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

第38章


这里,哦,这人现在28岁,桂林军校出身,原在钢七军,后在王耀武部张灵甫团,再后来……”她没说完,天保把报纸抢过去了。 
  报纸上刊有被追捕者一幅全身像,身材中等偏下,浓眉大眼的挺精神,是一副标准军人形象。天保对这个人不仅认识,还是要好朋友,于是向阿四介绍道:“他叫莫德成,李支队时的二营长,也算是我结拜四哥。这个人练兵打仗都有一套,应当找见他,吸收到新四军去。” 
  张亢道:“我昨天才听说这一带有个抗日莫大队,是流寇式部队,不容易找到。” 
  天保道:“一定要找他,他真是个军事人才,战场上的勇毅精神,委实非比一般。” 
  这时就听小保子喊:“大家都在,二老爹请酒!” 
  就在主桅下放张小方桌,老老小小的围桌而坐,吃鱼,喝酒。李二老爹先敬梅老:“梅老,你为国家操劳大半辈子,喝点酒,畅快畅快。”老爹也给天保斟了酒:“从前我也不晓得你有多大本事,像个马蜂似的到处窜,把媳妇也窜丢了,没出息的!到茅山去,跟陈司令学点真本事再出来闯。”他也给张亢敬酒:“你妈妈的小阿四!装猫变狗的,从前我以为你真是青帮呢。” 
  大家都吃过晚饭不久,这无非随便吃点,喝点,谈谈闲。晚风不大,船儿平稳地行驶着,大而圆的月亮挂在天空,是那样皎洁干净,江浪拍打着堤岸,声音又是好样的轻盈柔和。假如这是太平盛世,这当儿对酒赏月,那真是一桩惬意事。然而,陆地上仍有零乱枪声,不时有流弹从近旁掠过,人间混乱把月光也搅暗淡了。这景况,什么样的好酒,人也畅快不起来。谈着谈着又是徐州失守,广州告急,黄河炸堤,敌后大乱;再就是国政紊乱,系统庞杂,大本营任人论系不论才,嫡系内部又衍生出诸多帮派,抗战真是百难临头了。小酒桌了“空气”越来越沉闷,梅老连连叹气功,对小保子说: 
  “你背背《阿房宫赋》未段,看看一千多年前的警世之文,与今可合?” 
  小保子遵命背古文“……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遞)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小保子也是受大家情绪影响,背完了古文就泪汪汪的老想哭。 
  说话间船儿已经进了江,张亢为了变换气氛,因道:“梅老,你到茅山同陈司令深谈两次,就会看到光明前景,中国还是大有希望的。” 
  梅老也强推笑脸:“好,讲点开心的。” 
  阿四故意把话题岔远:“梅老,天保在王家店结义抗日,那伙把兄弟都很能干,刚才从敌人报纸上又发现了一个广西人莫老四。” 
  天保解释说:“那个所谓结义,基础是抗日,虽未焚香八拜,但是,朋友间友情还是很深的。按年龄和出生月次,当时有13个人报了年庚,李啸天将军是老大,祝娟最末。现在李将军和七娘统牺牲了,二哥张道之先生去了华北,三哥郑斌不知跑哪儿去了,四哥莫德成在这一带活动,五哥石立景在滨淮大队工作;关八就是老八,还有个姓王的老十,祝娟信上说,在郭沫若那儿工作。这13个人中最无耻的是盛云清,他是凑进来的,序九,大家叫他小九子,他如今当了汉奸。六哥叫吴有才,机械工人出身,也会使船,略识几字,但抗日坚决,为人也太过忠厚了;老十一叫何小原,是祝娟的同学,广西人,人们叫他十一郎。现在就是何吴二位下落不明,我也最担心他俩,等见了陈司令以后,一定设法寻找他们。” 
  梅老听罢,笑道:“原来你重视朋友。” 
  天保道:“这可能同我少年时生活环境有关,我父亲是西北军的旅长,西北军特别重义气。” 
  这时从后面赶上来一条三桅大船,驶速很快,船上哭的,叫的,吵得哇哇叫。有个人呻吟着说:“排长,那船上有人,过去搜搜,或许还有些油水呢。” 
  “别给老子找事啦!”又一个哼叫着说,“140人过江,就剩下咱们9个,又都受了伤,搜谁呀?” 
  “小刀会真可恨,割瞎了老子一只眼。” 
  “连长口也开得太大,要人家一万五千块,一个子儿也没拿到,让人家砍成碎尸。小刀会,江北佬,妈的!” 
  “还有那个‘兰花会’,那么多的姑娘,手提花篮,婀娜素衣,姗姗围来,咱们排长还以为交上多大的桃花运呢,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大风流一把呢,转眼就是几百把刀割来,排长他们夸着商家会办事、流着口水就全部都被割倒了,她们什么都割,什么都敢割,亏的我机灵,跑的快,还是被割了半个耳朵。” 
  “赤佬!她们是义和团红灯照的传人,连洋鬼子都敢割,厉害着呢。” 
  大船很快超越过去,李二老爹哈哈大笑: 
  “妈妈的,活该!” 
