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雪星辰

第21章


  那女子媚目流转,待二人饮尽杯中残酒还顺势用葱白玉指在他们腮边撩拨一下。两个男子也没有什么反应,白衣的继续喝着手中的酒,高瘦的仍旧漠然望着窗外。
  “若是哪个男人遇到三妹你,只怕不知道行的是乐还是悲了。”
  一个看去颇为平凡的中年男子负手而来,和气脸上还带了一丝笑意。
  “大哥真会说笑,小妹是什么人大哥你还不知道么?”
  那女子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浓,又斟了一杯酒,如刚才一般,自己先呷一口,然后把带着唇印的杯子递到男子嘴边。
  那男子也不说话,饮了一杯酒便在窗前坐下。
  “娘,要我说你们都是太斯文,轮到某家身上管他三七二十一,谁敢跟我抢老婆先一口吞他娘的再说!”
  一个身形彪悍,胡须络腮的大汉快步走来,那嗓音如闷雷怒涛般响起,仿佛整个屋子都为之震颤。
  这汉子看去比那中年男子还老几分,肌肤黝黑,四肢发达,一眼看去比四人都魁梧许多,却在头顶之上梳着两个孩童般的髽鬏,当真滑稽之极。
  四人见这大汉走来,脸上神色亦都轻松不少,似真如对待孩童般露出几分慈爱神色,那娇媚女子更拉住他熊掌般的大手,在那肥得流油的脸颊之上妩媚亲了一口,娇笑道:“是了,是了,便是我儿最有志气,比我们这些长辈强多了!”
  说罢,四人同时大笑,那汉子也不谦虚,咧开大嘴跟着傻笑起来。
  夜风清扬,那客房之内笑声极为洪亮,但窗外街道上却寂静如初,除了偶尔传来的悠长犬吠,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与那客栈一街之隔的另一住处,两名披发男子恨恨望着对面窗上十分微弱的灯光,眼中似有光芒摇曳不已。
  “大师兄,那‘魑魅魍魉’四个恶贼就在对面,我们何不冲杀进去为民除害,既能扬名天下,也不负恩师教导和这一身修为。”一个男子终于忍不住,对着身后黑暗,低声道。
  “你们知道什么,别说那四贼修为深厚,不易对付,便是要动手,谁敢在这雪域琼光盛会之时?”
  “可是,师兄……”
  “闭嘴,你以为只有你懂得拨草瞻风?若不是雪域国王早有谕旨,来赴‘琼光会’之人不得寻仇私斗,这银城早就化为一片废墟。此刻虎视那间客房的力量何止数百,可你看看谁敢妄动!”
  “这雪王的命令就那么灵?”
  “你知道个屁!雪国绵延千万年,其实力之强,哪是你个黄口小儿想象得到!且不说诸多正派之士,便是那四个恶贼不也规规矩矩缩在客栈里么,这红尘之上,能摄住他们的有几个?”
  “是,是,是,师兄明鉴,小弟受教了——咦?”
  仿佛忽然发觉什么,那披发男子有些疑惑地探出头,朝下方漆黑街道望去。
  “放开我——”
  一声颇为尖利的惨叫声猝然划破寂静,由前方黑暗中荡漾开来,惊起一片犬吠。
  便在那幽暗街道之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男孩,死死咬着一个高瘦男子的右腕,任凭他怎样撕打拖扯,就是不肯松口。
  借着微弱琼光,依稀看出那男子面貌寻常,周身衣着颇为华贵但却不甚搭配,须发俱都有些散乱,也不知是不是和那小男孩扭打之故。此刻但见他面目扭曲,鼠目圆睁,一边与男孩撕扯,一边咒骂不已。
  “这是谁家的逆子,如此不知礼数,这般凶狠恶毒,不拘教化……小小,哎呦,小小年纪便敢当街抢掠,与禽兽何异,哎呦,你他妈快给老子松口……”
  那男子越骂越凶,男孩却死不松口,想动手处,又被男孩拖着右臂左摇右晃,站立不稳,本就带些棱角的脸极度扭曲,映着清冷琼光,看去狰狞无比。
  便在二人僵持咒骂之际,数道华光闪过,现出一众手执长矛的巡夜雪卫。
  为首一人掌间光华流转,照亮周围五丈方圆,对着中心处依旧扭打不休的两人,高声喝道:“尔等何人,胆敢在银城闹事,深夜之时搅扰邻众清休——双冷先生?”
  那人话到一半,猛然顿住,竟仿佛犯了什么大错般,神色惶恐之极,当下手掌一挥,掌间华光涌动,弹开神色倔强的男孩,然后对着那个狼狈捂着右腕的男子深施一礼,赔笑道:“小的眼拙,不识先生尊容,失礼之处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放在心上啊!”
  方才还狼狈不已的男子似忽然变了个人一般,扭曲到极点的脸上露出大义凛然神色,也不看那弯腰施礼之人,一扭头,径直朝那被两名雪卫强行按住的男孩走去。当下目光一寒,也不说话,飞起一脚便踢在男孩小腹之上。
  弱小身躯被踢起半尺有余,若不是有两名雪卫按着,险些就要飞将出去。那男孩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惨叫,甚至连一声□□都没有,只是咬紧牙关,一双眼眸,紧紧盯着眼前狞笑的男子,口中鲜血把牙齿染得殷红,沿着嘴角缓缓滑下,落地之时铿然有声。
  “这双冷是你们雪国的高官?”坐在上宾驿屋顶的冰辰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但依旧一脸漠然,看了一眼身旁女子,淡淡问道。
  那女子明眸熠熠,眉心天蓝饰物不知是不是映着琼光星月,似有光华隐隐闪动,却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是什么国亲贵戚?”
  “他根本不是雪国人,只是个不知哪里来的说书先生,由于说话口无遮拦,被人称作‘直言无畏,针砭时弊’又因性情乖张,清高傲慢,被人奉为‘不畏权贵’,是百姓之中大都将他敬为豪杰,崇拜不已,便是有些权势抑或修真之人也不愿惹他,招来众人非议。”
  幽幽话语在夜风之中缥缈起伏,带着几丝黯然,冰辰淡淡看着一众对那双冷卑躬屈膝的雪卫,押着一个满嘴是血的孩子缓缓没入远方黑暗,沧桑面容之上依旧没有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犬吠渐息,漆黑街道之上又恢复了从前寂静,只剩几句缥缈话语,随着夜风幽幽飘荡。
  “我并非与那小贼斤斤计较,这些黄口竖子知道什么,整日娇生惯养,无所事事,长大一岁的变化,不过是追捧崇拜之人从说书先生,变成演英雄的伶人罢了!”
  “是,是,是,先生乃大智之人,明鉴万里,微查毫末……”
  “你们也不必为难于他,带回去饿上三天,再关上几月,替他爹娘教训教训也就是了。否则这般年纪便敢当街劫掠,长大之后必定是为祸一方的大恶,到那时便悔之晚矣!”
  “是,是,先生器量过人,宽大为怀,实在令我辈感动……”
  “你们也都离我远些,我岂是那贪图虚名,迷恋权势的俗人?唉,当今世上,都是些阿谀谄媚之辈,还有几个人能像我这般正直——世风日下,天地双冷啊……”
  ☆、第十七章 红日升天光有尽  银蝶舞惆怅无穷
  
