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另一面

第42章


 
  “她走了。” 
  秦月眯缝着眼看着楼上。 
  “啊,我迟了一步。白县长,我去教堂,我走了,拜!” 
  秦月转身小步奔跑着离开了,淡紫色的身影在松竹扶疏的树林中游移。白佐突然萌生了一种追赶秦月绰约身影的念头,他想她跑得再快,他也能追上她。 
  白佐下楼,简单地洗漱后喝了半碗稀饭就出门了。他走出树林,拐上村路时,已看不到秦月的身影。 
  他开始小跑起来,他的脚步十分轻快,没有拖沓和松弛的感觉,这得益于他大学时期的训练。那位田径教授十分苛刻,他起步和加速那几十米在导师严格的培训下,发挥得十分出色,连专业运动员跑这几十米也无法与他比美。可惜他腿短,几十米后就无法和高大的运动员较量,导师就建议他改跑中长跑。毕业分配后,他断断续续还有训练,到了他下放新罗县挂职,接着面临各种升迁后,他才断了练习。秦月的晨跑勾起他对运动的回忆,那久违的情愫又涌溢上来。他想让自己的步伐和秦月晨跑时的轻盈步伐合拍一致,他渴望让自己轻盈起来。 
  曲曲折折的村路两旁是田地,田地的尽头是一座横亘的小山,到板莎村一定要翻过这座小山。通往山顶的是一条碎石砌成的古道,路旁是茂密的林木和果树。梅花刚谢,桃花、李花、杜鹃正盛开,花丛中,蜜蜂、粉蝶在翩跹飞舞,山风送来一阵阵清香。白佐挂职时曾走过这条古道,后来因为修了公路,古道废弃了,现在长满荆棘荒草,让他认不出原来的面貌。阳光下,白佐不经意地朝山上看,半山腰上有一朵紫色的云朵在飘移。后来那云朵停了下来,变成一朵硕大的花。他手搭遮阳一看,是秦月,是秦月在花丛中行走。白佐兴奋地喊起来: 
  “秦月……” 
  秦月猛然回头,惊喜万分地喊: 
  “白县长……” 
  “唉……” 
  “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去看看教堂。” 
  “好呀,我们同行,你能追上我吗?” 
  “能,我一定能追上你。” 
  “试试吧!” 
  “谁输了今天中午请客。” 
  “没问题。” 
  白佐高喊着放开脚步奔跑起来。 
  半山腰上,秦月也放开脚步奔跑起来。 
  小石头路弯弯曲曲。秦月边跑边回头往下看,白佐一步三个台阶、一步三个台阶地有节奏地跑,秦月一步两个台阶、一步两个台阶地轻快地跑。不一会两人的距离开始缩小,秦月开始紧张,开始喘息。白佐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呵气,头上涔涔地出汗。秦月不时地擦去额上的汗珠。白佐脱下外面的夹克衫,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咬牙往上冲。秦月一看白佐快接近了,步伐开始紊乱,有时一步两个台阶,有时一步一个台阶。白佐看见秦月步伐紊乱,知道这是超越她的好时机,故意把脚步弄得“噼啪”响。秦月一听越来越紧张,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白佐故意大声喊: 
  “秦月同志,你要输了” 
  “唉……我没输……白佐同志,你赶不上我,你、你赶……”秦月大口大口地喘气,不一会儿噎住了,她皱着眉头咽不下气,只好停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间,白佐像一道闪电从她身边划过,冲上小山岭。 
  白佐站在山崖上朝下喊:“秦月同志,你输了!” 
  秦月朝山上抬抬手,气喘得说不出话,她举手认输。 
  白佐跑下山崖伸手拉秦月,秦月一头跌进白佐怀里。白佐抱着秦月就像父亲抱着女儿。他怕她再跌倒,他让她在自己怀里自由舒畅地呼吸。 
  两人久久地对视着,喘息着,谁也没动,谁也没说。 
  “当……当……当……” 
  山那边传来教堂的钟声。 
  两人惊醒了,赶紧分开。 
  U 
  板莎教堂在海边的山岬上,是幢哥特式建筑。第一个坐堂神父是 
  西班牙人,解放初被驱逐回国。“文革”中教堂被红卫兵洗劫,“文革”后教徒们自发捐款修缮,现在成了远近信徒朝圣的场所。 
  白佐和秦月跑下山岭,到达教堂时,瞻礼已近尾声。教堂光线不好,黑压压地坐满人,圣坛上灯光也很昏暗。教徒们正要散去时,一个老者突然上台,招手示意众人坐下。秦月指着老者低声地对白佐耳语: 
  “我舅舅。” 
  “我认得,老支书,我们都叫他老支。” 
  “他现在不当支书了,当教堂执事。” 
  “共产党员当神职人员?” 
