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度爱情

程忆玫把翟晋同带回家，拿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又帮他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哪里受伤，“怎么样，胳膊还痛不痛？”
    翟晋同摇头，见程忆玫转身要走，急忙喊了一声：“阿玫！”
    “我去拿消炎药。”程忆玫叹了一口气。翟晋同拉住她的手：“你还在怪我吗？”
    程忆玫不想撒谎，“同同，你受伤难过的时候根本不想让我陪在你身边，这说明你心里根本就没……”
    “不是的。”翟晋同急忙辩解，打开沾满灰尘的旅行包。里面只有牙刷口杯和两件衣服，另外的就是电脑。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个文件夹，放到程忆玫面前，“里面是所有关于你的视频、新闻、图片，还有之前录制的有声书。”
    视频里有她拍过的所有电视剧和电影，以及她曾经上过的节目。程忆玫随便点开一个，刚好是她第一次出现在观众视野中的真人秀。
    翟晋同走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装有她回忆的电脑。
    人生中最悲惨的事情不是失去自尊，而是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失去自尊。
    每次程忆玫眼光发亮地看着他，称赞他是“学霸”，他都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他希望她崇拜他，忍受不了自己作为一个残疾人而存在，所以只能逃避。
    他甚至开始恨她，因为她是他生活中最亲密的人，见证了所有他因残疾而犯下的蠢事，比如连筷子都拿不稳。
    他渴望换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不让别人对他产生任何怜悯或者同情。他自动远离她，隔绝自己与她的任何联系，似乎那样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健康人。
    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他发现，和其他所有的一切比起来，离开程忆玫才是他最无法做到的事情。
    临上飞机的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让该死的自尊心见鬼去！如果没有程忆玫，他跟一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阿玫，我爱你。”翟晋同把程忆玫抱进怀中，“请你原谅我，原谅我之前做过的混账事。”
    电脑里播放着真人秀节目，那个时候还没有高清，画质极差。可她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为曾经的自己，更为翟晋同而感动。
    程忆玫使劲捶了翟晋同一拳，破涕为笑：“翟晋同，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我一定不再理你了。”
    翟晋同帮她擦去眼泪，给了她一个吻。他出事之后，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
    “Sa santé me tracasse.”（他的健康状况让我很担心）
    翟晋同每周都会做一次康复测试，通过医生指定的一系列动作来评定手臂的恢复状况。这几周，他的测试分数越来越低。
    “Je suis désolé，Je……”（对不起，我……）
    翟晋同看了程忆玫一眼，迅速打断她的话：“Ma faute.”（我自己的错）
    主治医生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摇头，叮嘱他们以后按时到医院进行康复训练，因为这个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如果一直坚持手臂可以痊愈80%。
    两人从医生出来，在不远处的广场里的休息椅上坐着。
    灰白色的鸽子“咕咕”叫着，悠闲至极。有的正优雅地梳理自己羽毛；有的四处觅食，小脑袋一啄一啄的；还有的张开翅膀，扑哧扑哧飞到喷泉水池边……
    程忆玫舒了一口气，拍了拍翟晋同的肩膀，“别灰心啦，下周我们努力把测试分数提上来？”
    翟晋同点头。
    之前和Sara他们一起，抽烟喝酒，全然不顾身体的健康状况。弹吉也是，明明医生说过手臂不能长时间用力，他就是不放在心上，好多次放下吉他时手都在轻微发抖。
