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雁搏

第21章


也是天有不测风云,不久,方丈便得了中风不语;又几日,便圆寂归天。另一住持了缘和尚,抢班夺权,披上大红袈裟,当了新的方丈,是为了缘大师。
这了缘大师,实乃鼠窃狗盗之属,嫉贤妒能之辈。不务正业,贪财好色,崇尚异端。更有甚者,还大量侵吞土地,使众多百姓流离失所。污举秽行,玷污佛家净土。凡此种种,瞒得了众僧,却瞒不过住持了尘。了尘和尚常常好言劝戒,可了缘大师哪里听得进!不但如此,反视了尘为异类。
就是这个了缘大师,居然讨得当今皇上——天祚帝的欢心。天祚帝经常光顾镇国寺,将了缘视为知己。抚琴吟诗,风光无限。一日,天祚帝心血来潮,龙颜大悦,竟封了缘为辅国大师,上章参拜,可以名而不臣。自此,了缘大师更加有恃无恐。
了尘和尚,哪里过得这般出家人的生活。于是,跳槽到了郊区的圆觉寺。这里倒也清净宁和,正和了了尘的心愿。又七、八年,老方丈圆寂,了尘继承了衣钵,便成了圆觉寺的方丈,人称了尘禅师。
这寺庙虽小,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由于了尘禅师,佛识渊博,讲经布道,说理透彻。这使了尘禅师在中京城的口碑极好。
这不,今天是九月九日,乃辽的重九节。按例,百姓该玩围斗射虎的游戏,还要登临高处,饮菊花酒取乐。了尘禅师不再恋尘俗的节日,他想到的是每每节日,都会有人前来进香。所以,早早的令众僧,将庭院洒扫了,敞开了寺院的大门。
此时,正有两个香客,在寺外的宝塔下徘徊。见寺门大开,便踱步向寺院走来。
这一男一女,到了门前,却伫立不前,欣赏起门两侧的联语来:
斗拱飞檐超三界
层塔梵铃响一坤
两人看罢,和门僧寒暄过,随引领僧走进了寺院。僧人们这才齐齐地打量起两位施主。男的是眉青目秀一小生,女的则是花容月貌一妇人。
两人也是头一次到圆觉寺来,景致陌生,但却觉得处处清幽可爱。
庭院虽不很大,迎面花坛,巧砌成个大大的心形,虽则花草已经萎黄,可由矮植株组成的“佛”字,却依稀可辨。暗示:佛在我心中。鹅卵石甬道旁,几株唐榆晋柳,曲干斜枝,无不显示出历史的沧桑。独有枫树一株,不甘寂寞,布律律律的抖动满树的红叶,发出沙啦啦的声响。
两人随僧穿过庭院,拾级而上,走近一个月亮门,见门两侧又有联语道:
一花一世界 一叶一如来
两人随僧进门,便又是一处院落。正面是座大大的佛殿,东西厢房,均为藏经阁。东阁门有联语为:
翠柏黄花囿色相
清池皓月净禅心
两人情不自禁伫足品味,又见西阁一副联语:
花开纷落尘界外
米酒传衣续祖灯
妇人道:“这两副联语,有异曲同工之妙,出家人,也要有人承袭他们的衣钵,他们寄予未来的,真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无法想象的。”后生听了,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
须臾,来到大殿,前面摆着个铜铸四足鼎式大香炉,里面香火缭绕。两人焚过香,来到殿门前。又见苍劲有力的大字联语于门两侧道:
如意如我意
拂尘拂众尘
这副联语,开头借用两个物件,也是佛家常用之物。然则顺手拈来,亲切自然,虽语句浅白,寓意却奥妙深邃,两人惊叹玩味中,不觉走进大殿。
但见天花藻井,画栋雕梁。殿堂两侧,塑有金刚神像,一个个怒目圆睁,栩栩如生。
前面讲坛上坐着个高额头,大眼睛,披着红袈裟的和尚。想必就是了尘禅师无疑,于是,相互颔首施礼过,妇人同后生,将随身带有铭文的青瓷香炉和花瓶,取出,献于佛龛之上,又将几炷香点了,这才在袅袅烟气中,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之上,开始顶礼膜拜。
这时,了尘禅师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女施主。不看则已,这一看,可是非同小可。正是:
五雷轰顶不为过
奈何桥头险失足
这妇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绝情恋人,如今的皇妃瑟瑟。由于父辈同为朝廷命官,且彼此要好,经常走动。因此,使萧寅与瑟瑟能得以相见,相互产生爱慕之情。随着接触日多,两情相悦,不禁信誓旦旦,欲表结缡终生。然而,所有这一切,两家大人并不知晓。恰这时,天祚帝到连襟搭葛里家走动,而搭葛里的夫人,即是瑟瑟的姐姐。恰巧瑟瑟在姐姐家串门,躲之不及,被天祚帝瞧见,为其美貌折服,带进宫闱。当时,萧寅听了,哪里肯信,飞跑到瑟瑟家,可哪里还有瑟瑟?斯人已去,闺阁楼空。只有瑟瑟的家人,无不沉浸在喜幸之中。独萧寅强做笑颜,踉跄离开瑟瑟家,顿感五内俱焚。