  晨风徐徐,如指尖轻柔拂过发丝,仿佛蕴满不尽温情,却仍旧那般清冷。
  残星点点,如灵动眼眸倔强注视,仿佛带着不尽留恋,却依然渐欲黯淡。
  那个裹在微光之中的男子,巧妙避开八片华光流转的羽翼,便这般静静抱着怀中兀自昏厥的姚盈盈,默然坐在岑寂云端,仍旧看不清衣着面容。
  东天欲晓,启明渐黯,原本便十分清新的晨之气息似乎又强了几分。虽然十分微弱,但那男子明显感觉到掌中柔弱无骨的玉手,轻轻颤动一下。
  似伴着一声轻吁,周身微光散去,现出一个一袭黑袍,气度不凡的男子。虽然面上棱角分明,还有一只眼眸掩在斜刘海之后,看去颇为冷峻,但那沧桑面容之上还是现出明显欣慰神色。
  他深深看了一眼怀中戴着鎏金面饰的女子,然后微微扬首,注视着东天之上不断变幻的斑驳虹霓。
  微白,橙黄,绯红,当把这世间最壮烈的色彩全都据为己有之后,那抹云霞才终于心满意足般不再酝酿,而是从天际开始,将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瑰丽恣意泼洒挥霍,转瞬便把半张天幕染成绮丽金红。
  下一刻,带着红尘万众对光明的不尽希冀,那轮红日,终于在遥远天际探出头来,恍若最娇羞的女子,涨红着脸蛋,那般小心翼翼地优柔爬升。
  那个男子屏息凝视,眼眸面庞,尽被蓬勃天光染成绚烂金红,仿佛一颗心也正随着那娇羞红日冉冉而升。
  直到,璀璨光焰猝然涨起,从那赤红圆球之上恢弘桀骜地喷薄而出,顷刻将天地万物尽数笼罩。
  那女子鎏金面饰映着蓬勃天光,竟也毫不示弱般腾起浓烈光焰,瞬间吞没二人身影,那片云霞,亦仿佛得到天际红日分外荣宠般,沐着夺目光华变得瑰丽夺目,不可逼视。
  那一刻,碧落在光焰之中历炼,红尘在华彩之中洗礼。
  那一刻,黎明在希冀之中欢呼,寒夜在绝望之中溃散。
  天地之间,万千事物俱都失去色彩,只余一轮蓬勃朝阳,沐着天光赤焰,桀然而升,感受着红尘万众的不尽虔诚。
  远方炊烟渐起,刚从睡梦中苏醒的人们,似乎并未觉得今日朝霞璀璨得有些诡异,一如往常般满怀希冀地迎接崭新一天的到来。
  天际霞光渐退,清风徐徐,轻抚衣衫秀发,那个昏厥中的女子轻噫一声,如水明眸缓缓张开。
  “你终于醒了!”那冷峻男子面露喜色,望着怀中女子轻声呼唤,“盈盈……”
  似微微怔了一下,姚盈盈眸中迟疑神色一闪而逝,随即蕴满无限柔情,对着身畔男子,那般温柔地恬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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