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度爱情

“Someone who can play Hermia……”Hermia，程忆玫在心里默念，莎翁的经典喜剧《仲夏夜之梦》。
    明年是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戏剧社打算举办一场盛大的纪念晚会，将莎翁的四大喜剧和四大悲剧再次搬上舞台，现在正在招募演员。
    程忆玫又看了一眼那张NOTICE，内心深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嗨，阿玫。”翟晋同、希尔和伊莎贝拉一起走过来。希尔瞄了一眼那张NOTICE，兴奋地提议：“You can try it!”（你可以试一试）
    程忆玫摇了摇头：“No.Have you finished”（不。你们已经结束了吗？）
    “Yes.We can go.”伊莎贝拉说。程忆玫跟她见过几次面，不是很熟。但因为她是翟晋同自小的好朋友，所以天然有一种亲近感。
    美术学院每年都会举办华人留学生新年聚会，今年也不例外。翟晋同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有很多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Hi!”安德烈一看见他们，就马上跑过来，“我已经到了很久。”
    伊莎贝拉的脸一下拉了下来：“我不想前你。”
    她的发音实在太不标准，程忆玫努力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我不想见你”。估计还是因为上次学院比赛的事。
    “伊莎贝拉，”翟晋同看了她一眼，“安德烈没有错。”
    对啊，程忆玫也那样想，他不过有个爹而已，翟晋同也说他的画画得不错啊。而且翟晋同还告诉她，巴黎美术学院采取导师和工作室相结合的教学制度，伊莎贝拉和希尔所在的工作室与S&A的关系匪浅，如果得罪安德烈就不太好了。
    希尔也拉了拉伊莎贝拉的手，“Let’s get some beer.”（我们去喝点酒）
    安德烈穿了一件卡其的风衣，脖子暴露在寒风中，泛出一种惨白色。程忆玫站在他和翟晋同中间，感觉自己有点像个电灯泡。
    “咳咳。”她假装咳了两声，“莹莹在那边，我过去找她了。”
    莹莹今年已算老生，正在给新生讲解留学攻略，见她过来兴奋地打招呼：“阿玫姐，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程忆玫耸肩：“跟朋友一起来的，他们要交竞赛作品。”
    朋友？一定是翟晋同，莹莹四处看了几眼，发现他正在跟别人讲话。她压低声音，对程忆玫说：“跟翟师兄讲话的那个人啊，家里很有背景，不过我听说他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
    程忆玫愕然，那翟晋同呢？！
    不过莹莹没有意识她脸上的神情，兴致勃勃地问：“阿玫姐，你有看到戏剧社招募演员的NOTICE吗？你去试一下吧，当初你演《仲夏夜之梦》演得超好的！”
    “还是不要了。”程忆玫摇头。
    “You draw me,you hard-hearted adamant.”
    不远处传来《仲夏夜之梦》里面的一句台词，程忆玫回过头一看，一群学生正在排练。莹莹也跟着看过去：“我刚才问过他们，他们已经去戏剧社报名了。阿玫姐，你真得不想试一试吗？”
    程忆玫，你真得不想吗？
    唉，程忆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咖啡。翟晋同接到一个电话，去外面说了。总会有那么几个电话他需要避开她，程忆玫知道是谁打来了，所以从来没问过。
    几分钟后，翟晋同从外面进来，“这么晚了，还喝咖啡？”
    “没关系。”程忆玫笑了笑，“同同，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程忆玫咳了一声，端正姿态，摆出大姐姐的架子，“首先，我要申明我的立场，我对同-性-恋的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所以，”她停顿了一下，呼了一口气才继续说，“所以，如果你跟安德烈在一起，我不会反对你们。但是，你不准沾染任何坏习惯！”
    她听说过很多同性恋的传闻，泡吧、吸-毒、性-虐……耸人听闻。她害怕翟晋同误入歧途。
    阿玫在怀疑他是同-性-恋？不，她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他和安德烈的关系比较好，并不是没有人误会。可这世上，谁怀疑他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怀疑他的应该就是程忆玫吧！
    翟晋同哭笑不得，“阿玫，我和安德烈只是同学。他的确是gay，但我……不是，ok？”
    不是……？程忆玫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我怕你乱来嘛。好了，你快洗澡吧，我先睡了。”
    程忆玫回到卧室，听见外面拖鞋擦地的声音。二十分钟后，旁边卧室的门被关上了。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11点半了……然后十二点……十二点半。
    My God!程忆玫用被子蒙住头。她已经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了，山羊都数了十万只，怎么还是睡不着？！
    她爬起来，打开台灯，然后拿出手机翻出相册，白天看NOTICE时拍了一张照片。戏剧演员的招募条件很简单，没有年龄、肤色的限制，唯一的条件是“can play Hermia”。
    “阿玫姐，你真得不想试一试吗？”
    莹莹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她是演员，说没有被吸引是假的。但她似乎还没有做好重新接触演戏这条路的准备。