    “走吧，”程忆玫把翟晋同拉起来，“我们去超市买食材。”
    翟晋同说给程忆玫做油条吃，程忆玫想着最近两个月大家都很担心他，所以把安德烈他们都叫了过来，打算来个聚餐。
    “多买点水果，莹莹说她想吃水果沙拉。”程忆玫提醒，“同同，你去那边选水果。”
    “好的。”翟晋同往水果区那边去了。
    程忆玫拿出手机，心算了一下北京的时间，决定打韩谢聿办公室里的电话。答录机可以接，以免打扰他休息。
    “嘀”声响过之后，程忆玫开始留言。
    “韩谢聿，是我。对于昨天的事情，我想跟你道歉。如果你不接受，我们以后可以不再……”
    “我在。”韩谢聿居然接了电话。
    程忆玫愣了一下：“你在？”
    从法国回去后，韩谢聿的心情一直处于极度糟糕的状态，在办公室里待着哪也懒得去，“算你有良心，知道打电话向我道歉。”
    程忆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谢聿关心她，虽然不能成为恋人，但是她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怎么样，感冒好了吗？”
    “好多了，今天和……今天去医院，顺便开了一些感冒药。”
    “OK，那就行了。”
    “嗯。那没什么说的了，再见。”
    “再见。”
    程忆玫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一转身，看见翟晋同站在她身后。
    “忘记问你想吃什么水果了。”他说。
    “我都可以。”程忆玫说，把手机装进包里，“你刚刚听见了？”
    翟晋同没有说话，程忆玫挽过他的肩膀，解释道：“他大老远给我送豆浆油条，我总得感谢他一下吧。还有，我向他道歉是因为伤害了他的感情，对于他的行为，我没想道歉的。”
    “我知道。”翟晋同回答，牵起她的手向往水果区走去。
    晚上的聚餐很开心，大家看到翟晋同恢复正常都松了一口气。莹莹一边做沙拉，一边说：“翟师兄，你都不知道，前两个月我差点以为你被下-降-头了。”
    下-降-头？对中国文化一直很感兴趣的伊莎贝拉瞬间被吸引过来，“下-降-头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怎么解释呢？莹莹头疼地敲脑袋，“就是中了坏魔法的意思，脑子不好使了，做一些让人生气伤心的事情。”
    哦~伊莎贝拉似懂非懂地点头。
    “伊莎贝拉，你那么喜欢中国，下次我回去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啊，我请你吃辣条手抓羊肉凉皮凉面好多好多好吃的。”
    “Nonono！”伊莎贝拉连连摇头，“我不要去中国，要让中国在我心中一直保持一个美好的想象。”
    莹莹点头：“也对，等你真正去了中国，一定有很多地方会让你失望的。”
    在厨房里忙活的程忆玫听到莹莹说话，问：“莹莹今年是不是要毕业了？”
    “嗯。”翟晋同长木筷把炸好的油条夹起来，“不知道她是想留在法国，还是回国发展。听安德烈说她投过几个简历，但结果不太理想。”
    回国？程忆玫看了看盘子里的油条，又想起刚刚莹莹说的辣条手抓羊肉凉皮凉面，兀自笑了笑。
    虽然在网上查了详细的做法，还看了好几个视频，但翟晋同做油条的过程并不顺利。一直炸到第五根，才勉强可以吃。
    “嗯，这根不错。”程忆玫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嘴唇上沾了一大片油渍。翟晋同笑了笑，给了她一个深吻。
    “哈哈，逮到你们了！”莹莹跳进来，吓了两人一跳，“翟师兄，油条炸好了没啊？我都快馋死了！”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翟晋同又捞起两根，放进盘子里，“帮忙端出去吧，不好吃概不负责。”
    莹莹无语。
    翟晋同炸好油条，安德烈进来做菜，莹莹咋咋呼呼地在旁边帮忙，希尔依旧负责调酒。这间房子，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和快乐。
    闹到很晚，一行人才离开。程忆玫收拾了一下，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二十分钟后，翟晋同进来，□□的上半身湿淋淋的。
    “又不擦干，小心感冒。”程忆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巾，给他擦身体。
    翟晋同揽过她的腰贴紧自己的身体，沐浴露的清香钻进鼻子里，让人心神荡漾。他抵住程忆玫的额头，低声说：“阿玫，我爱你。”
    “我也爱你。”程忆玫笑着回答。
