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

第32章


 
  “远也要去找他。”梅老说明道,“他陈毅了解我老梅,敌后战场要会打游击,只有他有办法。” 
  燕婶道:“苏祝周害走天保,破坏了南线作战计划,本该处死,你怎么在李宗仁那儿把事情兜下来了?” 
  梅老叹口闷气:“这事可不能简单断理。他本人没叛国,又没传下后代,我是他亲表叔,杀了他怎么处理他那份家产?要是把我拖进这种是非里去,我就绊住动不了啦。” 
  四匹马踩着朦胧月色,老小四人谈谈说说,也不觉得困。他们不知穿过几道长谷,越过几道矮岭,立马东望,天色微明,离家不远了。梅老欣慰一笑: 
  “凤阳虽贫,还是故乡一片情啊!” 
  东边来了一支队伍,约莫700余人,领头的是一男一女,都只30多岁,男的英俊魁梧,女的苗条秀丽;这是梅祝陶和他的夫人邹淑英,两人各乘大马,率梅大队迎接爹娘来了。一家人嘛,当然老远就互相认出谁是谁了,梅祝陶夫妇下马朝二老走来, 小保子也向爹妈跑去。邹淑英接住儿子,高兴地流泪了: 
  “听说淮北大乱,黄河又炸了堤,可把我急死了!” 
  “没啥了不起。”小保子神气地说,“我跟爷爷、奶奶去过台儿庄前线,大战场可真热闹。” 
  “你少叫妈担心呀!”邹淑英牵着小保子,和丈夫一同来见公婆。 
  一家人相见,总有些问闲话,闲话之后,梅祝陶又大略说一遍苏家圩变乱经过。之后又讲天保其人: 
  “这个青年聪明与勇毅都非比一般,对今古兵学和日军特点都有很深研究,所以他也特别能打。可恨祝周一身的特别警察坏习气,自己弄垮了自己。” 
  “过两天我到路东去。”梅老也恨起来,“设法找天保,把队伍交给他,还要把祝周捆起来,先打一顿,这个混帐,太不像个人样了! 
  “也怪我当时想事太简单了!”燕婶悔恨地说,“那时要是强着把队伍交给天保,就没这场乱子了。” 
  “不见得!”梅老评议道,“天保是君子不是小人,会打仗不会斗警察,耍坏心眼、搞阴谋,可不是人家对手。” 
  梅祝陶讲当前军事形势:“现在敌后局面很乱,我们和苏、严两家联系中断,成了孤军。新四军第四支队在皖中活动,我派人去联系,他们很冷淡。” 
  梅老哼了一声:“我是个老 
  国民党,又是青帮二十二辈的大老太爷,时下还顶着五战区高参的虚衔,除了陈毅,别的共方部队对我热不起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建立民军指挥序列,尽快开展游击战,还要立刻找见天保。” 
  邹淑英讲地方上事,梅老说到家再说。于是一家三代人领着这支不大的队伍,迎着朝阳向东开拔。 
  翌日上午10点,三位广西军的校级军官带几名随从,一同乘马由北而南登上一座小山。三个官儿都讲客家话,边走边谈,情绪挺好。这三个人全姓蒙,人们依他们年岁和特征,管他们叫大蒙、小蒙和蒙高佬。大蒙叫蒙杰,31岁,面庞微黑,五官端正又有些华南人特征,颧骨高些。他是上校团长,对中校副团长蒙高佬说: 
  “老弟,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梅老头子一定要盛情款待罗!”蒙高佬高兴地说。这位中校只比蒙杰团长小两岁,“高佬”是大个子意思,同北方人比,他不过是中上身架。他对少校团附蒙悟说: 
  “兄弟,梅家人看到你还不晓得怎样高兴哩!” 
  “是啊,我离开梅家六年了,真想他们。”小蒙应着,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是蒙杰胞弟,两兄弟长相仿佛,但他是个小白脸,才22岁,脸上还残存几分孩子气。 
  “丢那妈的!”蒙高佬感叹道,“早知桂军还有今日,当初在中原认一家亲友多好。” 
  “龙兄,你是白副总长亲戚,可以横行天下,后台硬哩。”小蒙玩笑地说。 
  “扯淡!”蒙高佬并不以此为荣。“白崇禧根本不认识我,究竟哪朝哪代扯上什么亲,老子也不明白。”他名叫吟龙,不过很少有人呼其名,都叫他外号,蒙高佬。 
  一个团里三个头儿都姓蒙,所以外间称他们为:“三蒙部队”,在桂军里这个团战斗力也是名列前列的。 
  蒙高佬并不认识梅家人,大蒙、小蒙和梅家关系可非比一般,他们的父亲老蒙和梅老是1925年在广州结识的要好朋友。大蒙是黄埔四期生,做过梅祝陶下级,后被李宗仁召回挂军。老蒙病故于北伐途中,临终前把小蒙托付给梅老了,小蒙在梅家呆了六年,大蒙也多次来过梅家,梅老也把蒙氏兄弟当自己孩子看待。1929年发生了蒋桂战争,结果桂系失败,大蒙刚当了中校就逃回广西。1932年小蒙读完高中便回广西投军。在桂林军校受训两年,以后下去当排长。上海抗战,小蒙有功,当了连长,徐州会战他又有功,拟升营长,被大蒙要来做了少校团附。 
  三蒙登上一座小山,梅家就在近前。这儿是凤阳县西南部一个小乡镇,不到500户,只有一条直筒子东西大街,店铺房舍也很不整齐。镇四周有几座小山,一条弯弯曲曲的时令河,这便是梅家老宅所在地,梅家湾。 
  梅家老宅在一条僻街里,只有三尽房子两道院,中厅是瓦房,余皆草舍,比起苏家可寒碜多了。梅老昨天回来一直忙到半夜,他把梅大队控制的两个区合并,成立“凤南各界抗敌联合会”,他做名誉会长,燕婶是实际会长,把基层政权和群众团体揉为一体。他今天原拟筹建民军指挥序列,三蒙突然造访来了。 
  三蒙下马,马儿全由卫士们牵着跟在后边,小蒙头前带路,直截了当奔梅家走去。快到梅家大门口了,却见哑姑苏祝嫚拎着篮子从一条小巷里走亚,篮子里有三条大鲤鱼,每条鱼都在三斤上下。小蒙老远就认出哑姑: 
  “嫚子!六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啦!” 
