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解药

炽热焦烤大地，本是拥挤的都城街上没几个人在行走。汤小敏穿着一件黄色的雪纺裙子，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小包包站在公交车站点处，尽量躲在阴影的地方避免太阳暴晒。
    等了约莫几分钟，公交车驶来，汤小敏从包里拿出公交车卡上车，后头有一个她很是讨厌的男人跟上来，扯着她的手跟她撒娇：“帮我刷一个呗！”
    汤小敏无奈，懒洋洋的甩开何简舟的手，随意把卡在打卡机上一刷就走到车最后座的座位上坐下来。
    何简舟又跟上来，拍着她的脑袋说：“让一下呗，我坐里边。”
    汤小敏扭开双膝，何简舟却跨着她挤进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这才走了一个站，何简舟就假装睡着的样子，把头靠在汤小敏的肩头。汤小敏在车颠簸的最厉害的时候把他的头外窗外推，像打雷一般的‘轰隆’一声，何简舟的头撞在窗上却还是不愿醒过来。
    何简舟疼痛得脸都皱在了一起，汤小敏看见了却假装没看见一般的面无表情的说：“喂，我们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无聊的纠缠。”
    何简舟睁开一只眼睛，偷瞄汤小敏，“你说的啊，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何简舟承认是自己犯了错误，解释的话也根本就不用说。
    “有这样的普通朋友吗？”汤小敏喵着靠在肩头的何简舟。
    “有啊!”
    “谁？”
    “我们。”
    “······”
    一个学年又准备结束了，想到下个学年的学费，汤小敏犯愁起来，还有学业，工作要忙，她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思理会肩头的何简舟。何简舟偏偏就像一个口香糖，怎么甩都甩不掉。
    分手看似是何简舟的错，汤小敏不听解释不给任何机会的原因是，是她把何简舟卖了。
    她知道何简舟为什么会和范梨希在同一家酒店，也知道何简舟和范梨希是何时去开的房子。
    正如范梨希所言语，如果她只知道埋头苦干，几年后，也不过是一个领几千块钱薪水的公司小员工。
    同是设计学院的同学，大多都是来自比较好的家庭。而汤小敏，一个小山村的姑娘，想要在设计这条道路上获得一线生机，真的挺难的。她的妈妈是县城的环卫清洁工人，已经连续干了很多年了，手上都是老茧，中午吃从家里带的冷便当，便当里除了饭，便是黄黄的青菜。爸爸在一家单位里做保安，虽然工作没有很辛苦，但是需要熬夜，而且工资很低。
    汤小敏总是想起高中时候那个清晰又破碎的一幕，奔三年纪面黄肌瘦异时空的自己用近乎看破红尘的心态跟她说：“对不起，没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这一句话道破了多少的心酸。
    未来，到底得多落魄？
    梦想应该在萌芽，却亲耳听自己说梦想从来都不会被实现。轻而易举，就把在发芽的梦夭折了。
    高三那年，那是一段悲伤的岁月，失恋再加上要面对即将到来却毫无起色的未来。汤小敏很害怕，唯有暗夜哭泣，白天奋斗。从就是九十斤瘦到了七十八斤。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汤小敏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仿佛看到魔咒正在被打破。然而也因为艺术生高昂的学费陷入尴尬。
    贷款了部分学费，外加身兼多职，好不容易熬到了大三，以为毕业就能迎来了胜利的曙光。范梨希的一语又惊醒了她。
    范梨希站在比她高两个台阶的方位，酒红色的头发闪着微光，一副盛气凌人，“小敏，别太有信心，前几次我都是让你的。”
    “哦，谢谢你让我。”汤小敏倒是挺客气，走上跟范梨希一样的高度，“不过请你继续让我。”
    “我说真的，这是设计形象大赛，你以为跟之前院级，市级的一样，给你轻而易举的拿第一？”
    “我又不是傻逼，我当然知道不能比，我拿第一也从来不相信什么轻而易举。”
    “你相信内定吗？我们家全程赞助了这次比赛，就算我不拿第一，我在国外留学的表姐也得第一吧，而且，要你没有名次，真的轻而易举。”范梨希哈哈笑了两声，“你准备毕业了吧，参加这样的大赛的机会就只有这次了吧！”
    汤小敏真是后悔浪费时间来听范梨希说这些鬼话，一脸不在乎的走开。
    “你那些院系的奖杯能帮你在毕业的时候找到一份不错的设计的工作吗，就算有，工资不高于三千，就算你留在W市，除去吃住，你根本就没钱可剩。那么你在学校辉煌的这几年也不过就是一坨屎。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曾被高高捧起过你适应得了失败的人生么？而这个大赛得的名次就不一样，最起码助你有一份不低于一万薪水的工作。”
