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劫演义

第59章


“这宾馆能住人吗?”丁戈噘嘴对杰妮道,“住死人差不多,干脆改建成殡仪馆吧,再把你的黑白大头照往上一挂,便万事俱备,就只等着开业大丧了。”
“你的话够多了。”麦茜对他轻声说,“少说几句吧,一点儿修养也没有。”
“咱俩住隔壁吧?”丁戈凑上去问。
“已经安排好了,丁先生你住最上面一层。”杰妮得意洋洋地说。
“天这么冷上面又漏风,想冻死我啊?”
“如果您不满意,就去林子里过夜吧,或者本镇的公共厕所也挺暖和┅┅”
“我才不去你家呢。”丁戈又把包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一包皮囊,用力吹起来,再用气筒起劲打气,渐渐变成一个大而结实的帐蓬。
麦茜十分惊奇,想不到他这个看上去不大的包里面什么都有。
“一———二———三!”他抓起“帐蓬”,向上一抛,虽然不重却给抛上三楼,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他一溜烟窜上三楼,舒舒服服地躺进去。
“好大的力气。”那个因贪睡而没报姓名的人傻愣着出神。
导游小姐礼貌地问道:“还不知道您的姓名┅┅”
“吉基尔唐森。”
丁戈仰在床上玩他的手表。
门忽然开了,杰妮鬼一样闪进来,笑着说。“丁戈先生,晚餐。”
“侍候上来。”丁戈看也不看她,只一招手,“退下去吧,有事本少会叫你的。”
杰妮强忍着没发作:“丁先生,我们这儿是集体会餐。”
“我的吃相很不好,也不爱和很多人一起吃。”丁戈虽这么说但还是起床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又当导游又当服务员,来你们这儿四五个钟头没见一个镇上的正常人,我都快疯了!”刚出门时猛地问头一笑,说:“杰妮小姐,门,最好结实点儿,我怕冷。”
导游的神经一下子绷起来:“嗯。”
楼下,大伙把桌子包围并等着丁戈。丁戈先看到的不是这帮人的打扮,而是桌子上的一盘盘美味:柠檬汁盐烤青花鱼杂烩,意大利式巨型提米拉苏,法式梅子雪花蛋馅饼,菠菜乳酪糕,英式扣肉与填满苹果的烤鹅和腊共鸟 共鸟 ,红白法国葡萄酒一应俱全,微弱摇曳的惨黄烛光更增添了饥饿感。
“各位久等了,我也久等了。”丁戈挥挥双臂走下台阶,“再不开饭,更待何时?”
“今晚还有一位特别嘉宾要来。”杰妮神秘地说。
“我就说这个穷镇怎么能吃上这种菜呢。”丁戈利索地叉了一口,从动手到入口比虾蟆捕蚊还快。
丁戈吃着吃着门开了,庞大的投影把他连同手里的整只鸡全遮住了。
他抬头一看,这是个身材极高的瘦削男人,披着棕黑色的斗蓬,假如手里拿上柄镰刀就和死神达拿都斯的形象没什么两样了。他走路很稳健,发出均匀的节奏,手枯如槁木,手指甲显出一种惨淡的死白。
“妖怪。”丁戈暗想。
“大家好。”他伸出手来摇摇———如同在驱赶自己令人厌恶的声音,“我是米拉巴费镇长。”
“这是人的名字吗?”丁戈又想,“光看他那张脸,今后就不需要再看任何悲剧了。”
“镇长先生亲自到来,我们荣幸之至!”迪安带头站起来:“请入坐!”
除了丁戈,谁都站起来了。
镇长当然看见丁戈了,可他依旧不动声色,继续用那枯萎的声音回答,“谢谢各位女士,绅士。”
还未待坐下,他又重重叹了口气,面前的酒水里登时在一阵波纹下落入一粒黑球。
“恶心!呕┅┅”丁戈憎厌地皱着眉,为了怕失口讲出来,便伸手到桌子下掐大腿,反正也不疼,身边的杰妮一脸怒气地盯着他。
“各位能来这里真的让本镇再添了不少生气。”镇长说,“这破镇子是个不详之地,连年的恐怖事件,无人敢涉足这里。几位的胆识可是令我佩服。”当他看到丁戈时不由赞道:“尤其是小伙子这么年轻就出来闯世界,勇气可嘉啊!”
“我年轻?我最老呢。”丁戈拨弄着手里的刀叉,问镇长,“可以开饭了吗?”
“请便,放开肚皮吃吧。”
丁戈按住中央盘子的烤鹅,撕下一只大腿,在调料盘里恶狠狠地拍打了几下,凶猛地吃起来,旁若无人。
“列位来此必是有一定目的,但最终都是为了探寻这镇子的秘密,那我就给大家讲一讲。”
待众人的目光聚焦后,他就开始用浑浊不清的发音讲道:“各位大概早就明白这镇子后面古堡的来历了吧?”
“废话,不明白的是弱智。”丁戈不耐烦地想道,“我倒想看看哪个弱智不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巴克急切地问,“这个古堡是谁修建的?”