  满船人也都哈哈一笑。 
  船到中流,嗬!月光下的江面,宽阔,干净,真叫心旷神怡,于是一船乘客也就暂忘忧烦事,且看月下江水。船前,轻风吹皱了水面,细浪如丝,翻动不已。月儿的倒影在浪纹里动荡变幻,时而分裂,时而并合,或长或短,或宽或窄,偶而支离破碎,偶而又合如车轮跃然欲出。梅老看得高兴,嗬嗬一笑,对天保说: 
  “你精通古文,我送你一首小诗,就叫《送天保下江南》吧。这个,唔——万里长江碧,岭峨一水隔。低窥天欲坠,远眺旸方赤,西北虹光起,东南巨柱立。将军召手唤,宿鸟归飞急。怎么样,诗不甚佳,聊表心意而已。” 
  “谢你老!”天保流下泪来了。他想起这半年多的曲折斗争,历史好像在有意教训他,你小关那点道行,还适应不了中国这个乱局!由此他想,人要成器,就得磨练。而那班朋友里,最叫人担心的还是何小原同吴有才,一个太娇嫩,一个太老实,这乱世里他们怎么生活……     
  第十一章 两碰壁   
  第十一章 两碰壁(1)   
  就在天保夜渡下江南的翌日午前,皖属凤台县城以东10里地淮河里,有两匹大洋马泅水南来,马鞍上各捆扎一小堆衣物,马后各有一个人抓马尾过河。前头这人是漂亮的小白脸,后头那人是副庄家汉朴实外表,这正是天保最担心的两位兄弟,何小原和吴有才,在淮北战乱之区东钻西躲40余日,才逃到这儿来。 
  泅到中流,从上游漂来一个肥人,半赤身伏于水面,衣扎在背上,被水浪推动着,似乎还在动弹。何小原是桂林人,讲的却是一口流利国语,他说: 
  “有才哥,这个胖子怎么不会上岸呢?” 
  “人太胖了,手脚不利落。”吴有才判断说,“等靠过来,我撮他一把。” 
  不一会那肥人来到近来,就见他两腿伸开,双手作卡物状,像螃蟹的两把大钳。何小原见了哈哈笑: 
  “没见过这样游水姿势,怪不得上不了岸。” 
  “说不定是个财主呢。”吴有才也在笑。 
  “哎呀!”何小原惊叫起来,“鬼子,鬼子!你看他上衣肩牌,还是个大佐哩。” 
  “莫慌,在水里好治他。”吴有才急向前游,“你抓牢马尾巴,我来对付这狗日的!” 
  “妈呀!”何小原脖子让敌人大佐圈住了。 
  “去你妈的!”吴有才照那家伙一拳打去,只听一声闷响,大佐随浪流走,整条胳脖留在何小原肩上了。 
  真是个大笑话,那是个死敌人,也不胖,是在水里泡久了,尸身早已腐烂变形。何小原脖子上落下许多烂肉和蛆虫,还有大量绿头苍蝇,恶心死了。至于这死大佐来自何方,谁还去考究他! 
  一场虚惊过去,两人都苦笑一下,到了南岸,找块干净水塘,洗去臭气,再上马赶路。还是徐州失守时,何小原听到江北新四军第4支队仍在皖中活动。他有个未公开的女朋友,名叫徐姗姗,无为县人;何小原说他有把握动员她参加革命,现在他俩就是去无为县。 
  这两个人怎么弄到这里来的呢? 
  他俩原是李支队军需处的正副主官,丁家镇突围中因雾大跑错了路,当天逃到津浦铁路附近。后来听说李支队与胡军补充旅被日军打光,两人痛哭一场,之后何小原动员吴有才同他一起到新四军第4支队去,他有一张郭渭川名片,那就是介绍信。吴有才思想纯朴,听何小原讲了新四军性质,便欣然同意,两人结伴同行。到了铁路西,在和县一个乡镇上,何小原病了几天,待他病愈后两人钱也用完了,加以牛毛司令遍起,他们也无法再走。 
  两人正发愁,广西军第21集团军廖磊部后梯队在小镇宿营,何小原无意中碰到一位高中时期的同学,对方在廖总部军需处当军需官。何小官谎说他和吴有才是难友,军服和枪、马全是拣来的溃兵弃物。那同学说起在外省活动语言不通太难,邀他俩到军需处供职,照雇员待遇,每人每月25元。他俩也无路可去,就这样进了桂军。 
  廖磊部参加过上海抗战,后在皖南休整,此时又北上参加徐州会战。何吴二人在廖部一直工作到徐州失守,在大混乱中离开桂军,现在才到了淮南。然而,此刻的淮南仍处于混乱状态,他俩在桂军混了半年,也增长些应世能力,过了淮何,经过无数险阻,转了20多天才找到巢糊南岸,徐姗姗的家,徐家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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