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夏几度痕

在家耽搁了一会，到永和的时候已过了吃早餐的高峰期，店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零散坐着在用餐。姐妹俩正好乐得省事，不用在熙熙攘攘的店里排着长龙队伍，进门后直接点单，还可以选一个好位置。
    选好位置在里面坐定，左嘉琪不罢休地作了最后一次无用的挣扎，“你真的就只请我喝豆浆？”她难得的带着孩子气的埋怨口吻。
    “那刚刚是谁还点了皮蛋瘦肉粥、香菇鸡肉粥、水晶小笼，还有油条？”夏楠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着刚才在前台点的东西，数完还不忘评价她姐一句：“姐，你好幼稚，比我还幼稚。”
    左嘉琪都没费工夫愣神，脱口反驳：“那是点给你的。”
    谁要喝两份粥了？哼，角色对调的游戏不好玩。
    “好好好，”夏楠很久没见到嘉琪这种傲娇状态，都快忘了她姐孩子气的时候有多可爱，光看着想着就会不禁咧嘴笑起来。她越过桌子够着嘉琪的手臂，微微使上力晃了晃，动作亲昵，“姐，不开我玩笑了好不好，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
    左嘉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服务员把她们点的东西送了过来。她试探着喝了口豆浆，味道很纯正，就是烫得舌尖有点发麻。索性把豆浆搁在一旁冷着，用勺子搅了搅她的皮蛋瘦肉粥，同样还是热气萦绕着不散。
    她放下勺子，在夏楠迫不及待的注视下变得正经起来。
    “好了，言归正传。”她用手指点点桌子，认真地看着夏楠，在指尖与桌面的碰撞声以及摩擦声中开口：“你说那天，你见到我和许念痕在一起对吗？”
    夏楠本来以为是继续出门前的话题，没想到嘉琪一开口就提到了那天的事。初听到这淡淡的一句问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懵也就一秒钟的时间，那天的印象太过深刻，她马上就意会过来嘉琪要说什么了。
    “嗯。”她点点头，声音却低不可闻。
    嘉琪追问：“姿势很暧昧？”
    “就抱在一起。”夏楠倔强地抬起头，像是终于逮到机会般控诉道：“当然很暧昧了。”
    左嘉琪看着她那故作委屈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你，就是因为这个离开的？”
    夏楠知道自己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嘉琪会问得这么云淡风轻，给她一种问过了这一页就可以正式翻篇的感觉。如同有些领导的会前讲话，只是走走程序刷刷仪式感。
    可又很不一样。嘉琪的问题，她不敢也不能懈怠忽视，只好严肃认真地回答：“我不否认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只是小部分。”
    “真要说的话，”夏楠停顿了一下，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总结概括，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低着声音道：“都是我自己作的。”
    嘉琪也不勉强，她知道夏楠当初的顾虑和思量。虽不完全赞同，却能充分理解。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喝了几口粥，继续如往常聊天般问道：“回来的契机是什么？”
    问的不是原因，只是契机。夏楠借着喝豆浆默了会神，随后坦白：“看到了子凌集团总经理要结婚的消息。”
    “果然。”嘉琪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他又赢了。”
    “啊？”感觉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夏楠脑袋迟钝地运转着，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嘉琪说：“我想知道的已经了解个大概了，下面说说那天的具体情况吧。”
    她首先承认：“我那天确实有去找过他，也有主动要求抱他一下，正如你看到的那样，最后如愿了。”
    夏楠眼神闪烁了下，没有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吗？”问是这样问了，可她并没想要夏楠回答些什么，于是话锋一转：“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在你第一次偷偷地介绍许念痕给我认识之前，我就有见过他，而且不止一次？”
    夏楠有些惊诧，不过她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左嘉琪浅笑着递给夏楠一个“放宽心”的眼神，随即解释道：“第一次是他过来Z大，恰好有向我问路。嗯，那时候，你还没上H大。至于第二次，其实你也在场的，而且你还和他近距离接触了，只是你不知道。”
    “就是你军训结束我去H大找你的那次，你眯着眼睛走路撞到的人就是许念痕，我说的看帅哥也是看的他。”
    “我记得当时我还捡书道歉了。”夏楠喃喃道：“原来早在勾搭他之前，我就有错过他一次。”
    “当初在学校，看到你一直念叨着喜欢的人是许念痕，说实话，我确实是又惊又喜。”左嘉琪放下勺子，满足地喝了一大口豆浆，“不过，当时唯一的想法也只是：如果他像你喜欢他一样也喜欢着你，那就真是太好了。”
    夏楠的感情那么纯粹真挚，如若许念痕不在乎不珍视，任他再优秀又怎样？左不过不是良配罢了。
    她继续说：“所幸，他给出的是肯定答案。有些事，可能旁观者看得更清楚，你身在其中不自觉，可我却察觉得出来。”
    “一直到我申请拿到麦考瑞的offer，那时爸妈的事过去没多久，我去澳洲了，就只剩你一个人在国内，我很不放心，一度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
