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勒尼安之影

  诺罗敦恍然大悟。
  “托马斯，把刀收起来让他们起来，我们得出发了。”洛纳似乎不想和贝丽卡纠缠下去。她朝托马斯大声喊道。
  “可你得先送我回去。”贝丽卡仍坐在木舟边上。
  “我沒这个责任。”
  “你必须得这么做！”
  “为什么？”洛纳斜过头来问。
  “把我们丢在这个岛上我们会被饿死！”贝丽卡提高了嗓门。
  “你们当初不就是这样对待我的么！”洛纳的声音更大。
  贝丽卡被吓愣了一下。“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钱……”
  “用不着，我多得是！”
  一语既出，坎普不由自主地挠挠有些发麻的头皮。“她一点儿也不见外……”他无奈地看着身旁这些装满金币的袋子。
  贝丽卡没辙了。“洛纳，别甩掉我……”她近乎于哀求。
  洛纳做了一个快要抓狂了的姿势大步走到了海水边，她背对着所有的人。从她的背影看过去，此时她很烦躁。海滩上又那么一瞬间的沉默。最终，坎普走到了洛纳的身旁。“你想回一趟西西里吗？”他缓缓地问。
  洛纳烦躁地叹了口气。“至少不是现在！”
  “那你就是想回去。”坎普直截了当地总结了洛纳的话。
  洛纳没回答，这似乎等于默认。
  “西西里有着一堆子的事情在等着你，贝丽卡的出现只是让这些早晚都要处理的事情提前了。”坎普睨着一旁犹豫不决的洛纳。“看得出……你恐惧……你逃避……”
  “没有！”洛纳一下子打断了坎普的“分析”，这些话刺进她的心里。她不承认，却莫名其妙地涨红了脸。
  “那就回去！正好，我也顺便处理一下西西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扎克老头那儿我还赊了一笔钱没还，再不去的话他会派人来宰了我。”坎普没再给洛纳犹豫的机会，他拽住洛纳的胳膊往回走。“托马斯！贝丽卡和她的仆人坐你的船，货物都放我这儿。我们送贝丽卡去西西里！”
  再没有人表示反对，两条载得满满的木舟划离了死亡岛。不远方，“游侠”号正静静地等待着船长的归来。现在，它已经有新的航向了。
  （2）
  去西西里的路还有相当长的距离，“游侠”号平稳地行驶在看上去毫无边际的大海上，周围的景色单一得令人感到窒息。洛纳坐在甲板旁堆放的几只木桶上，将脚翘得高高的尽量使自己能更加舒服一些。刚才，好几个船员在甲板上整理那一只只装满财宝的袋子，他们将零碎的金币全部装进更大的麻袋里，然后拖进船舱。其余剩下的一些面额货币船员们便自己分掉。似乎大家都知道财富的无穷无尽，他们并不为这些货币争抢。这一切，被一旁无聊的洛纳看得清清楚楚。当船员们忙完这些事情离开之后，洛纳又将视线转向单一景色的海洋。
  不一会儿，在船舱里憋得难受的贝丽卡冲出了船舱跑到了甲板上，刚想大声地喘口气时突然对上了洛纳正发呆的视线。两人对视了一瞬间后贝丽卡侧过身去扶在了船舷上，可是洛纳仍不动声色地盯着贝丽卡，表情复杂得叫人难以捉摸。贝丽卡被看得浑身难受，转过头来瞪着洛纳，双方的眼神斗争持续了很久。终于，贝丽卡嘴里骂骂咧咧着走开了。
  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的洛纳叹了口气，继续寻找着下一个注意目标。
  这一切，被另外两个正在暗中观察她的人完全看在了眼里。
  在船舱的一处角落里，坎普和诺罗敦两人围坐在一张有些积了灰的木桌边。看样子，这张木桌在平日里并不大受船员们的欢迎。它破旧，有些摇晃，而且面上坑坑洼洼。桌前堆放着一些杂物，似乎一直以来这张木桌只是被人当作是废弃物的一员而已。但是刚才，有两个人重新恢复了它原有的价值。原因，或许是因为它的角度正对着一扇窗，窗被推开了一半，从窗口望出去正好对准了坐在甲板上发呆的洛纳。而且，这样的“窥视”十分隐蔽。
  坎普一手拖着下巴，目光在洛纳和诺罗敦之间转动。他在看坐在身旁的这个人的时候，猫样的白色瞳孔总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深远。好像他有千万句话想对他说，却又懒得一句句说出口。诺罗敦同样陷入了无止尽的思考，只是对于身旁的这一双眼睛，他总显得有些“迟钝”。
  “美洲有一种鹦鹉，它们住在如同天堂般的森林深处，如同它们的名字‘金刚’一样，它们坚强，好胜。”坎普慢慢地将。“它们向往自由，成双结对出没在最美丽的树上，它们在黎明朝着日出的东方高歌，金色的阳光染在它们蓝色的羽毛上……”
  诺罗敦回过神来，静静地听着坎普的描述。
  “但是后来，它们被关进了人类的牢笼，每天它们凝望天空，不再高歌。牢狱生活给它带来了孤独和寂寞，终于有一天它们得以重返天空，但孤独使它们麻木，它们站在枝头，独自远眺着曾经欢乐的家园……”
  诺罗敦睨了一眼坎普，他听出了“故事”中的意思。坎普朝他笑了笑。
  “我感到好奇，诺罗敦王子。”坎普看上去漫不经心地问。“我一直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对你打消戒备。”
