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一路硝烟

第44章


他俩说一阵再耍刀,耍一阵再说,不再说江湖调,是在宣传抗日。 
  场上不断有掌声和喝彩声,虽然张亢是丹阳人,这儿老乡并不知道什么阿四阿五,只知道是新四军搞宣传。待他们表演完了,退到场外,天保迎过去,笑道: 
  “阿四可真行,把凤阳一支花拐来了!” 
  桂子并不怕人说笑,倒一本正经地对天保说:“我俩离开梅大队以后,又到三十六套工作一阵,参加几次战斗。表姐脸伤统好了,还是罗司令从茅山老道那里讨来的偏方治愈的。现在就是两个额角各有一块指头大的灰斑,远看就像两只角。她说,以后你两口子要是打架,她就用角触你”。说着,她自己倒大笑起来。 
  天保很激动:“罗司令一来就为我们办了件大好事,我已经向他感谢多次了。” 
  张亢接着说:“我俩带两个便衣班要跟郭部长过江,为老四团北上选个立脚点,你有什么事要办么?” 
  天保把俞作柏送的500块大洋拿出470块,也说明了钱的来历,交代道;“这笔钱你们带去,社会统战工作没钱不行。再就是郭叔身体不好,找你俩在生活上多照顾些,他要问起,你们就说陈大老板给他批一笔保健费。” 
  谈一阵,天保上马走了。他想起去年阿四与桂子初见时差点动了武,如今倒成了一对品貌相当的青年恋人,也哈哈大笑,放马奔驰而去。 
  清明时节的苏南,桃红柳绿,春意盎然。新四军根据地里,军民人等一同下地劳动,插秧,耕地,唱山歌。有些持枪青年在放哨,监视敌占城镇方向,他们叫“模范队”,是半脱产的人民抗日自卫武装,类似华北的基干民兵,聚则为军,散则为民,保卫地方,也配合主力打仗。 
  这是个晴朗的上午,丹阳县南乡,一座50余户大村紧挨在一条大河东岸,绿树掩着一片青砖灰瓦的农舍,呈一派江南农村特有的富丽风光。这村里有新四军教导队百余名学员,分组学习,又是一番恬静景象。 
  这里是天保长住处,他还住在那家财主后院里,在两株老槐树下放一张方桌,几把竹椅,他在树下看书,看的却是《论语》。通信员来报告说有客,天保刚站起来,本村模范队长(民兵队长)已经把客人从前院领来了,三位,吴有才,盛云清和一位长相凶恶的壮汉。吴有才穿一身工人服,戴工人帽,人倒显得比从前精神了,盛云清穿一件破旧黑夹袍,戴一顶日式尖顶帽,是副穷酸相。吴有才先上前与天保招呼,装作乍见旧友样子: 
  “天保,我一直不知你下落,前些日子听说你去了重庆,今天小九子说你在块,才一同找了来。” 
  盛云清弯腰大礼:“天保君,我可没忘记你的大恩,不是你,我早让江北野狗吃掉了。” 
  天保看看他:“你怎么穷成这样了?” 
  吴有才道:“他不穷,故意穿破衣服下船的。” 
  其实盛云清的事,天保全知道。小老板是日军保护的“模范户”,常为日军遮掩暴行,他的丑相也常在日、伪报纸上出现。他在为日特小原服务,以商人身份到处跑,他本人不会搞情报,是在掩护日特活动,每次都重赏。他这次来有谋害天保企图,天保已得到预告,但手段不详情,天保便十分警觉,单问那凶汉:“你是干啥的?” 
  “小老板的 
  保镖。”那凶汉应着便来与天保握手,但他五指突然青紫,像五根铁钩,猛然向天保右肘抓来。天保突然抓住对方右腕,一拧一送,那人怪叫一声,跌出去一丈开外,天保冷笑一声: 
  “再去投师学艺三年,才有资格出来卖弄猫把式。模范队长把他押上船去,我的客人跟班嘛,可以不搜身,不抓捕,送上船不许他下来。” 
  人被押走了,吴有才问盛云清:“他是什么人?你也晓得船是薛太太的,不许在船上做坏事,坏我生意。” 
  “我哪晓得呢?”盛云清口吃起来,“他,他,他是临时派,不,不,是临时雇的。” 
  吴有才板起面孔:“我是拿谁的钱干谁的活,这军那派的,同我吴有才都没关系。在李支队混几天,连薛太太都说不过是被抓了差,没死在胡宗南手里,是老天爷保佑。你要是搞情报,砸我的饭碗,我可不饶你!” 
