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为了厍世炎,家人们都有些心力交瘁,趁着今天得以安宁片刻,他与尹志倩相互发了几条短信后,便在特需病房的独立卫浴室内洗漱了一番,安然睡去。
随着厍世凉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厍世炎支起身靠坐至床头。透过窗帘的缝隙,他能看到窗外那抹明亮的圆月,而其脑海中也不由地浮现出潮汐景象——潮汐总是这般守时,有如时钟一般,24小时48分钟,这也因为月亮对于潮汐起着主导作用吧?在这轮明月之下,他曾用7小时换来过7昼夜,理不清今夕何夕,更不知过去未来。
似是一股柔和的味道袭来,原本清晰的意识变得模糊,昏昏沉沉间,他已进入了梦想。
厍世炎独自坐在花坛边的长凳上注视着面前的各种花卉,偶尔观察一下蚂蚁的群体行动。当一只小小的蜘蛛爬上他的手背时,他不觉想到了一句古语。看来今天会有老友自远方前来拜访,会是谁呢?
“嗨……”端木林枫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厍世炎不用回头都能猜测他此刻的扮相。
“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号称不再相见的人。”厍世炎淡然问道。
“听你的口气,不像得了什么精神病症啊,你是把这儿当做疗养院了吗?”端木林枫半开玩笑地说道,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这对于思维敏捷的厍世炎而言,倒是件反常的事。“你就不想和我说说吗?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的话,自然可以自己调查。”
“厍世炎。”端木林枫忽的沉下脸,四周环顾了一圈后认真地看向厍世炎,“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给予帮助,直接告诉我就行。你很清楚我随时都可以把你从这儿弄出去,只要乐意,今后也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说实话……我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厍世炎看了一眼端木林枫后,将目光移回花坛,“况且我在这里对你也算是件好事,谁会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是因为米兰之行让你恢复了记忆,所以你受不了残酷的现实了吗?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振作点行不行?”
“什么是现实?”厍世炎嗤之以鼻,“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就是现实吗?”
“你……”看着眼前严肃的厍世炎,端木林枫有些反应迟滞,他思索着对方的言词,惯性思维地认为厍世炎所指的是其所从事的特殊工作以及相应而来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走吧,谢谢你来看我。”厍世炎由衷地说道。
“我的确不能逗留太久。”端木林枫叹了口气,起身戴上墨镜。“等你想明白了,随时和我联系,你知道怎样能找到我,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保重。”
“谢谢。”望着端木林枫远去的背影,厍世炎再一次轻声感谢。
随着时间的推移,厍世炎越来越懒得开口与人沟通交流什么,片刻安宁都是珍贵无比的。在见到手提诸多礼品鲜花的华氏姐妹时,他未免有些烦躁。如果可以,他倒是更乐得选择避不见客。只可惜,以他目前的境况,一切只能听从医院的安排。
“嗨,你还好吗?”华婧坐至床边的椅子,望向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中的厍世炎轻声问道,“是我,华婧,还有华辛琪,我们来看你了。”
厍世炎抬了抬手腕,之前被捆缚的疼痛已基本消失,近期所使用的安定药剂也处于减量之中,不过他的生理反应还是有些迟钝。如今再回忆华婧当时对他所作的解释,都已经顺理成章豁然开朗。华辛琪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地处理事故现场,也都托了神祇们的福,他们的遭遇不过是被安排好的一场闹剧。当然,他也终于明白华婧缘何会变换自我性格,倘若没有这次与罗纤的交集,在曾经的未来,华婧会因为罗纤的死内疚无比,从而以华辛琪的性格来代替其弥补心中的愧意。
“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华婧叹息着说道。
“都是被罗纤害的。”华辛琪咬牙沉声说道。
“琪琪!”华婧拉了拉妹妹的手臂却被甩开。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了,但见到他这样,让我怎么继续保持沉默?”
厍世炎微一皱眉,他可不是让这对姐妹来给他表演何为纷争何为宣泄何为病态心理的展现的,思及此处,他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就他目前的状态,又有什么资格去定论他人的“病态心理”?
“他会这样是因为四年前的那场车祸,你还不明白吗?”华婧怒斥道。
“我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我的本意也不是要伤害他……”华婧眼眶湿润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珍惜呢?”