丁戈恍然。
镇长又叹了口气,丁戈迅速将酒杯移开,生怕鼻屎再次溅进他的杯子,好在镇长没注意这些,他说道:“这只是个传说,距今有七百多年┅┅”
丁戈舞着叉子说:“克勒芒城在七百年前应该很热闹。”
镇长饶有兴趣地问:“丁先生是东方人,怎么会对欧洲历史这么了解?”
丁戈很有风度地笑笑,戏谑的表情全无,周围的人无不感到极强烈的怪诡气息,全是发自他的身上,高贵而又神秘,麦茜不由瞪大了眼睛。
丁戈把手中的烟弹了弹,继续说:“公元1095年,对当时的欧洲乃至世界都是件大事,罗马教皇乌尔班二世亲临克勒芒城,对200名大小教士以及各国国王使臣宣布要进行一次十字军东征,消灭东方的异教徒,将圣城耶路撒冷从穆斯林手中夺回来,并去东方流着奶和蜜的土地上获得财富。唉,可惜呀,先是威尼斯九十多岁的老公爵邓尼罗捣乱,后来伊斯兰教众又抵抗得力,十字军接二连三地失败,待13世纪蒙古崛起,十字军别说想打过东方去,就连保住自己都困难。其实信什么教都是一样的┅┅”
迪安忙插口说:“我佩服丁先生的渊博知识,但你说信什么教都一样,就不妥了。世上只有一个神,唯一的真神,便是耶和华上帝,而不是安拉或别的什么,更不是‘众神之戒’等邪教崇拜的羽毛蛇神。”
丁戈淡淡地说:“我不想和您因为宗教的事而起争论。科学和上帝完全可以结合起来。所有的宗教都是信唯一的一个真神,因为不论上帝耶和华、真主安拉、佛祖释加牟尼还是羽毛蛇神维拉科查,都只不过是同一个造物主不同的称号而已。”
镇长张大了嘴(众人一齐把酒杯移开,以免嘴里出现比刚才鼻子里更大的黑粒),惊讶而又赞许地说:“丁先生,您这套理论我可真是头一次听说,您的想象既大胆又奇特,您不会是想另创一门宗教吧?”
丁戈哈哈一笑说:“当然不。你们崇拜神明的最大隐匿理由可能是你们从未见过他,以个人渺小幼稚的想象去揣摩他遥不可及的伟大,而永远不会想到他不会相信他会和你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扯谈哪。狗熊要是也有宗教的话,那它们的神也肯定长着一副熊样。行了行了,镇长请原谅我不识好歹地打断您,请继续您的传说吧。”
这番话说得既精彩又深奥,尚且不失礼仪,众人不由地面呈惊愕状,丁戈的声音并不大,但大家似乎都被震得耳朵发颤。
镇长继续说道:“正是乌尔班颁布了诏令的那一年,人们都发了疯似地冲出去,希望找寻财富之道。他们不知道这是一条不归之路。当时有钱人组成骑士兵团全副武装浩浩荡荡地出征,而穷人们则以粗陋的铁锨与镰刀为武器出发。当时村里一对刚结婚的夫妇,丈夫领了红十字,要去打仗,妻子拉玛不答应,可丈夫还是舍她而去,一去就是四个月,妻子日日夜夜地期盼他回来,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张死亡通知书和微薄的抚恤金。其实她还不算惨,有些穷人连付通知书的钱都没有,匈牙利人永远将穷人们的尸骨埋在了异乡的苍茫大地上,为秃鹰所啄食。拉玛从此发了狂,在村里成了有名的疯婆子,大人小孩都拿她为笑料。谁知有一天她持刀冲进村里一个牧师家,想将来坐客的教士杀掉。后来人们才知道,正是那教士与丈夫共同追求拉玛,失败后心中忿恨,才设计将其丈夫害死。那教士力大,夺下她的刀,又就势如愿以偿地奸污了她。
“第二天他上报克勒芒的主教法庭,抓住了这可怜的寡妇并审理她,判处了死刑以掩盖自己的罪行。村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唉,就是不敢说,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绑到火刑柱上。她毫无惧色,对手持圣经的神父以及在场所有的人尖叫:“你们所有人我全记住了,我向能为我复仇的杀神起誓,我要以自身为祭品供奉于他,请他为我雪恨!”那教士又惊又怕命令点火,火把拉玛包围,那女人在烈火里面狂笑,尖叫,如同一个巫婆。这时明明是白天,却阴云密布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将那教士炸成焦炭。接着大雨滂沱,雨水把火浇灭,按说烧了不长时间,身体还不该被全烧焦,但那女人却一点灰烬都没留下。于是大地一片轰鸣,一座城堡从密林底拔地而起,并使周围的树木变得黑暗而且茂盛,没有一丝活气。接下来的七百年里,凡是走进这个村子的人,都有去无回。四十年前,有一个猎人追鹿追进去,可是被找回来时肢体残缺,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到现在为止,林子中最少葬生了近千人。”
一阵惊悚笼罩着所有人,半晌丹东才开口说:“不会吧,世界上会有这种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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