒过来慰问。言辞虽不明切,但她一想也知这梅先生必是为讨钱之事。
  明说倒也好了,偏偏每回崖儒带话都是阴一句阳一句的。她竟是不明白了,这日进斗金的梅先生何苦为了她指甲盖大的钱财日日紧逼呢?明讨硬要也正常,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这梅先生要债不温不热的,倒让她瞧不出心思来。
  才拖欠了几日,她竟挨不下去了。索性厚脸皮问张爷要了近日卖酒存的几块银两,想着先送些过去堵一堵这梅先生。
  春深日盛,媚艳俗阳落在青苔黛瓦之上,绿油茸毛细细从黑褐裂缝张开。矮墙旁侧的桃李,枝繁叶茂,青黄果实幽密轻垂。过往石板尘土飞扬,满载货物的牛马匆乱隐却集市人流。
  她轻车熟路穿过街角巷道,步子不快,半个时辰也到了城南。
  梅宅前有大片桃竹林子,梅竹艳精心打理,桃竹茂繁却有致,苍翠也妖娆,衬着小溪流水,黑土石桥,别有一番风味。
  她沿着小路,却嗅到一股子难闻的鱼腥味儿。再两步,细碎繁吵声入耳。
  等她近了梅竹艳的茅草屋子,她才晓得是怎回事。
  “崖儒小哥,这些个鳜鱼请先生务必收下。”说话者身边是一个大竹篾篮子,用青翠新荷叶子盖着。
  她还未近身,竹篮子里一股子鱼腥味就重重扑过来。一篮子鳜鱼?这对莲安城普通百姓可是大礼了,这梅竹艳身价抬得倒是高的。
  “文姑娘,我家先生一向只收金银珠玉,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崖儒皱着眉头,这文家姑娘近一月没少往这送鳜鱼的,想必家里的也怕是扛不多时了。只是师傅做事向来不谈人情,他虽有同情之意但也不敢多说。
  这文姑娘她是见过的。当日云湖那个机灵灵娘,可不是眼前这个困窘姑娘。灵娘给她印象不错,干练爽直,应该是个懂情理之人。就是不知,灵娘求这唯利是图的梅先生做甚?
  “多日不见,看来梅先生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她走近瞥了眼崖儒,语调颇是不屑。
  “你来做什么?”崖儒抬眼见到她,也顾不得外人,语气也甚是不悦。
  “崖儒小哥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来探望先生的。”闻了崖儒此言,她倒悻悻笑了。
  那灵娘听了,这才回头看她。仔细盯着她瞧了一眼,但灵娘神色淡淡,不知到底是否认出了她。
  “先生早时出诊尚未回来,两位请回吧。”崖儒上前挡住篱笆口,冷脸做了请的手势。
  崖儒待她向来刻薄,她倒没什么在意的,只是灵娘现下神情明显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活啦(^_^),最近会稳定更文滴^ω^
☆、鳜鱼
  那灵娘听了,这才回头看她。仔细盯着她瞧了一眼,但灵娘神色淡淡,不知到底是否认出了她。
  “先生早时出诊尚未回来,两位请回吧。”崖儒上前挡住篱笆口,冷脸做了请的手势。
  崖儒待她向来刻薄,她倒没什么在意的,只是灵娘现下神情明显不对劲。
  “崖儒小哥,还请……”听到崖儒下了逐客令,灵娘再也沉不住气,眉宇间还闪现几分慌乱。
  只是有人似乎刻意不等她说完,一声惊呼便打住了她吐了半句的话。
  “啊呀!这就是鳜鱼?好稀奇。”她附身掀开半掩的新荷叶子,入眼真是满篓子青白肚皮的肥美鳜鱼。这篮子鳜鱼鱼嘴鳃盖紧闭,眼珠黑白分明,鱼身粘液干净清透,定是刚下网不久的新鲜货色。
  鳜鱼?想想竟又是一月月中。这灵娘还真非一般渔女,四月云湖捕鱼船只该是早时才准许下的水,这灵娘何德何能不过几个时辰就弄到这大篮子的鳜鱼,竟还运到城南了。
  再者杜衡远有令,凡今日捕鱼者,捕鳜鱼不得超过十斤。而灵娘篮子里的鳜鱼,显然不止十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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