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

第37章


  为人子女的意义未必膝下尽孝,吴是非想起码,要去送终。人世走一场,能报答的,无非就是这点比外人亲的血,比旁系正的名。
  “那就走吧,非姐!一起走!”
  吴是非以为袁恕说笑,但竟然,他如当日与夏濯约好的那样泰然交出了黛侯的权柄,退位让与世子罗钧,自甘作闲云野鹤,领着爱人与孩子,清贫也自在地成为西荒上的旅人。
  走过四季的草场,走过枯后又满的河谷,走过一辈辈探险者们涉足过的绮景与瑰丽,最终来到了大沼泽。
  从来对阴谋和厄运有说不清的预感,吴是非觉得自己一定是傻了疯了中了降头,才会在忐忑中依然随着袁恕踏上寻找寂途的狭路。小胖囧挂在父亲肩头,安静乖巧,对一切未知充满了好奇。
  探路的木杖谨慎地摸索着脚下的虚实,却谁都未曾预料,危险会来自于天上。
  开阔地湿气绵延,风起得怪异,顷刻便聚成龙卷。
  袁恕用力将木杖插入土中以为支撑,肩头的囧囧却骤然被刮起。他翻滚着向上,小手惶恐地伸着。幸亏吴是非鱼跃飞扑将他捞住,自己反也被吹得腾起。危急时刻,袁恕又及时将她拉住。三人两手,微薄的牵连,吴是非看见木杖已岌岌可危。
  “放手恕儿!”
  袁恕目光坚决,抵死不放。
  吴是非笑起来:“还是这样白痴!”猛地把胖囧塞进他怀里,奋力一挣,随风而去。
  眼中最后所见,是袁恕深刻的绝望,还有胖囧呛了风的啼哭,不清楚他喊了什么。
  意外,竟没有死去——
  醒来茫然四顾,吴是非难以置信地骂了声娘。扶墙站起,浑身上下一通摸索,她更抓狂:“操,变回来了!”
  下意识摸口袋,才想起身上穿的是异界奇装,而自己怀里只有一支烟,并一只漏了油早就打不着火的一次性打火机。
  倏来门扉吱呀,小巷斜对面的一扇门里走出个人来,手里拎着一塑料格的啤酒瓶。
  他本是无谓地往吴是非瞟了一眼,蓦地僵立,手中的啤酒瓶猝然掉在地上,乒呤乓啷碎了好多。
  “非、小非——”
  看见发小泪流满面朝自己奔过来,吴是非郁闷地确信,自己又穿回原来的次元了。
  可心里,一点儿没觉得好!
  三十六、缘是求非
  离家七年的人突然回到了老街老胡同,所有相熟不相熟的人都跑来围观,险些将小小的院落挤破。
  吴是非想不到,许多年过去,家还在这里,家里的人也都还在。
  “是你妈不肯走!”吴爸用力挠着头,似乎要把即将溢出眼眶的泪给逼回去,“怕你回来找不到家。爷爷在新房子里,每星期都回来一趟,烧碗麻婆豆腐,等你回来拌饭吃。哎呀,一直等不回来你呀!都七年啦!”
  说着说着,抬手抹了把脸,掌心里都是湿的。
  吴是非却没有哭。她总是不太容易落泪,大白猫死的时候她没哭,送走奶奶的时候也没哭。唯一一次外婆走了,她哭得瘫坐地上,是因为白天挥手上学去,跟外婆约好放学她会买外婆最喜欢的蝴蝶酥回来,可回来时,外婆突发心梗已经不在了。
  承诺了却遗憾,这是吴是非最无法接受的结局。一如对袁恕。
  想起袁恕,吴是非心头猛地一沉,蓦觉空荡荡的。情绪又很满,哭和笑仿佛都缺了一道阀门,拧不开,无法释放。
  几乎每个人都抱着她哭。说想念,关心她去了哪里。
  其实回来路上吴是非已经迅速琢磨好了说辞,吴妈问起,她就说自己是被人贩子打晕卖到了山沟里。花了七年,终于逃了出来。
  吴妈登时就要晕,缓过来后哭天抢地说女儿被毁了。
  吴是非赶忙接着编,说那家傻儿子性无能,硬不起来也啥都不懂,她实际没失身。后来公婆死了,她趁傻子不注意就跑出来了。为增加可信度,吴是非还脱了上衣给大家看后背上老早被流星锤打过后留下的疤痕,证明自己遭到了暴力威慑,不然以她的智慧加武力值,早脱困了。她还为自己这身奇装异服想好了妥帖的理由,就说是玩Cosplay哄傻丈夫的。两人分别扮演成吉思汗和草原牧羊姑娘。成吉思汗去打仗,牧羊姑娘去放羊,隔了好多年才重逢,这是一段凄美的关于等待的爱情故事。结果傻丈夫就在村头废弃的窑洞里数一千个数,等着跟牧羊姑娘相逢。吴是非抓紧时机逃跑了。
  甭管这番说辞有多少圆不过去的蹊跷之处,对于吴是非有能力自救,包括吴妈在内所有人都是很信服的。毕竟从小在胡同里横着走的吴是非,实在没有什么事能把她吓得理智掉线。
  于是又问起究竟买了她的人地址哪里,大家好去报警。
  吴是非苦笑,摆摆手,表示那种村子都有地方保护主义,新闻里播的还少么?警察去解救有时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再者她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想再跟那里的任何人有所瓜葛。当是噩梦也罢,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其言也真,其情可悯,对吴是非的做法所有人都不无理解。吴妈更是拍板支持,决心就此不再提被拐的事。不过她还有些保守思想,生怕外头有人瞎传,居然非要拉着吴是非去医院做个体检,验验身,以证清白。
  吴是非吃惊得下巴差点儿没掉了,忙拽住老人告饶:“妈嗳,行行好!这都啥年代了?您以为我大学四年光念书啥都没干么?韶光易逝,青春难留,您闺女是享乐派,可一向没有处子情结!”