天!脉脉此情谁诉?萧寅怕见任何人,他徘徊复徘徊,整日以泪洗面。他曾恨过瑟瑟,有千般理由,万般理由,你不该露面去见天祚帝。倘你就是避而不见,皇帝如何能看得上你?他恨瑟瑟有巴结之嫌。他更恨天祚帝,妻妾成群,怎么还要随地选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夺走自己的心上人。他也幻想过,瑟瑟不过是随天祚帝到宫中走走,不日,即将回来,和他重续旧缘。然而,终有消息从皇宫传出,说在皇叔的撮合下,天祚帝已将瑟瑟纳为皇妃。
萧寅终心灰意冷,镇国寺才因此多了个了尘和尚。圆觉寺也才有了现今的了尘禅师。
眼下,令了尘禅师倍感迷茫的是,瑟瑟为什么要到他的圆觉寺来?她进香该到镇国寺的,与镇国寺相媲美的还有感圣寺。寺庙气势恢弘,名僧云集。尤其是镇国寺,自国主以下,皇亲国戚,皆以了缘大师为师。因而,皇亲国戚来中京进香,没有不去镇国寺的。
了尘禅师又看了看瑟瑟旁边的小生,面容憨厚,知是大皇子敖卢斡无疑。民间传闻对敖卢斡的口碑极好,他了尘早有耳闻。
“阿弥陀佛!”了尘倏的似从梦中醒转,情不自禁地念了句佛。
这让瑟瑟一惊,不由的抬头定睛审视着了尘禅师。尽管萧寅剃度了头发,但他那高额头,大眼睛,还有他独有的嗡声嗡气的声音,都使她断定眼前的了尘禅师,就是萧寅。斗转星移,随着岁月的流逝,皱纹已经爬满萧寅的额头、眼角。自从和萧寅别离,她无时无刻不想再见他一面,把父亲如何背着自己,早已将她推荐给了天祚帝,天祚帝要见她,她这个弱女子,实在出于无奈,既为家庭,也为自己,更为萧寅平安无事,她也不得不当皇妃。她将所有的苦痛咽进肚里,她要一个人承受。可她又怕见萧寅,觉得有些感情上的恩怨,她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有时,她陷入深深的自责,这种沉重的感情债务,经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满以为萧寅会很快忘记她,另结秦晋,可万没想到,他会毅然出家。这就同把瑟瑟的心,一下子撕开个口子,时时滴出血来,令她无比痛楚,像有一只老鼠在时时噬咬着她的心。
过去,听说萧寅在镇国寺,她去进香时,无时不在留意他,然而,终没有谋面,不想,今日,在这里看到了萧寅。委屈、痛苦袭上心头,瑟瑟眼泪禁不住扑簌簌掉落下来。她怕被人窥见,急忙掏出帕子擦了,又双手合十,叩下头去。
这没有逃过敖卢斡的眼睛,敖卢斡说:“娘,你别难过,心里有什么憋屈事,咱只管请教了尘禅师好了。”
了尘禅师这才镇静了一下,道:“施主有什么事,需要老僧帮助,只管说好了。”
瑟瑟又用帕子,擦了擦奔涌不息的泪水,哽咽道:“禅师看我像个贵人,其实心里苦着。我们母子,来此就是想听禅师亲自为我们讲经说法,能使我们心里畅快畅快。”
了尘禅师道:“这个不难。你看,常念的几部经书,有《法华经》、《华严经》、《心地观》、《金光明》和《报恩》,我这还有兴宗皇帝亲自撰写的《华严经随品赞》十卷,不知施主想听哪一部?”
“随禅师便吧。”瑟瑟刚说到这里,又抬头瞥了禅师一眼,只见禅师,神情木讷地呆望着藻井,沧桑岁月,已使过去的萧寅荡然无存。望着禅师,想着以往的萧寅,恍若隔世。她不禁又簌簌地落下泪来。
禅师正在琢磨讲解哪一部经典好,不想,又走进大殿一对男女来。
男的,斜楞眼,撇拉腿,腆着一个大肚子,口角不停淌涎水。
女的,是貌若天仙的小娘子,眸似秋波动,眉如柳叶横,粉腮一笑两酒坑,白牙胜过石榴籽,娇声恰似鸟儿鸣。
女的和禅师寒暄过,便对男人喝一声道:“跪下,好生念经!”
男人听得,便扑腾一下,乖乖在蒲团上跪了,接着,反复地念诵道:“儿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的儿呀!”
小娘子冲众人笑了一下,拿出香来,插在香炉里点了,便也跪了,叩起头来。
了尘禅师见了,问道:“施主还是要诵读《妙法莲花经》,乞求观音菩萨给送个儿子吧?”
“是的,妈的,儿子!”那男人高声嚷道,“观世音,你可不能让我绝户啊,阿弥陀佛!”说着,男人又用亮晶晶的袖子抹了下口水。
这时,就有僧人陆续地走进殿堂。了尘禅师道:“这样吧,马上到了唱赞的时候,待施主和我们一起唱赞完毕,再与各位施主诵经布道。如何?”
“使得。”进香人回道。
这期间,僧来僧往,小娘子灵动的眸子,不断地梭巡着敖卢斡,敖卢斡也不停的呆看着小娘子。两人眉目传情,你来我往,颇有好感。敖卢斡在小娘子眼中,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而小娘子在敖卢斡眼中,美貌清纯,活泼可爱。
这时,众僧皆着黄袍窄裤,齐刷刷跪于蒲团之上,呵呵咧咧地唱起赞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