  天保“劝说”道:“人家的生意同你的生意不一样,说这些没用,多收他船费就是。” 
  随后三人围桌而坐,通信员送上烟茶,“朋友”闲叙:无非是南京又有了民人,汪精卫在筹组新的伪政府,梁伪态度消沉,社会秩序又出现了混乱之类的旧闻。说罢旧闻,吴有才说他要去冷欣处,搭载国军大官去苏北,人家出大价钱,因为他的船日、伪军是不拦阻的。 
  盛云清伸手在破夹袍口袋里抠,天保听到了银元磨擦声,且不声张,看他要干什么。大约磨道了10分钟,盛云清拿出两包大洋来。其时用大洋送人,通例是50块一包,用红纸,所以又叫红包。他拿出的这两包钱,红纸里还有一层涂了胶的绿色绝缘纸,两个包全撕破了,红的,绿的,白的,乱七八糟。显然,小老板为了究竟要抠出去多少钱,这10分钟内,可大动了脑筋。他站起来,双手捧着撕破的红绿包,恭敬地说:“天保君,我手头其实不宽裕,这点钱是拿不出手的,好在你不计较这些。” 
  天保皱皱眉头,突然大声喝道:“你离开我五步!走呀……好,站着不许动!” 
  盛云清头上冒汗:“天保君,这是怎么说?” 
  天保对通信员说:“用铁锹把两包钱立刻送到军医那里化验,有结果马上报告。” 
  通信员依令铲走了钱,几分钟说来报告:“这些洋钿都是特制剧毒药水泡过的,人要是摸过三块,两小时全身开始腐烂,半天内活活烂死。” 
  盛云清号哭起业:“我记不清摸过多少块啦!” 
  天保问:“军医可有解救之法?” 
  通信员答说:“要是时间短,用酒精泡手可以去毒。可是根据地酒精难买,用一瓷缸酒精,要10块洋钿。” 
  盛云清号喊道:“快拿酒精来,我还有干净钱。” 
  通信员又对盛云清说:“你夹袍子同袍子口袋里的钱都要烧掉,这种钱沾上布料就能要人命。” 
  盛云清慌忙脱下夹袍,吓得牙齿打架:“快把夹袍烧,掉,包里漏出来19块短命钱我也不要了。拿酒精来,我荷包里有干净钱,10块大洋,现钱交易。” 
  通信员从盛云清口袋里又抠走10块大洋,再拿一瓷缸酒精来让他泡手。天保委实气恼,因道: 
  “你这宝贝,都干了些什么?那时我救你,看你还是个中国人,没想到你这么龌龊。今天我本可以杀你,又怕影响有才哥生意,饶你一次,你也别来看我了。” 
  到了这般时候,也无旧可叙了。天保送客回船,只管同吴有才讲话,也不再理睬小老板。他送客回来,教导队长在等,问这笔钱怎么处理,天保坐理喝茶,答复说: 
  “留作队里伙食基金。化验结果怎么样,什么毒?” 
  队长嘻嘻哈哈的说:“我们根本没有化验设备,通信员鬼机灵,顺你口风转得快,姓盛的自己胆虚,一吓三诈,拿来他一百一十块大洋。” 
  天保也笑了:“其实我也是瞎诈的。” 
  “纸包里的钱真有毒。军医把钱放在盘子里,药味冲人,抓只猫来舔,猫儿挣几下就死了。后来用酒精泡钱,完了再用开水煮一次,药味就没有了。” 
  “这就是姓盛的来报我恩的,王八蛋。!” 
  “就凭这,姓盛的就该枪毙。” 
  “时候未到。” 
  事情暂时过去了,天保从小老板身上引起对苏家圩那场变乱的回想,心里非常烦躁。他想出去走走,又来了客人,年三十以往,细长个子,长衫礼帽的绅士打扮,这正是郭渭川。他去江北活动20余日,回江南没几天。天保领他到另一小桌旁坐下,烟茶招待。郭渭川道: 
  “盛云清此来是掩护日特与冷欣、韩德勤两处搭线,那日特伪称盛家帐房,在船上没下来。想谋害你是苏恒昌的事,小原还不知道。目前日军注意力在正面战场,对我军还不大重视。” 
  天保道:“盛云清简直不是个人,不是罗司令有言在先,我今天非砍了他不可!” 
  郭渭川道:“叶军长急调老罗回军部,陪他去江北指挥部队东进,苏南正在部署北上,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老罗走得太急,说到江北以后再跟你谈。陈大老板本想和你长谈,杨中那边出了事故,他又急忙赶去了。他说你到江南未在本军大显身手, 主力精力放在统战上,还叫打通你思想哩。可别小看统战,你所做的,别人还真做不了。” 
  “我把自己一切都交给革命了,干什么都一样。” 
  “那好,俞作柏又请你了。” 
  郭渭川讲的事是这样:太湖里近来出现一股海匪,约3000人枪,冒充新四军,胡作非为,冷欣派独立33旅去进剿,损兵近千,大败而回。新四军主力准备北上,顾不上剿匪,忠义救国军又非控制太湖不可,戴笠又央告俞作柏再回来指挥打海匪。戴笠企图是提高“忠救”声誉,最怕江苏帮夺他的军权,清掉海匪捞资本。陈毅主张天保去,把苏南刚组建的两个新团带去,诈称滨淮大队,清罢海匪,缴获两家平分。“忠救”与冷欣都坏,打好这一仗,他两家矛盾上升,中和了对新四军的牵制,同时也会促进“忠救”内部分化,减弱它的危害作用。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