    范梨希的这话让汤小敏停下挪动的步伐，她承认，范梨希说的不无道理。她这么努力的参加各大赛，拼全力获得第一不就是为了毕业找好工作的吗？
    然而，三年来得的学院大大小小的奖项和市级省级大赛或真的没有多少的价值。汤小敏开始怀疑自己。
    她不想，毕业几年仍旧一无所成，没有拾捣好自己，没有一份像样的事业，没有让父母少点艰辛。多年前的那个失败的自己又浮现于眼前，对不起，没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多么痛的领悟！
    汤小敏的焦灼被范梨希看进眼里，范梨希打量的眼光第一次能把汤小敏刺穿，终于赢得一次小胜利，范梨希说：“不过，我也挺羡慕你的，虽然有时候你的努力看起来像愚公移山。你起码还有一个不错的男朋友。”
    “你要打他主意吗？”汤小敏倒是希望何简舟在这个时候能有点价值，“那么你错了，他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实话说吧，我已经接手了一个属于我的服装品牌，有些灵感，有些形象，他挺适合的。”范梨希说：“不过，他并不接受。哪怕我给他较好的待遇，都没能打动他。我猜你应该可以说服。”
    “好。”礼尚往来这种事，汤小敏还是懂的。她帮范梨希，范梨希帮她，“如果你说的不假，我只要进全三。”
    富贵又奢华的高端会堂里，汤小敏身着自己设计的一款米色的修身长裙去领奖。她没有得第一，第一名被一个巴黎留学回来的男士领走了。她领的是名次第二，得到的奖金是她得过的所有奖的奖金的总和还要高出很多。
    在一次社团聚会的时候，汤小敏带上何简舟，并且在何简舟喝醉的时候故意离开，留下他和范梨希两个人。至于两个人谈得怎么样，结果如何，汤小敏好像并不介意了。恋爱之于她，在几年自我沉淀的岁月中是变得可有可无。并不会像高中情窦初开的愚蠢时光里那样，只因为会和心中的那个他同上一节课外体育课，提前一个晚上睡不着，幻想了半个晚上的美梦，第二天连一个擦身都赚不到，就是瞧上对方一眼，就欢心无比。
    那是一段愚蠢的岁月，汤小敏很多时候都用‘愚蠢’这个形容词。
    很明显，汤小敏知道何简舟谈的结果不怎么样，不过两个人做得挺爽的是真的。汤小敏在第二天范梨希发的自拍照片里看着何简舟□□的手臂搭在范梨希的腰身上，手腕上的手表闪瞎人眼。汤小敏记得何简舟说过：“一个好的手表相当于男人的面子。”所以何简舟在一穷二白之时仍然买了这几千块的手表，爱惜得不得了。所以，汤小敏当然认得他的手臂了。
    分手肯定是理所当然。
    汤小敏也知道，错不在于何简舟，因为正是她把他卖了的。但是，她总不会自己承认。
    汤小敏和何简舟的一直纠缠了几年，中间没有复合。何简舟也没有深情的来追求她，不是追求。相处的时间里，他们大多选择互相伤害。
    大三之后，汤小敏就收到了一家知名设计公司的邀约，实习半年之后，已经达到了月薪一万。毕业之后，翻了两番。
    毕业一年后，汤小敏辞去了优厚的工作，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自己的品牌。半年后，正式成立了自己的小公司。至此，汤小敏早已忘记了早年间遇到的另外一个可怜兮兮的自己。时下的她，风生水起，独当一面，魅力而知性。
    表面上看是成功女性，可是背负的压力好像只有汤小敏自己懂。公司成立到第三年，开始负盈利，而她除了把眼光一直放在时尚高端品牌这块发展，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出路。有时候，她也觉得‘高端’这个词，是有钱人把玩的东西，她揣在手里，是揣得多么的不安稳。可是改变模式，设计的东西却在贬值。
    汤小敏解压烦闷的方式是邂逅，邂逅各种看起来另类的男人。月圆又刚好碰上周五，汤小敏从公司办公室出门一般会打的去往最热闹的酒吧。这次，她邂逅的是一个个子比较矮的男人，头发梳的油亮亮，脸蛋小巧，下吧尖尖，留了胡子，穿着整洁的西装，说话甚是幽默。
    三分微醺之后，汤小敏决定把他带回家。
    刚开了门口，矮个子男人不知啥时候已经把裤子退掉，把汤小敏按倒在墙上，一直亲她的脖子。汤小敏觉得有些口渴，发出嗯嗯的响声。
    这时候，客厅的灯亮起来。闭着眼睛的汤小敏能感知到何简舟投射而来的目光，并不打算睁开眼睛去看他，继续享受着。
    矮个子男人看见灯光亮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停下动作。转过身，便看见不远处一个高有帅气的男人翘着双手靠在墙边饶有兴趣的观赏着，他吓得身体发软，磕巴的对何简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汤小敏和何简舟的声音同时响起：“你继续啊！”
    矮个子男人更是吓懵了，软倒在地上，双手揪着头发：“怎么回事？”
    汤小敏和何简舟又继续同时说话，汤小敏说：“你当他不存在。”何简舟说：“你当我不存在。”
