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勒尼安之影

今天为止这一切尘埃落定，在我回到那不勒斯之前，我本可以全将你们全部按叛军处理。
  “但我仍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罗杰酿下的错我们需要时间去弥补，而目前摆在眼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消灭由马勒巴建立在罗杰之下的傀儡政府，恢复西西里原本的政权。当然，完成这件事之后，你们将会作为同我一道重建那不勒斯的功臣，都将受到应有的奖赏。”
  话落，士兵们当中出现了短暂的窃窃私语，让他们不明白的是，刚夺回王位的诺罗敦为什么要放弃现成的西西里岛。无论是对它的控制还是发展，凭那不勒斯王国的实力和地位这都是极其有利的选择。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诺罗敦是不会解释给他们听的，他给了士兵们充分的考虑时间，在这期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坎普和洛纳，后者默默地朝他点了点头。而这一眼，双方都知道，从今以后他们都将会成为彼此最信赖的盟友，连结成整个第勒尼安最坚实的壁垒。
  “我们听从殿下的决定。”士兵们回答。
  “国王万岁”号如期抵达西西里，恭迎在港口的马勒巴正沉浸在无限的期待当中，然而他没有等来罗杰曾经许诺给他的公爵加冕，取而代之的是诺罗敦从船头跳了下来，他身后跟着黑压压的士兵从黑色的帆船上涌下来，冲上了他的港口。
  港口顿时一片哗然。
  “罗杰已死，你们再也不用听从傀儡王马勒巴的指挥！”随后协同诺罗敦一起登上岸的坎普朝周围的群众们呐喊着。“西西里属于它的子民，为你们的自由而战！”
  人们从意外到不解，最后又到从坎普口中确认罗杰已经死亡后的震惊。他们再一次看到了那个曾经在上一次战争中在海上所向披靡，象征自由反抗军的海盗坎普，看到他又一次率领着众多扬着黑帆的船杀回西西里。人们胸膛里被压抑的血液又燃烧了起来。那些对马勒巴不满的群众们纷纷涌上大街，冲向广场。盛典沦为闹剧，马勒巴的军队无法抵御周围燃起的铺天盖地的怒火，瞬间便被冲撞得支离破碎。
  诺罗敦和坎普指挥着各自的人手，很快占领了整个西西里港口，并开始向城镇中心横扫过去。随后诺罗敦在警卫们的守护下登上制高点，以那不勒斯的名义对驻扎在西西里的士兵进行劝降和威慑。眼看局势已无反转的可能，艾尔德林家族继承人归来，众人权衡之下纷纷放下武器，自愿归入诺罗敦麾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朝着一个从港口离去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马勒巴逃走了！”
  “我去追！”洛纳从混乱的人群中闻声冲了出去，没跑出百米，马蹄声从她的身后追了上来。坎普牵着另一匹马停在洛纳跟前，把缰绳扔到了洛纳手里。
  “快去！”
  他说完，便看到洛纳头也不回地骑上马冲了出去。坎普回头看了眼已成定局的西西里港口，便也沿着洛纳离去的马蹄印追了上去，三人就这样迅速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巷子深处。
  马勒巴被洛纳穷追不舍地逃了小半个城镇，终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镇子的另一个尽头，再往前走便是杳无人烟的丛林。他再也没有力气继续逃了，几米开外的洛纳勒住了缰绳，紧紧地盯着他。
  “你赢了……”马勒巴说。“又怎样？你依旧什么都没得到。家族，权利……你以为罗杰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吗？”
  洛纳没有回答。
  “早晚会有第二个罗杰，你就确定光凭区区一个弗雷德克家族就能守护西西里永远吗！”
  “如果弗雷德克家族不能守护西西里，总有合适的人去接替，那个人也必须是众人所尊崇的。”洛纳道。
  “合适的人？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杀了我吧，快杀了我！你的愿望马上就要达成了，我马上就可以去天堂见到希利斯，告诉他，他的宝贝女儿结束了整个弗雷德克家族……还把西西里，交给了一个叫坎普·契尔斯的海盗……”马勒巴笑了起来，满是嘲讽戏谑的味道。
  “你走吧……”洛纳打断了他近乎疯狂的嘲笑。“我不会杀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弗雷德克家族不会就此结束，西西里也有新的统治者来治理。而你，我亲爱的叔叔……没有人会管你今后会去哪里，但你永远也别想踏进总督府一步。”
  马勒巴收起了刚才的表情，恶狠狠地看着洛纳。“你想让我一辈子活在良心不安的谴责中，好让我看着西西里在你的统治下将变得如何繁荣？你错了，我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希利斯做事太过怜悯，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一个领导者！我才应该是西西里的总督！是我！”