  祝嫚也认出了对方:“悟子哥!你也当上了大军官,人也格外长得,哈哈,像猴啦!” 
  “你这丫头!”小蒙哈哈笑,“淑英嫂讲得对,你在苏家是哑姑,到了梅家就成了调皮鬼。” 
  从前小蒙在梅家上学就认识哑姑,彼此相差不足四岁,横直都是孩子,如今都已长大成人。哑姑也认识大蒙,用半生半熟的广西话开玩笑: 
  “代哥,狗(九)年了,耐(你)牌牌上才多钻一个洞眼,人也快变成小老头罗!” 
  大蒙没同哑姑说笑。他们前天住在凤阳城里,听邹淑英娘家人讲了苏家圩祸乱经过,小蒙就吵着要去抓苏祝周,扒他的皮。当然去不了,桂军自称钢军,纪律严,哪能自由行动。其实小蒙也不认识苏祝周,只认识刘颖姑嫂三人,现在他们看哑姑挺活泼,这当然是强推笑脸。大蒙介绍哑姑与蒙高佬认识,小蒙又说笑: 
  “我们副团长是回民,你同大嫂说一声,中午给他炒个小白菜就得了。” 
  蒙高佬立即声明:“莫听悟子瞎讲,我不是回民。这一阵供应不好,想吃猪肉!” 
  哑姑说:“好,我把鱼送回去再买肉。”说着加快脚步走,到了梅家门口又回脸对小蒙说,“我写几首诗,你帮我改改。”说罢一阵风似的跑进院里去了。 
  蒙高佬称赞道:“好漂亮的姑娘!我看让她配悟子倒品貌相当,我来做个媒,怎么样?” 
  大蒙问弟弟:“你看呢?哥早就为你的婚事发愁了,可你眼光太高,难弄啦!嫚子也快18足岁了,我看这门亲做得。至于苏家老狗当汉奸,小狗害家人,那同嫚子没关系,她是受害者,应当同情她。” 
  “……”小蒙睁大两眼,一声不响。 
  小保子奔跑出来,鞠躬一礼:“三位叔叔好!”然后跳到小蒙背上,“悟子叔,你怎么也当上军官啦?要不是嫚子姑报了信,我都不敢认你了。” 
  大蒙把小保子抱过来扛在肩上,高兴地扭起北方秧歌舞:“小保子,玉娃娃,你看悟子叔可有天保精神?” 
  “也不相上下。”小保子说。 
  “哥!”小蒙恳切地说,“现天保同祝娟都已下落不明,梅家人一定着急,你说话可要当心,莫让人家添愁。” 
  三蒙进了门,梅家父子、婆媳已然迎在院里,双方礼见了便进入 
  客厅,相让着坐下。然而三蒙对梅家人称呼可不一样:大蒙是代伯、代妈、陶哥、代嫂;蒙高佬是伯父、伯母、梅兄、嫂夫人;小蒙又操起凤阳话来,大爷、婶、哥、嫂。在这场合,称呼愈恭敬,便显得关系愈疏远。哑姑来敬烟茶,到了小蒙面前,也用凤阳话说: 
  “悟子哥,我给你点支烟可好咯?” 
  “我不会抽烟。”小蒙正经地说。 
  蒙老佬道:“祝嫚姑娘,你不晓得悟子多没出息,出门混事,烟酒不沾,至今连女朋友也冇。” 
  大家哈哈笑,哑姑却红着脸跑了,小蒙紧盯着她背影,直到她消失于屏风后。这时梅老说: 
  “你们来也不先招呼,居乡不便,只能草草接待了。” 
  大蒙道:“梅家就是自己家,喝杯水也是高兴的。” 
  燕婶问大蒙:“你有几个孩子?” 
  “就一个儿子,刚八岁。”大蒙答说,“我不信鬼神,你侄媳妇迷信,请算命先生算定我是独子命。独子也比无子好,好在孩子读书用功,也聪明,就是不及小保子美。由此可见,子女之事,也是兵在精而不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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