  诺罗敦愣了一下，继而他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坎普。“你始终怀疑我。”
  “是的，这我得说实话。你的出现让我措手不及，我是说在洛纳行刑的那天。”坎普说。“你比我更快一步出手，而且成功地使我们计划好的行动泡汤。”
  诺罗敦微微蹙眉：“你也在场？”
  “不。”坎普回答。“我在‘游侠’号上等待洛纳的归来，可他们却带回了令我诧异的情报。”他冷冷地翘起嘴角，“知道洛纳真实身份的人屈指可数，这使我不能不对您的动机产生怀疑……所以，我一路跟踪你们。”
  “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事实上……你也知道，直到你告诉我洛纳的一切后我才……”诺罗敦突然停住了解释。“既然怀疑我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么多过去？”
  坎普大笑起来。“这只是在试探！”
  “什么？”诺罗敦反问。
  “如果你果真有什么目的要利用洛纳，那么我告诉你的那些你必定早就知道。我说的只是她的过去，过去并不是不该说的秘密。”坎普凑近了诺罗敦的耳际。“你若是有所企图，那么你从我这儿得不到任何有力的秘密线索。若你真和你所说的那样，那么秘密必须得你亲自的挖掘……”
  诺罗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所做的一切全是迫不得已，原来只是想找到一个熟悉第勒尼安的向导，现在却被卷入了始料未及的故事当中。”
  “呵！如果真是这样没什么不好！知道么，你离西西里越来越近了，傀儡王玛勒巴将会是事情的重大转折。”
  “的确是。”诺罗敦说。“我很庆幸上帝这样的安排，我们有着同样的目标和敌人，所以我希望能与你们真诚地站在一起……一起合作！”
  “不，我们的目的和立场都不同。我们都有各自的利益！”坎普笑着说。“那么，诺罗敦王子，西西里的旅行会很精彩的！”他用神秘的白色瞳孔看着诺罗敦。他的话，在无形之中更使得他们的目的地变得遥远而又神秘莫测了。
  （3）
  猎户星座从东面升起，黑夜再一次笼罩了天地。四周寂寥无声，“游侠”号的船舱里散发出昏暗的光线在洛纳的眼中不断的晃动。这种情景似曾相识，洛纳忍受不住席卷全身的困倦，又一次在沉思中坠入梦境。
  回忆开始于地中海多雨的冬季，一个充斥着暴雨，闪电，和风的黑夜里，西西里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弗雷德克家族的大门在闪电的白光下显得异常阴森。而就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两个雇佣保镖将洛纳扔在了雨地里然后转身离去，大门又一次重重地被关上。
  洛纳在雨地里一直躺着，躺了很久很久。身上残留的血渍和雨水交融在了一起，刚才的场面一直在眼前不断地回放。他们的辱骂和嘲笑，他们的冷眼旁观，他们的恐吓与威胁，这些丑陋的嘴脸！
  “弗雷德克家族的主人现在是我玛勒巴的，你这头肮脏的小野兽，滚开……”
  “就凭你一个死了爹娘的小家伙也想继承到这些财产吗？！”
  “胡说！妈妈明明没有死！是你关起来了！你……”
  死死地抓住他的腿，却被踹开了。
  “闭嘴！那个疯了的女人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你要是再赖着不走我就让你们一起下地狱！”
  “不！你让我见妈妈……”
  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那个可恶的男人，狠狠地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啊！你这畜生！我打死你！”
  一阵暴打。然后被扔出了自己的家。
  这个黑夜，洛纳没有试图再一次敲开弗雷德克家的大门。她闭着眼在暴雨的大街上行走，不断地因为伤口的痛而打着趔趄。在雨中洛纳肆无忌惮地哭，温热的眼泪融在冰冷的雨水中。
  她一直走，一直走到几公里外的港口然后蜷缩在码头仓库的角落，哭累到昏睡过去。朦胧中，洛纳看到了一双泛着银光的眼睛从雨幕后缓缓走来……终于，洛纳支撑不住，倒在雨地里。
  雨继续肆虐地倾盆而下，在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天际之后，洛纳终于跌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当中……
  从梦中惊醒，朦胧中引入眼帘的是海上漫天的星辰。周围安静地叫人发慌。
  “洛纳，回舱里睡吧……”不知道是谁走了过来，是坎普还是诺罗敦……
  第十二章 “过路人”客栈
  （1）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东方的内布罗迪山顶刚泛起了浅黄色的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