    “关于去澳洲留学这件事，你一直都是持支持态度，明里暗里我都没法问你。我实在是难以抉择，所以才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试探试探许念痕，确认他是否可以让你托付。”
    “说到底，我还是自私了。”
    夏楠安静地听着，当嘉琪说到“自私”的时候，她本能地摇了摇头。都那个时候了，还一直把她放在第一位置考虑的人，怎么会是自私的呢？
    “你知道吗？原本我不确定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可是当他明知道我是故意提出无理要求，还是尽量满足让我对他放心时，我就知道我不该有什么怀疑了。”
    能向他许念痕提无理要求本是夏楠的特权，她仗着的不过是夏楠姐姐的身份和当时的护妹心切，所以那时他理解地说道：“夏猫很幸运，有你这样一位姐姐。但请放心，护她的心，我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
    似乎只是很寻常平淡的一句话，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修饰，也没有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但她却听出了她要的承诺。
    “对了，你刚刚说和许念痕的接触比你以为的要早，也许你还不知道的是，早在那次因为问路我见过他之前，他就已经见过你了。”
    “是在你去桂林的那个暑假。”
    她还记得许念痕说的那番话，他用淡然的语气说着初见夏楠的情景，表情却柔和得凭的生出一股暖意来。
    他说——
    其实，我第一次见她并不是校门口那次无意间的匆匆一瞥，而是高三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在桂林有遇见过她。到现在我都记得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是明媚的、张扬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不同于我青春的颜色。
    第一次相遇只是巧合，第二次相遇已是缘分，第三次相遇便是眷顾。有些事情可遇不可求，遇见她之前我没想过会与什么样的女生牵手共进退，遇见她之后我就想着她的手我牵了就是牵一辈子了。
    ……
    夏楠震惊不已，去桂林已是多年前的事情，此刻回想，模糊的记忆一遍遍地刷至最清晰，那些片段场景里也却未曾出现过他的身影。
    有些事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许念痕从没说过曾经茫茫人海与她的相遇，但那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事实，现在单单只是被告知，也让她皱了心湖乱了心神。
    原来，他认识她，远比她认识他，要早很多。
    “你说你在桂林去过一个拍卖字画的餐馆？”左嘉琪发问提醒。
    夏楠红着眼眶点头，“嗯，有去过。我还记得被推上去写了字，当时尴尬得要命。”说完她才突然领悟过来，情绪有些激动：“不会是——”
    左嘉琪点头证实她的猜想，“你写的是‘海阔天空’四个字，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我想那副字现在应该是在他那里。”
    不等夏楠反应，她拍了拍手，说道：“差不多吃完了，说好的吃早餐都快吃成了午餐。这一餐就值这么多的信息，我们悠着点哈，再说就要收费了。”
    夏楠的内心已经平静开阔了许多，听罢嘉琪的话，她不由得笑嗔：“知道啦。”
    “我去趟洗手间。”左嘉琪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远又折身回来，笑得有些莫测，“顺便提个醒，许念痕马上就要失业了，你在找他之前可得考虑清楚啊。”
    “嗯？”夏楠疑惑，不知道所谓的失业为哪般。
    “你都说了，子凌集团已经公布他们总经理的婚讯，如今身为总经理的许念痕暂时还不会结婚，那就只好由即将结婚的我来接任总经理咯。怎么，你舍不得啊？”
    夏楠不识相地点头附和：“嗯，舍不得。舍不得你那么辛苦。”
    居然不上当！左嘉琪笑着“哼”了一声，“看在你嘴这么甜的份上，刚刚这条消息也并在豆浆油条的比对值里，我就不格外要求加餐了。”
    “不要膜拜姐，姐一向如此贴心。”说完便往洗手间走去。
    夏楠这次是真的没有什么这不应该那不合适的矫情情绪，在嘉琪去洗手间的三五分钟里，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了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上，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整理、思考。
    而去了洗手间的左嘉琪，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波澜不惊，她到现在都怀疑着当初决定的对错，亦或许，那根本就不能以简单的对或错来评判。毕竟，谁的青春里都会有对有错、有得有失。
    当初，怎么算也没算到叔叔婶婶会从半路杀出来。说是叔婶，其实，这房亲戚，她和夏楠都不是很熟，更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关于公司，关于收养，关于车祸，等等这些，全部的责任都欲加在夏楠一个人身上，左嘉琪想想都觉得接受不了。何况那时的夏楠还生着病，身体虚弱不堪。
    她都能想象到叔婶他们会对夏楠刻薄成什么样子。人在生病虚弱的时候本就缺乏安全感，夏楠又是会往自己身上揽责的人，她好不容易从爸妈因她去世的自责内疚里走出来，又猝不及防地从他们口中的听到了所谓的“真相”……那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该有多大啊！简直不堪设想。
    夏楠当时能依靠和相信的人应该就只有她和许念痕了吧，可是该死的那一幕又刚好被她看见，所以才有了后面的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