  吴妈还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吴是非两手一摊,老实交代:“我大学时候就享受过欲望的美妙啦!”
  吴妈倒吸一口凉气,翻个白眼,又几乎晕过去。
  几个对吴是非知根知底的发小纷纷围上来给老人家抚胸揉背,还掐人中,指甲都没刻好深,就被吴妈一巴掌打开,利索地站起来,抄起门后的笤帚满天井追着吴是非揍。
  重逢的那一点悲喜交加瞬时被冲得没了踪影,吴是非边跑边叫:“妈,妈,冷静!您得这样想,交个男朋友又不花钱,名正言顺总比招那个什么好吧?最起码严格戴套,不怕有病!”
  吴妈再次气得脑仁疼,却实在跑不动了,笤帚狠狠朝吴是非扔过去,叉腰气喘吁吁逼问:“说,几时交的?后来干嘛分的?”
  吴是非捡起掉在地上的笤帚站得远远的,跟发小们交换深深的一眼,心虚地反问:“妈,您问哪个啊?”
  吴妈鼻孔都气大了:“有几个说几个!”
  “那哪儿记得清啊!总之,最短的得处了有一礼拜。”
  吴妈眼角抽搐:“合着你还觉得长了?”
  “不长!长的那个好家伙,俩月呢!”
  “死丫头,逗我玩儿呐?”眼看着吴妈预备脱鞋抽人了,吴是非赶紧补救,竖起三根手指大喊:“三个三个,我交代,正经处过的就三个。其他最多拉拉手吃个饭,啥也没有。我发誓!”
  然而吴是非其实没敢说,正经的里头就有那位处了一礼拜的仁兄。分手的理由是:学长费大力气追吴是非,主要原因居然是自己马上要出国留学,想国内有个女朋友帮他顾着家,可以令他心无旁骛地努力念书。
  吴是非本来就不是恋爱至上者,更是人际关系恐惧症,她才不要帮只交往了几天的男朋友照顾父母咧!她连自己父母都没尽心尽力孝敬过,做过最争气的事就是除了学杂费,大学四年她所有日常开销都靠打工挣回来,少问爹妈讨零花。
  基于此,吴是非果断就跟学长分了手。毫无自知之明的学长单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追着吴是非屁股后头求复合。最后吴是非把他揪到体育馆后头没人地方,臭不要脸地扒他衣服扯皮带。学长惊恐至极,紧紧捉着裤子问吴是非意欲何为。她就歪嘴笑笑,简短道:“验验成色!”
  结果就是学长干脆利落地同意了分手的提议,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吴是非面前。而对于所谓验验的评估,吴是非则始终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于是一段恋情就这样结束了,吴妈对于吴是非的谴责也到此为止。
  毕竟她回来了,回家了,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
  大家还哭哭笑笑围着吴是非说话,吴是非觉得疲累,但始终没好意思赶大家走。
  喧杂热闹之际,学心理学的发小丁槑一头撞进门来。
  在吴是非眼中,这姑娘一直是独立冷静,有主见的,偶尔对人生有些诙谐式的嘲讽。就比如名字,她本叫丁梅,自觉“梅”这个字缺乏现代感,大学填入学资料的时候,她自己给改成了同音不同字的“槑”。可这字太冷僻了,教务处的老师不认识,索性给她打成了“呆呆”。为这事儿,发小们集体嘲笑了丁槑三天,随后吴是非拍板:“成了,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二呆!”
  叫二呆的人,恰恰是所有人里最清醒最不呆的。留学期间听说吴是非失踪,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慌乱,冷静分析情况,并相信吴是非能回来的人。
  “其实就是自我安慰。”人散后,丁槑和吴是非并肩在傍晚的余晖下散步,一如童年时候,“我知道你不是会自己寻死的人。沿途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你经过的画面,我想除了被绑架,没有更好的解释来说明你的离开。但绑架都有目的,为财为仇,起码该有通牒告诉家人你是死是活。我始终相信,没有尸体,就是最好的消息。你也一定会回来!”
  吴是非抿着唇,不再能像对父母一样堂而皇之地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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