“没有感情,何来珍惜?”厍世炎嗤之以鼻地扬了扬唇角,“单方面的付出与臆想,本就不值得被认可,特别是,这种单方面的付出,并不是不求回报的,不然你现在也不会那么痛苦,你的那些要求,根本不合情理。”
“你说……什么?”华辛琪淌着泪水,难以接受地颤声说道。对于眼前言辞刻薄的厍世炎,她感到无比陌生。
“有时你觉得别人陌生了,其实是你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厍世炎似是能够读懂对方的心思一般,冷然补充道。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华辛琪被着实刺痛了,语气中充满了恼怒。
“我说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厍世炎侧首望向窗外。
“你……”华辛琪挫败地坐回沙发,既明白厍世炎所说的道理又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有时候这个世界,人与人的关系就像是条无形的单向箭头,绕一圈后回到自己身上的,却并非自己所想自己所要的。
“你能说出这些,看来你的病情应该也已有所好转,”华婧不由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你的记忆是完整的。”
“我有的,不过是外伤而已。”厍世炎看着自己的伤口说道。
华婧与华辛琪在病房内仅仅逗留了半个小时,她们试图去救赎自身,最终却无功而返。对于华辛琪而言,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是坦诚地面对由自己的过失所造成的一切,尽管厍世炎很清楚,有时候命中注定的,是他们任何一个都无法改变的,但他也不愿意因此而原谅华辛琪——本质上,也轮不到他去给予原谅,因为真正曾经受到伤害的是罗纤。至于华婧,会有如今的心结也是她的个性使然,总有一天她会释然,毕竟她还是如此善良的。
待所有的访客包括家属离开后,厍世炎百无聊赖地打开画板,执笔在画纸上勾勒起线条来,对此,他很感激林佳靖的细心周到,若不是其执意要在病房内放至这些日常绘图工具,此刻他就只有持续他的睡眠了。不知不觉间,他开始讶异于自己不经意的画作,这片多次出现在梦境中的峡谷,居然就如此呈现在现实实体之中了。
他与刑天煠之间,是否存在着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转瞬,他似乎又忆起另一个梦中的情景,究竟还有多少是他未曾记起的?华婧所说的完整记忆,真的完整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维持工作室的运营?”Connie看着林佳靖无法理解地问道。
“我们好不容易重新聚集在这里,厍世炎把自己仅剩的全部家当都压在了这间工作室,他是进医院了,不代表公司必须停止营业,我们还有自己的能力,想象一下,他早晚都会退休,难道没有厍世炎的无限就将不复存在吗?总有人要持续它的运作的。”林佳靖坚定地说道,“况且现在厍世炎的父母还需要他的收入来养老。”
“可是他已经疯了!”
“谁说疯子不能继续做设计?大师级的人物不都是疯子?”
“就算客户没有疑议,炎哥他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执笔还是个问题。”官宇皱眉说道。
“所以这是个关键!”林佳靖点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和厍世炎这边沟通好。”
“你认为现在除了神仙鬼怪,还有谁可以和他沟通吗?”谭子晶不无嘲讽地说道。
“我始终觉得,厍世炎应该不是真的疯了吧?”林佳靖皱眉。“他偶尔也会恢复正常。”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官宇耸了耸肩。
“也许……可以呢?”林佳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慧黠。
“你不会是想要?”Connie谨慎地吞了吞口水,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她很难不对林佳靖的“胆大妄为”感到惊叹。用厍世炎之前的话来说,林佳靖在无限解散的那些年中,设计理念与创新精神进步神速,正逐渐体现出早期官宇身上的异禀天赋。
“要知道,厍世炎现在不是正常人,所以他的设计风格自然与过往有所不同,如果能够有合理的解释,那么我们任何人的作品,只要满足客户的需求,就是无限的财产,也就是厍世炎的财产,而他所要做的,只是在右下角签上他的大名。”
“如果被炎哥知道了——”
“他一定会很激动很赞赏的!”林佳靖打断官宇的话兴奋地说着,“这样无限就充满了希望和光明的未来。”
“我赞成。”Connie认真地说道,“世炎不在,就是你说了算,在想出更好的策略前,能够维持无限继续运营的,目前也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虽然很疯狂,但是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反驳。”谭子晶叹了口气,应允道。
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厍世炎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收到官宇送来的稿件,通常情况下他会不假思索地在设计图纸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姓名。偶尔,林佳靖在周一取回回复稿件时,会见到“Rubbish”的字样,于是,他们返工再返工,直到画稿不再“垃圾”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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