    “叮--”一条短信弹出来，翟晋同发的：“起来喝水，看到你卧室里的台灯亮着，怎么还没睡？”
    “同同。”程忆玫喊了一声，门马上被推开了，翟晋同站在门外，端了一个玻璃杯：“失眠了？”
    程忆玫点头：“嗯，你进来吧。”
    翟晋同拉了一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怎么了？”程忆玫把手机里的照片递给他看。
    原来是因为这个，翟晋同了然：“你在犹豫要不要参加？”
    “是啊。”程忆玫真得非常矛盾，还很烦恼，烦得她睡不着觉，“我本来跟自己说好了，不要想不要想，可大脑它就是不听我的。”
    “我建议你参加。”
    “啊？”翟晋同说的那么肯定，程忆玫一时没反应过来，“建议我参加？”
    翟晋同点头，再次肯定，“你犹豫，害怕自己再次踏上演艺这条路。但是阿玫，这只是校园戏剧社的一个排练而已，你如果感兴趣就报名。没选上就不演，选上了就演，演完了就over，回归现在的生活。”
    一直让她纠结的事儿，从翟晋同口中说出来，却异常简单。
    程忆玫忽然想通了：感兴趣就报名，没选上就不演，选上了就演，演完了就over。又不是国内的选秀节目，选上了就会红。不过一个戏剧表演而已，谁说演了戏剧就要做演员？！
    “哎，我真是把自己逼晋死胡同了。同同，谢谢你哦！”
    “不用客气，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二十六岁这一年，程忆玫再次走进仲夏夜之梦；而翟晋同，也交出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参与国际大奖的作品。
    第二天一大早，程忆玫就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到指定号码上，向戏剧社报名。然后让翟晋同从学校图书馆里借了一本全英文的《仲夏夜之梦》--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当天中午，她接到面试通知，让她两天后到Shakespeare’star面试。
    “这是什么地方，在你们学校吗？”
    “Shakespeare’star，是一家书店，就在塞纳河边，距离我们这里不远，骑车大概二十分钟。”
    书店？程忆玫纳闷了：“为什么要去书店面试？”
    “据说那家书店的创始人是莎士比亚的忠实读者，家族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原来如此。”
    翟晋同已经放假，闲暇之余便和程忆玫一起看书。他的英文水平自然比程忆玫高，简直就是一本活生生的英汉词典。
    面试那天，翟晋同骑车载程忆玫去的。
    很小的一家店面，坐落在街角，被漆成了绿色。门口放着两个半人高的木制书架，上面放着一些旧书，类似于国内的二手书市场。
    程忆玫以为书店会是古希腊文艺复兴时期的装饰风格，进去以后大失所望。书店内部到处都是书，一点也不夸张，墙上、地上、桌子上……但摆放的非常整齐，一点也不显杂乱。
    翟晋同走到收银台，用法语对收银员说：“您好，我们是来面试的。”
    程忆玫以前听给别人说，男生说法语要比女生说法语好听。她侧过头，看着翟晋同用法语和店员交流，他的发音的确很动听，略带沙哑很有磁性。
    “在二楼”。翟晋同说，见程忆玫愣愣地看着她，又问：“怎么了？”
    程忆玫连忙摇头：“没事没事儿。”
    木制楼梯，楼道两边都放满了书。翟晋同在前面带路，一边提醒她小心点，一边跟她解释：“二楼是办文化沙龙的地方，我之前来过两次。”
    二楼主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些人，大概有十来个。旁边有个偏厅，大概是面试的地方，门口挂着“Keep Out”的牌子。
    一个法国男孩走过来，递给两人一个牌子。翟晋同挥手拒绝，向他解释他只是陪同朋友过来面试的。
    “他让你先等一会儿，按照木牌上的顺序进去。”
    程忆玫拿起牌子一看，“17号。”
    翟晋同笑了笑：“Seven is my lucky number, I hope it will be yours.”（7是我的幸运数字，我希望它也能够给你带来好运）
    程忆玫看了他一眼，第一次面对翟晋同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正微笑地看着她，希望把自己的幸运转给她，“Thank you.”
    面试过程并不难，面试官询问了一些她的个人信息，然后让她抽签表演。她抽到Lysander因为魔汁移情别恋后，Hermia质问他的那一段。
    其实对程忆玫来说，表演反而是最简单的。她最大的难题是发音，当初在国内演《仲夏夜之梦》用中文，但现在必须全英文。虽然这两天翟晋同帮她纠正了不少，但她在语言上显然不占优势。
    “OK，thanks for your coming, we will give you reply tomorrow.”（谢谢你的参与，明天我们会给你回复）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reply.”（非常期待）
    法国人说英语也怪怪的，程忆玫在心里嘀咕，舒了一口气。
    “感觉如何？”翟晋同问。
    “还行吧。”程忆玫用了一个很保守的词，“他们没有给太多评价，让我回家等通知。你猜，面试官里有谁？”
    “猜不到。”
    去，猜都没猜就说猜不到。程忆玫坐在单车后座上，快活地甩着两条腿，“安德烈在里面，没想到他也能当面试官。”
    翟晋同想了几秒钟就明白了，“他爸爸很喜欢莎士比亚，把莎翁很多部戏剧都改编拍成了电影。这次戏剧社举办纪念活动，S&F好像也是全程赞助商。”
    难怪！
    “我们直接去超市吧，冰箱里好像没有菜了。”
    “好。”
    “唉，去买蔬菜又要大出血，法国的蔬菜好贵哦，什么时候我们去一趟华人超市吧。”
    法国是个畜牧业大国，肉类食品又多又便宜；新鲜蔬菜非常贵，而且品种特别少，国内常见的上海青、韭菜根本买不到，只有一些可以生吃的沙拉蔬菜，一颗就要三欧元，程忆玫都不敢吃蔬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