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

第38章


怕被这双琢磨人心的眼看透戳穿,怕一旦说出真相,就连丁槑也不信。而丁槑是吴是非唯一可信赖的人,她不敢冒险失去这份信赖。
  当然,关于如何被卷入异界,掉在酒吧后巷时吴是非已经完全想起。就是一阵同样诡异的风,乍然在巷口形成向上的气旋,把正在往巷外走的吴是非轻易带上半空。风里垃圾四散飞舞,一块不明的碎片正打在吴是非后脑上,她晕了过去,醒来后便身处了异界。
  所以并没有什么袭击,没有阴谋,一切都只是命运的意外。早一分钟晚一分钟,被卷走的都未必是吴是非。实在是可笑的巧合!
  但吴是非,又怎么还笑得出来?
  七年了,丢失的岂止是时间?
  翌日,前一天来过没来过的发小全都聚集在吴是非家的胡同老房子里。他们有的人在外地出差,撂下电话订了机票就往回赶,在小院里看见她,一窝蜂地扑过来,搂着她哭了还哭,亲了又亲。
  他们簇拥着吴是非下馆子,要了包间点上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吃饭,喝酒。
  七年没有沾啤酒了,吴是非喝下第一口竟然只觉得苦,下意识想起了香甜又酸辣的马奶酒。那是她第一口就爱上的异界饮料,暖暖的,不上头。她可以跟姒儿还有叶龄彻夜喝酒唱歌,无忧无虑。后来又加上了袁恕。
  酒啊,七年里帮她以解思乡!
  酒啊,如今一口一眼回忆,看见的都是袁恕!
  吴是非将杯子放下,借口姨妈来了,不肯再喝。
  边上就有人递上了烟,是好烟,一包的价钱可以买十包吕宋。吕宋是吴是非带到异次元的烟,最后的五支她在袁恕垂危的晚上一气儿抽完了四支。剩下一支揣在身上,昨天夜里反反复复睡不着,起来在院子里点着抽完了。抽得满脸是泪!
  接过发小递上的烟,吴是非驾轻就熟地点燃,吸着。将近四年的时间没再沾过烟,昨夜之后,这技能又毫无障碍地变回了日常习惯。
  吴是非觉得酒就算了,抽烟的习惯还能留着,挺好的。这样她就不用去摸旱烟杆了!
  袁恕亲手做的旱烟杆,是她唯一从异界带来的念想,也是令她相信这七年不是一场幻梦的铁证。
  奇怪,满桌的佳肴满室的欢愉,可每一件事都令吴是非不自觉想起草原。七年里她无时不刻不咒骂蛮荒的不便,咒骂饮食咒骂服饰咒骂卫生条件,她受了七年的煎熬,终于回到了文明便利的现实,却可笑地发现原来自己骂骂咧咧的日子里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离开现实想念现实,离开了草原,她又开始止不住地思念草原。当然她自己知道,其实思念是因为,那里有牵挂的人。
  不想总走神,吴是非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大家聊近况。问起开酒吧的宝官儿,她不无歉意,半开玩笑道:“无缘无故失踪了,警察没找你麻烦吧?”
  宝官儿摆摆手,很是磊落:“谁特么在乎那个?兹你能回来,封了我那酒吧都成!”
  吴是非讪笑:“还好你的酒吧还在!不然我真怕没处找你们去。”
  “能不在吗?”另一个发小大军接过话茬儿,“这小子把半条街都吃了,连锁,光酒吧开了三家,还有两家火锅店,正经餐饮界款爷儿。你原来上班那家酒吧是招牌总店,打怀旧风,去的都是好多年的熟客,不会关张的。”
  被老友兜了底,宝官儿叼着烟,笑得有些憨。吴是非惊讶之余也是真心为发小高兴,重又端起杯子碰了下宝官儿的杯,爽气道:“棒小子,有出息,姐有面儿!先干为敬!”
  说完一仰脖,喝干了半杯酒。
  宝官儿不含糊,也端起杯来一饮而尽,继而跟吴是非说:“回来不?”
  吴是非挑眉:“回哪儿?”
  “别装傻!我不是什么施舍呀好心,也不强求你给我看场子,就觉得你在,心里头踏实。”
  吴是非搂住他肩头:“别说了,谢谢!明儿酒吧见!”
  宝官儿大喜过望:“说好了!”
  “姐说话有不算数的时候?”
