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另一面

第5章


 
  “那白董呢?” 
  “他要去演他的《铁窗烈火》了。” 
  老卞知道,那是“文革”前一部国产电影,说的是一个共产党员身陷 
  国民党囹圄的故事。 
  近六点,下班高峰期,车堵在十字路口。白佐坐在后座上寻思,到底听什么文件。中央急事?国家大事?不会吧,最近网上没什么重大的意外的消息和迹象。省里、厅里也没什么大的事件。他掏出手机,想给林时祥打个电话问问。他发现关着机,刚开机,手机就响了,是林时祥办公室的,真巧。 
  “白董,怎么了,老关机。”往日林时祥都称他老哥,今天口气显得严肃。 
  “我正在路上,到底听什么文件?” 
  “到了你就知道。省监察委张处长、刘处长在我这儿呢!”林时祥话没说完就“啪”地放下电话。 
  他知道不是听什么文件了,而是和他那天对张处长、刘处长发难有关。那天,林时祥通知他到厅监察室,说省监察委的同志找他了解情况。他去了,见是两个年轻的同志,未曾谋面过,他神情有些轻蔑,态度有些轻狂。他们要他谈谈他和初雪的公司的经济来往情况,他一听,气就往上闯,说找经济问题找到他白佐身上,那是和尚寺里找篦梳。张处长、刘处长要他严肃些,可能口气也比较硬,他反唇相讥说,要严肃的不是他,而是他们,他白佐工作几十年,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是经得起审查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就激烈地冲突起来。白佐慷慨激昂,像个演说家,把自己的清白说得跟高山流水一般,林时祥劝都劝不住。最后张处长、刘处长说,白佐同志,我们是来跟你谈话,了解情况,既然你是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上级监察机关,那你要后悔的。说完两人连跟林时祥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林时祥跟出去好说歹说都不是,两人一点都不肯谅解。林时祥回到办公室,看见白佐正朝着一只白痰盂呕吐,林时祥问怎么了,白佐说胃痉挛,他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直反胃,想呕吐。林时祥说:“你太不冷静了,你怎么能这样不配合呢?有人写信告你跟初雪的公司间有经济问题,人家又没有下结论,只不过向你了解了解,交流沟通一下,你怎么能这么激动?说得一套一套的,为自己评功摆好,好像盖棺论定念悼词一样。老哥,我看你今天太反常了。” 
  反常?反常?真的反常!他开始冷静了,开始承认了,但是晚了。 
  白佐紧张了起来。车刚在厅大楼门口停下,他就开门下来,直奔电梯,上了五楼。他怯步走进厅监察室,沙发上坐着一脸严肃的老厅长和一脸挂着轻笑的张处长和刘处长。白佐朝他们一躬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林时祥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白佐心里嘀咕,妈的,今天连茶叶也不搁。 
  “白佐,”老厅长声音有点颤抖,“这是省监察委的张处长、刘处长,他们今天代表省监察委宣读一个文件,你注意听。” 
  张处长和刘处长交换了眼色,张处长打开文件夹宣读。白佐脑袋“嗡嗡”叫,耳膜“咯咯”响,他记不住文件具体怎么说,大意是经省监察委研究,省领导批准,决定对白佐同志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对他的问题进行审查。这就是“双规”,就是他多次听说过的“双规”。他的下属处长也有过“双规”的,他曾听他们亲叙过。他对“双规”是赞成的,他说没有“双规”搞不出成克杰、胡长清,他拥护“双规”,现在竟“双规”到他身上了。 
  “白佐,你有什么意见?”老厅长冷漠地问。老厅长最器重白佐,最支持白佐的工作,今天他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有。”白佐下意识地说。 
  “我们会通知你家属的。”张处长说。 
  “通不通知无所谓。” 
  张处长和刘处长惊愕地相觑。 
  “白佐同志,都怪你不冷静、不配合,这是上级组织不得不采取的办法,也是为你好。”刘处长说。 
  “是的,我现在需要‘双规’。” 
  “这人就是怪!”老厅长指着白佐对张处长、刘处长说,“请你们多包涵。” 
  “会的,会的。”两位处长说。 
  B 
  华灯初上,车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飘移。车上连司机在内四人,大家默然不语。 
  白佐自己有什么问题他自己最清楚,贪污没有,受贿没有,有的就是他和初雪的 