    矮个子男人像神经病一样，狂跳起来，提着裤子拉开门狂跑了出去。
    看见男人跑了出去，何简舟转身回自己的房间，“这个真是胆小啊，你挑男人的眼光越来越另类呢。”
    何简舟房门走出一个稚嫩的姑娘，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水灵灵的看着汤小敏微笑着打招呼：“嗨！”
    “嗨！”汤小敏边走回自己的房间边对何简舟说：“你管我，做你们的事情。”
    小姑娘又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说：“我们在玩游戏，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何简舟刚才都帮我升级了。”
    “呵呵，带个姑娘回来玩游戏，喂，你······玩得挺复古的啊！”汤小敏关上房间的门，脱下衣服，走进浴室。浴室里的浴缸已经放好了水，水温刚好合适。
    泡澡泡着泡着，浴室升腾着的温暖味道让汤小敏睡着了，刚睡下去一会，头要滑下水的时候被何简舟扶住了。睁开眼睛，她就知道，他是不会让她这么死掉的，美丽的胴体暴露在何简舟的面前，他也没有瞧上一眼，汤小敏就这么光着身子起身，手拉过一旁的浴巾擦干身体。
    何简舟说：“我们要点宵夜，你要吃点什么吗？”
    “照旧啊，干嘛非要跑进来问我。”汤小敏赤脚走到镜子前。
    “不说怕你这个时候会淹死吗？”何简舟拿来了吹风筒，插好电递给汤小敏。
    “谢谢你哦，快点去照顾那位小妹妹吧，别没一会又给分手了。”汤小敏接过吹风筒点开开关，声音响得听不清何简舟在说什么。
    余光看着何简舟走出去，汤小敏一声叹息，她也不明白，她竟能跟何简舟相爱相杀这么久。有时候她好希望何简舟快点搬出这个家，可是她欠他的钱可一分都没给，又于心何忍。
    日子貌似就这么过着，好像可以就这么过下去。
    汤小敏却在一个洵烂的清晨收到了屈迎迎的信息：我怀孕了，他跟我求婚了。
    蓝时光的婚期定在九月七号。
    真是个好日子，汤小敏勾芡着嘴角，某个器官烙烙疼痛。不管时下的日子过得惬意或是混沌，她都不能忘记，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和蓝时光在一起的那三月时光。那岁月在越来越多彩又光怪陆离的生活中永远温柔沉淀，它是心底最美的一抹夕阳。
    她亲自动手，每一针每一线的缝上自认为最美的婚纱。原本事想做一套男礼服的，转尔一想，似乎对屈迎迎有点不公。于是，汤小敏把所有情感都寄托在婚纱里。就当作是蓝时光和这套寄托了她情感的婚纱也来说一次“我愿意。”
    婚礼这天，汤小敏穿了一套黑色的露肩礼服，性感妩媚，暗系的颜色却让她显得有些低调。
    看着屈迎迎和蓝时光手挽手在祝福声中印下永恒之吻。汤小敏除了鼓掌，就唯有喝酒了。
    新娘抛捧花的时候，屈迎迎特地唤她上去，给她抛来一个知会的眼神。下一秒，捧花直接落在她的手上，落得要说多准就有多准。
    夜幕降临，何简舟要扶着她回家。她推开了，“没事。”
    在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不行了，瘫软在何简舟的怀里，何简舟把她扛起来，走进电梯，然后再把她放下来，扶稳，看着醉醺醺如同一只可怜的小鸟的汤小敏，何简舟捏着她的脸，“喂，你有必要这样吗，世界上好的男人多着呢。”
    汤小敏突然睁开眼睛，暧昧的看着何简舟：“比如说，你吗？”
    何简舟心头凉快了一下，又高兴又疑惑：“是吗？”
    那个‘吗’还没说完，就被汤小敏的吻封在嘴里。
    面对这么缠绵又激烈的汤小敏，何简舟还推开她感叹了一句：“你是饥渴了多久？”然后反被动为主动。
    醒过来看了看时间，才刚十二点钟。汤小敏去洗了个澡，然后裸着身体回到了床上。擦身体乳的时候，举起一只脚，伸向何简舟，看着累坏的他如同一个婴儿一般趴着睡，又于心不忍了，就暂且让他在这里睡一夜好了，汤小敏想。
    躺下床，脸蛋对着何简舟的脸蛋，汤小敏抽出手，指尖轻柔的触碰着何简舟的脸，摸到眼睛，然后嘴巴，然后鼻子。在何简舟的唇轻轻一碰，呼唤着：“喂，何简舟。”
    何简舟没有醒过来，只是闪动了一下睫毛。
    汤小敏说：“你也快点和一个姑娘结婚吧！我们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结局。”
    何简舟的喉咙滚动两下，翻了个身背向汤小敏沉沉睡去。
    汤小敏闭上眼睛，也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比任何一次都沉。
    这一觉睡去，醒过来的，已是异时空里的自己，所谓——失败的那个自己。
    至此，到底是谁拯救了谁。
    是不是，所谓的失败亦拯救过所谓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