    翟晋同轻轻地吻住她，试探性地逐渐加深。程忆玫没有拒绝，搭上他的胳膊，感受着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同同，你的手臂依然很性-感。”程忆玫伏在他的耳边，笑着说。
    声音很轻，带着情人之间特有的暧-昧，轻-佻地可爱。仿佛导火线，引发了两人之间沉默长久的爱恋。
    程忆玫本就在床上，被翟晋同扑倒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伸长胳膊，调暗了床头柜上的亮着的台灯。
    这两个月来，两人一直相敬如宾。而相敬如宾，很多时候被认为是恋人之间的相处典范。但很多人忽略了一个事实，若是客客气气，那自然便会缺少情人之间才能享受到的亲密和情趣。
    程忆玫才不稀罕什么相敬如宾！
    ……
    第二天早上，从翟晋同怀里醒来，程忆玫的眼睛都在笑。翟晋同吻了吻她的肩头，问：“做了什么好梦？”
    程忆玫伸了一个懒腰：“梦见你给我做早餐了。”他已经很久没给她做过早餐了。
    翟晋同无声地笑了，坐起来套了一件衬衣，“早餐想吃什么？”
    “麦片粥加牛奶。”依旧喜欢最简单的搭配。
    翟晋同去厨房后，程忆玫才从床上爬起来，刚穿好衣服就接发到莹莹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扭扭捏捏：“阿玫姐，昨晚，我好像和安德烈接吻了。”
    啊？程忆玫傻了眼，“你确定不是在做梦？”
    “不是！”莹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我感觉自己有点喜欢他，他好像也有点喜欢我，但他不是……同-性-恋吗，所以我就没敢多想。昨晚我们都很高兴，回去的时候我就说请他喝酒，因为这段时间我找工作到处跑，他都陪着我。结果两人喝多了，就，就接吻了。阿玫姐，你说安德烈他是不是同-性-恋，还是他是双-性-恋？”
    “这个……”程忆玫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同同一直觉得他不是同-性-恋。你们两个接吻后，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我有点吓住了，他自己好像也愣了。两人都很尴尬，然后他送我回家，一路上连句话都没说，就最后我下车的时候他说让我早点休息。阿玫姐，你说我要是再跟他见面，那不更尴尬吗？！”
    “你今天要跟他见面吗？”
    “本来约好今天下午一起去美术馆的，但我现在不想去了，我要不要编了理由把下午的活动推了啊？”
    “推了干嘛？！”程忆玫忽然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你按时去啊，见面后随机应变。如果真的太尴尬，你就挑明问他，不然老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也对，从昨晚到现在，我心里乱糟糟的，估计再这样下去我都把自己逼疯了。好，那我下去就去问问他。谢谢你哦，阿玫姐。”
    这么点小事还说谢，程忆玫也是无语了，“好了，如果你和安德烈之间有什么情况，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让同同帮忙分析分析，毕竟他和安德烈认识的时间比较久。”
    “嗯，我会的，阿玫姐，昨天我真的很开心，你和翟师兄终于和好了。昨晚回来的时候伊莎贝拉还说，你和翟师兄注定是一对，怎么都不会分开。”
    要是永远不分开，那也挺好的啊，程忆玫想。
    刷完牙洗完脸，程忆玫和翟晋同一起吃早餐，然后大扫除把家里的卫生里里外外搞了一遍。中午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两人计划着要干什么。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让你把酒瘾和烟瘾戒掉。”
    “我没有酒瘾和烟瘾。”
    程忆玫翻了一个白眼，“昨晚希尔调的酒，你喝了多少杯，以前喝多少杯？还有你卧室里那一抽屉的香烟打火机，准备留着当纪念品吗？！”
    翟晋同汗颜，用袋子把那些东西都装起来，“夏天温度高，打火机丢在垃圾桶不安全，我出去看看有没有流浪汉，送给他们。”
    他出门后，程忆玫钻进厨房开始捣鼓两人的晚餐。上午翟晋同说想吃饺子，但超市里的速冻饺子太难吃了，所以两人打算晚上自己包几个。
    客厅里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翟晋同，心情稍显急切，随便扯了一条毛巾，一边擦手一边向外走。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怔住了，是翟晋远打来的。
    “阿玫，我希望同同能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