  “那又怎么样?”秦月问。 
  “各位,”老支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我给大家介绍一个人,她已经来了很久了,大家都认识她,她就是我们县以前白县长的夫人,叶淑珍教友。” 
  教徒们热烈鼓掌,叶淑珍谦虚地站起来,朝教徒们鞠躬。老支继续说: 
  “我们教堂管委会经过研究,将聘请叶淑珍教友做教堂执事,她也同意为教友们服务,大家鼓掌欢迎叶淑珍教友讲话。” 
  又是一阵热烈的鼓掌。叶淑珍不慌不忙地走上圣台,鞠躬后讲话。 
  “教友们,”她用普通话说,“今日有缘分与大家相见,这是天意,是主的安排。我自幼不信教,下岗失业后,经教友介绍上了教堂,从此走到主的身边。我学习了简义要理,知道人必须有一个信仰,这样他就有了寄托、有了依靠,就有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白佐万万没料到叶淑珍如此从容大度,口齿如此清楚,遣词造句如此简洁洗练。他开始往前挤,想靠近点听。 
  “主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无所不能。主在我们心中,心中有主就有主,心中无主就无主,主是善的代表、化身,我们心中有善良,我们就有主,信主很简单,就是你必须从善……” 
  白佐心想,这不就是他的宗教观。 
  “人心中有善也有恶,恶就是魔鬼。魔鬼和主一样也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因此,魔鬼也是在我们心中,心中有恶就有魔鬼。人的贪,贪财、贪色、贪权就是受了魔鬼的诱惑。人自己以外的力量无法消灭心中的魔鬼,魔鬼在心中要自己去消灭……” 
  白佐想,她说的就是人的另面问题,什么时候她把自己的观点、看法都接受了? 
  “也许有的教友说那是你们城里人的事,我们乡下人吃不饱、穿不暖、住不好,生活还没保障,我们要贪、要婪、要腐、要败还没条件呢!确实是这样,但是条件会变化,人会变化。很多人从小在农村,过着穷苦生活,后来位高权大,就成了污吏,这和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没有关系,关键的是他受了魔鬼诱惑,善斗不过恶,主在他心中消失了。教友们,这就是说,我们信教,就是要自我学习、自我克制、自我调节、自我教育,所有教派都是劝恶从善,我们所想和我们所说的要一致,我们所说和我们所做的要一致……” 
  白佐站不住了,他觉得叶淑珍既采纳了他的观点,又针对他在做批判。在大众面前他是成功的荣耀的,但在叶淑珍面前他是虚伪的羞耻的。他退了出来,秦月跟了出来。 
  “大姐讲得太好了,她真有水平。” 
  “唔,我感到惊讶。” 
  “强将手下无弱兵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一时跟你讲不清。” 
  “什么时候能讲清了一定要跟我说。” 
  “好。”白佐像一个败下阵来的士兵,脸色默然。 
  “中午到我舅舅家吃饭,就算我请客。” 
  “好,叫上你大姐。” 
  “好。” 
  秦月转身跑进教堂,不一会拖着老支书和叶淑珍出来。老支书一见白佐,三步并作两步地颠过来,白佐一把把他扶住。久别重逢,四目对视,两人沧桑得泪水盈眶。老支书苍老多了,头发灰白,满脸皱纹,当年那个精壮汉子变成佝偻的老头,白佐心里一阵酸楚。 
  “到我家坐。陈酿米酒还有两坛。我知道你最爱喝红曲酿的米酒。” 
  “当年在城里不敢放肆,有空总跑到你这儿解馋。我欠你不少酒钱吧!” 
  “那是,怎么还?” 
  “你说怎么还就怎么还。” 
  “嗯,这样吧,我这个执事最后再做一件事,你给我弄一口铜钟。”老支指着教堂钟楼上那口钟说,“这口钟太小,声音不响,你向什么部门要都行,报告我们村里打。” 
  “一口钟要多少钱?”白佐问。 
  “得万把吧。” 
  “那我和淑珍出了,淑珍,怎么样?” 
  “同意!”叶淑珍兴奋地说。 
  “那不行,我不变成敲竹杠了!”老支说。 
  “今非昔比,现在经得起敲了。”白佐说。 
  “哈哈……” 
  大家欢快地大笑着向老支家走去。 
  老支的老伴也老了,她眯缝着眼好久才认出白佐,然后喜滋滋地和秦月一起下厨房温酒炒菜。白佐早餐喝了半碗稀饭,现在饥肠辘辘,连呼赶紧上菜,赶紧上菜。 
  三杯酒下肚,老支打开了话匣子。他说退休后赋闲在家,本想什么事也不管,没想到教友们分成两派,两派都说自己是正宗的,都想占据教堂,闹得不可开交,他只好出来做“和头”了。他说教会的道理他讲不清楚,他就给教徒们讲共产党的政策,讲“ 
  三个代表”,讲“ 
  和谐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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