  婚外情。他是初雪的上级领导,他是以权谋色。但是他觉得与初雪的关系不是罪,是一段艳遇,是一段情,是一股无法遏制的激情迸发,是超越伦常的道德越轨,是乐极生悲、爱嫉成仇的情感异化。他是卑鄙的,她是无辜的;他是强者凌弱,她是弱者受暴。从这一点上说他是有罪的,他应向初雪赎罪,而不是向组织坦白。至于最近一年,在与初雪的情感产生罅隙之后,韩慧的嵌入,是他心猿意马的结果。这层关系,他连最铁的朋友黄汉、林时祥都没透露,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 
  他刚从南海大学调到南海建设咨询集团时,黄汉带他到建筑研究所视察。所长黄汉汇报研究所率先进行 
  事业单位改革的几项举措时,提到资料室和北京有关部门联手合作向社会提供信息资料以增加收入的做法,点到初雪的名字。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随口说了一句:“但愿成为瑞雪,给研究所带来丰年。”本来汇报是很沉闷的,他这句话引来一阵笑声,气氛也活跃了些。黄汉趁机说:“初雪,站起来给白董看看。这是我们所第一美人,在集团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看见坐在后排的一个少妇在几个女同志的推搡下忸怩地站了起来。她约三十出头,楚楚动人。她没有朝台上看他,而是满脸羞红地朝四下里看,在大家的掌声和哄笑声中弯腰坐下。她似乎不好意思直视他,但是就在落座的瞬间,她朝他看了一眼。“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他只能借用这两句来形容,以他的文学修养实在找不出其他词。她深邃的眼眸朝他一瞥,像一道电光朝他射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遭受轰击,“咚咚咚”地悸动起来,不禁心旌摇曳,这是他此生在异性面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以为自己心脏有问题,他深深地记住了这撼人心魄的一瞥,这销魂蚀骨的临别秋波。这秋波含幽含怨含情含欲,它所要诉说的,正是他所心仪的、所渴望的、所需要的东西。这秋波一直在他心中荡漾,后来,黄汉再汇报什么他就没有听进去了。 
  回来后他调阅了初雪的档案:三十五岁,比他整整小二十岁,转业军人,大专毕业,助理工程师,父亲早逝,母亲跟姐姐侨居澳大利亚,丈夫在一家公司工作,有一个男孩。正翻阅时,黄汉来找他,汇报几个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是资料室创收的分配问题,所里有不同意见。有人认为资料室创收要在全所统一分配,因为资料室是全所共有的;有人认为资料室创收刚起步,先给资料室的同志增加收入,以后做大了,再全所分配,这也是包括初雪在内的资料室同志的意见。白佐听后不假思索地说:“你说资料室是全所共有的,我说还是全国共有的,你能拿到全国分配吗?先留给他们,这叫放水养鱼,有人先富,有人后富,这才叫改革!” 
  黄汉称是。白佐又问了初雪是什么职务,黄汉说是一般科员,白佐说这样的同志可以重用,先给她提个副科级,等主任退休了,升个正科,当资料室主任。黄汉说马上就办。事说完了黄汉请白佐吃晚饭,白佐爽快地答应了。他这次初来乍到下去巡视不吃请,但黄汉不是外人,他没有忌讳。 
  那一晚酒足饭饱后黄汉请他泡温泉。他们来到一家刚开张的星河温泉健身会馆,那里人头攒动,生意兴隆。白佐见人这么多,转身要走,黄汉拉着他转向边门,老板正在门口等候。老板掏出钥匙开了门,从一个小电梯上了十二楼,进了一个素雅的包间。刚在躺椅上坐下,一位穿大红旗袍、开叉下露着雪白大腿的小姐端着一壶茶进来。老板说这铁观音一斤三千元。白佐一闻,果然浓香扑鼻。黄汉对老板说,这是他的老板,今后多关照。老板随即摸出一张金卡,递给白佐,说今后就凭这卡消费。白佐没接,老板就把卡放在茶几上,退了出去。黄汉说会馆的装饰设计是他无偿替老板做的,所以他到这里是免费消费,这叫串换。 
  “这个老板是我的铁哥们,以后你可以放心地来。” 
  “你拿了他?” 
  “哪会,老哥,我紧紧记住你讲的‘三八线’、‘高压线’原则,我这是以劳代酬。” 
  “千万不能拿。” 
  “我只是认为这个老板很讲情义,也很知趣,很多领导都在这儿安排生活。”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别水仙不开花装蒜。” 
  “我是水仙不开花,但没装蒜。” 
  “那也该开了,都快五十五了。” 
  “你开了?” 
  “在你老哥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开了,小妹妹有几个。” 
  “几个?” 
  “嗨,现在一官半职的谁没几个!” 
  “哇,真是不可想象!” 
  “老哥真没?” 
  “没有。” 
  “那是老弟失职。好,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别扯蛋,我不会越轨的。” 
  “可能没碰见动心的吧,喂,那个初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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