  “或许你是对的吧……”洛纳沉默了片刻，随后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如果父亲没有那么好心，那当初他根本不会为了救你而替你挡下那一支毒箭……事后你告诉大家他是被刺客袭击，并发感染症而死，可你一定没想到，我当时就在场……”洛纳回忆起那些尘封已久的事，胸口还是疼得仿佛锥刺。“杀手是你的仇家，他原本想杀的人是你！”
  马勒巴的脸色变了，仿佛是被人重重敲了一记脑袋。这些年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几乎都要忘记那都是自己曾经为了逃避家族的指责而编出的故事。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事情的真相终究还是被人像撕开伤疤一般彻彻底底地翻了出来，他的脑子嗡了一下，重重打了个趔趄。
  “你当时没有揭发我……为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问。马勒巴的眼里存着愤怒，存着不甘心，甚至他觉得这是洛纳故意说出来算计他的理由。
  “西西里当时面临战争，战事迫在眉睫，弗雷德克家族不能没有掌事人……”洛纳的声音低下去。“我本以为你是最后的希望……”
  马勒巴没有再说任何话，他垂下头思考了很久，就像一只斗输了的公鸡。“好吧……好吧……”他喃喃着，迈开步子一瘸一拐地朝镇外的空地走去。洛纳在原地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她知道，马勒巴这次输得彻底，他今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坎普在复杂的巷子里七拐八绕地终于找到了洛纳。他着急地赶了过来，朝洛纳凝视的方向看了过去，但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走吧……”洛纳说，“一切都结束了。”
  圣诞节的第一天，西西里迎来了久违的喜悦。人们在街上欢歌载舞，庆祝他们崭新的生活。坎普站上了总督府的台阶，亲手扯下了那不勒斯的旗子，换上了西西里原本自己的那一面。诺罗敦在不远处的街角看着他被群众包围在欢庆的氛围中心，露出了一丝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坎普远远地便看到了诺罗敦，于是他从欢呼的人群里一点一点挤了出来，把捏在手里的旗帜还给诺罗敦。“物归原主，我没扯坏它。”
  “谢谢。”诺罗敦接过旗子，把它紧紧地攥在手里。“马上我得走了，已经派人回去通报了消息，那不勒斯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需要重新处理。”
  “还有机会见吧！”坎普道，“下次见你小子就得给你行下跪礼了，我可得多别扭。”
  诺罗敦憨厚地笑了起来，“不用，你们在那不勒斯不会需要对任何人下跪，你们永远是那不勒斯的最受欢迎的贵客。”
  坎普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诺罗敦的眼神透过他看向了后面。于是他撇撇嘴，不情愿地让开了一半道儿。
  “再见了，北方佬。”洛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今天的这一切都多亏了你们。”诺罗敦郑重地说。“我代表那不勒斯感谢你们的付出，如果有一天西西里需要我的帮助，随时欢迎你们开口。”
  “我记住你的承诺了。”洛纳点头，“坎普会暂代西西里总督的位置，虽然他再三推脱，但大家都推举他。而且弗雷德克家族需要时间来整顿，或许今后会选出真正适合的人选。”
  “我期待来自西西里的好消息。”诺罗敦道。“那你呢？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或许我首先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地，补个觉……然后再考虑做些什么。”洛纳说。“我可好多年没安安稳稳在西西里待上一段时间啦！”
  诺罗敦点了点头，却又极其不自然地挠了挠头皮。“呃……洛纳，在我离开之前，还记得我曾经在庄园问过你的问题了么？”
  “什么？”洛纳瞪大了疑惑的眼睛。与此同时，坎普好像故意不合时宜地往前挪了一步，几乎夹在洛纳和诺罗敦之间。“你们在说啥？”
  “没……没事……既然忘了就忘了吧。”诺罗敦打了个哈哈，又绕到其他话题去了。
  热闹的人群时不时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的谈话被淹没在鼎沸的人潮之中，没有人听得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笑些什么。就在当日傍晚，诺罗敦匆匆踏上回那不勒斯的返程，没有片刻多余的逗留。而西西里岛其余人的狂欢则一直进行到深夜，久久没有停息。
  尾记
  两个月后，西西里岛迎来了又一个初春，所有人都开始为新的一年而忙碌起来。总督府的外墙刚刚粉刷一新，金色的屋檐在阳光的衬托下闪闪发光。一旁的波奇止不住地摇脑袋，他总觉得这个颜色太浮夸了，可是总舵手托马斯仗着坎普把这个任务全权交给的他，而不给波奇任何发言权。这会儿，他们正打算去码头给弗雷德克家的商船水手发这个月的工钱，两个人一路吵吵嚷嚷，路过的伙计们纷纷投来嬉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