  宝官儿乐了,还笑得像个憨子。
  其后,开车送吴是非回家的路上,丁槑告诉他:“别听薛小军起哄,官皓是什么人啊?他跟你一样,都是植物型的,根深蒂固,念旧重情。他开着那间酒吧一直在赔钱,拿其他店的利润补一间的赤字,目的跟阿姨一样,想等一个人。”
  吴是非摇下车窗,望着外头急急向后去的夜色,呼出一口喊酒精的烟。
  “我知道!他连后门的锁都没换,钥匙我也没丢,自家兄弟,都明白。”
  丁槑瞥了她一眼,默默按开了车载音响,温柔的钢琴曲缓缓流淌。都是近年来的流行歌曲改编的,吴是非一首都没听过。唯有钢琴的音调悠扬清泠,比埙少了几分苍凉。
  合上眼,吴是非劝自己,回来了,日子还得过下去。
  固定去酒吧上班,在吧台后扮演一名倾听者,微笑着迎来送往,用别人的故事麻木思维。总是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又总是在强迫的时候发现,回忆早已不受控制地在脑内一遍遍翻涌。
  吴是非甚至走在街上听见小孩子喊爸爸妈妈,都会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一眼。囧囧并没有喊过她妈妈,一直叫“姨”;他也不会喊袁恕是爸爸,异世界里,袁恕是黛侯,囧囧习惯了喊他“父上”。
  仅仅是稚嫩的童声触发了心灵的敏锐,吴是非知道是自己陷得太深,而其他人却误会她其实有个孩子。在被拐卖的日子里,她并非如自己所言未遭侵害,只是她想摆脱创伤,不愿提及。
  为此,吴妈特地找来开心理诊所的丁槑作陪,开诚布公地跟吴是非谈起了孩子。
  吴是非莫名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屁个孩子,有我也给掐死。孽种留着干嘛?当纪念品吗?我又不用指着孩子保命!”
  说完自己先愣住,震惊地瞪了眼丁槑,随即狂躁地一脚踹翻了桌子,扭头就走。
  于是大家愈加深信吴是非想孩子,误会她应该有一个孩子。于是为了排遣她的寂寞,发小薛小军决定委派给她一个任务,为双职工家庭带一天孩子。
  但天晓得,吴是非压根儿不喜欢孩子。这世上除了囧囧,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能令她心生怜惜。他们都不如囧囧圆,不如他乖,不如他像袁恕。
  可吴是非无法告诉亲朋好友真相,只能崩溃地接受他人的好意。
  然而仅仅过了两个小时,别说耐性了,她就快连人性都要沦丧了。
  接到电话,匆匆赶到胡同里的发小夫妻,一进院门就看见吴是非抱着把扫帚蹲在檐下抽烟,一脸的生无可恋。
  紧接着进屋,看到了一面墙上的番茄酱,另一面墙上的蜡笔痕,芦荟被丢在鱼缸里,金鱼在可乐瓶里,可乐在米饭里,而米饭,看起来就像谁给呕出来的。
  事后说起薛小军当时的表情,吴是非觉得他简直像恨不能否认那熊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冲进屋里把小子提溜出来,望着他一脸的冰淇淋登时感觉无法呼吸。而他媳妇倒像是见怪不怪,抢过孩子先给吴是非捏了个笑脸。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太淘了,回去我揍他!”
  吴是非缓慢地眨了下眼,缓慢地起身,缓慢地晃了晃扫帚柄,最后缓慢地说:“我可以揍吗?”
  那女人脸颊明显抽搐了下。薛小军则一把抢过扫帚,照着儿子两条腿就抽了下去。稀奇的是,熊孩子只是愣了愣,居然咧嘴笑出来。
  薛小军那眼神,仿佛愈加怀疑孩子是哪里来的□□体了。
  趁他愣神的工夫,媳妇儿忙放下孩子,眼明手快拉住扫帚,急跳脚:“你疯啦?亲儿子你下这么重的手?!”
  薛小军内心真有些疯!好像实在不信自己的儿子竟是个可怕的“拆迁办”属性,把人家好端端的家给毁成那副遭劫似的惨样子。
  就在他们拉扯争执的空档,吴是非施施然过去,手往扫帚柄上一按,神情冷得吓人。
  夫妻俩俱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只听吴是非幽幽地问:“你们,要留下来大扫除吗?”
  薛小军回头看一眼狼藉遍地的屋子,内心里有些纠结。
  “不想扫除麻烦赶紧滚吧!”吴是非漠然地转过身,“这辈子,都别再来了。”
  进屋,砰地摔上门。
  那一刻,吴是非真的一点儿不想文明和自由了!她无比想做回天师,不高兴就打人,高兴了还可以打人。她突然觉得有权力实在是件便利的事,至少能随心所欲收拾熊孩子,而不用顾及人情与法律。
  几天后,在酒吧里,宝官儿跟吴是非打了圆场:“大军儿平时忙,少管孩子,都是他媳妇儿惯的。还教孩子两面派,我们这一群都受过害,碍着兄弟情面,谁都没给拆穿了。大军儿挺悔的,觉得对不住你。”
  吴是非淡然地“唔”了声,只低头擦杯子,什么意见都不想发表。
  宝官儿挠挠头,合上笔记本电脑,不再假装关心里头的账目报表。
  “小非,心里有话,就不能跟兄弟们聊聊吗?就算解决不了,我们还能陪你哭,陪你骂娘,陪你去打架。”
  吴是非抬头瞥他一眼,勾唇歪嘴笑:“又当自己是活沙包呀?”
  宝官儿憨笑:“那我又打不过你!”
  “得了吧!”吴是非终于把抹布放下,长长地叹了声,忽问道:“你觉得我是真实的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宝官儿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就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可能只是某个闲极无聊的作者的一笔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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