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勒尼安之影

  “知道了老大，你都说几遍了……”
  “别交头接耳……”
  “诶……真他娘的烦。”
  好在过程中几次有惊无险的失误并没有在热闹的庆典中酿成多大的损失，罗杰和多位重臣在一众的拥护之下顺利登上了“国王万岁”号，并由两艘护航船一起踏上了前往西西里岛的行程。诺罗敦穿着一身皇家水手的制服站在甲板上执勤，厚厚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期间罗杰数次与他擦肩而过，并没有觉察出那双炙热得几乎可以穿透寒冰的眼睛。
  风灌满了“国王万岁”号的船帆，不一会儿就驶入了第勒尼安外海区域。按照计划，他们将在午后抵达西西里港口，从马勒巴手中交接完成那不勒斯对西西里的统治工作，一旦罗杰得逞，洛纳再想夺回弗雷德克家族在西西里的地位便再也没有希望了。时间迫在眉睫，诺罗敦朝海平面的某个方向看了一 眼，几道微小的帆影已经悄悄出现了。
  诺罗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几片帆影渐渐接近过来，也只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样子，两艘警卫船就发现了情况。
  “我们左前方出现几艘不明船只，挂着黑帆，好像不是商船……”
  “右边也有！”
  “这么多，该不是海盗吧……”
  警卫船上的人都紧张地盯着两边来路不明的船只。看得出对方的行驶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以直线撞击的力气冲了出来。以往的海上由于分赃利益的关系，很少会有海盗船集体行动的场面。所以这两边六七艘黑帆同时对冲的情况他们是闻所未闻。
  “也可能是正巧遇上了约架吧……”一个资格甚老的船员站出来道。“海盗又怎么样？这海上谁也没那个胆来抢咱们的，除非他不要命了。再说我们的船可是顶级战船，等他们凑近了放两个炮吓吓他们，没准就跑了。”
  警卫船甚至都没有通知夹在中间的“国王万岁”号做好任何保护措施。此时的罗杰正在船舱里休息，诺罗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越来越接近的黑帆船们，早就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黑帆船们越来越接近他们，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让警卫船开始慌了神。“叫他们滚！”校官终于忍不住让手下的人给对方打了旗语。然而对方并没有回，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
  “那些船好像真的是冲着我们来的！”警卫船上的船员喊了起来，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足够让警卫船看清对方甲板上蓄势待发的炮台。“备战！快备战！保护罗杰陛下！”
  话音刚落，三发弹药一个连着一个正对着警卫船轰了过来，顷刻间被炸开的船舷扬起漫天的飞屑。然而他们丝毫不给甲板上的士兵任何喘息的机会，另一边，同样三发弹药轰了过来。两边同时受敌，警卫船自顾不暇，一时间根本来不及顾及中间“国王万岁”号的情况。
  诺罗敦终于抓住了这个间隙，带着伪装成水手的伙计们往船舱冲去。守卫在船舱外的罗杰的亲兵怎么也没有料到这艘船上的水手会突然对他们发起攻击，好在这些亲兵反应迅速，并且力量和海盗们相当，诺罗敦他们没能一下子冲进去，一时间场面居然也胶着起来。
  “别给他们任何还击的机会！”坎普在“游侠”号上指挥着外围船只的进攻。在他周围，分别是托马斯的“猎隼”号和大布的“胖玛丽”号，而对面则是波奇的“破晓” 号和图加利的“赤蛇”号，另外两艘从鸥岛加入的规模略小的二桅帆船则负责拦尾堵截的工作。几轮狂轰滥炸下来，警卫船的船体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士兵们重整队伍撤回舱里，采用侧弦进攻。第一发回击，距离它最近的“猎隼”号被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桅杆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他们的火力太猛！我们的船吃不起这个打击！”托马斯紧紧抓住船舷的围栏。
  “弩丨箭瞄准他们侧弦的弹孔！”坎普让“游侠”号的伙计统一点燃弩丨箭的箭头，往对方侧弦的炮管攻击。数支带火的弩丨箭齐刷刷飞过去，不知道具体是哪支刚好射进炮管，火苗点燃炮管内残留的火丨药，瞬间产生了巨大的爆炸。
  “干得漂亮！”这一旁的海盗们都欢呼起来，于是其他船也效仿起来。无数的弩丨箭流星一样散落下来，又一个炮台被炸了粉碎。
  警卫船不甘示弱，又在枪零弹雨中回击了一发炮丨弹。这次正中总指挥船“游侠”号的侧弦，船身在巨大的摇晃中发出惊心动魄的碎裂声，坎普冲上去一把掰过船舵，在数次调整之后终于努力把船恢复到一个平稳的角度。“炮台！火弩！继续往死里轰它！”他怒吼着。
  此时中间的“国王万岁”号早已被弥散的硝烟包围起来，从外面几乎看不清黑烟内部的情况。罗杰的亲兵们早已被呛得几乎无法呼吸，诺罗敦他们早有了准备，除了屏住呼吸减少摄入之外还提前用袖子遮住了口鼻。渐渐开始占据上风的他们终于撞开了舱门，冲了进去。罗杰站在离舱门不到五米的地方，和诺罗敦四目相对。
  “诺罗敦·艾尔德林。没想到真的是你……”罗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好像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它每个单词全部念出来。“真可惜，你本该可以和我一起见证那不勒斯的辉煌……”
  “是你的辉煌，”诺罗敦站定了脚步。“那不属于那不勒斯的人民。你该看看如今的那不勒斯，人们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繁华的港口，用不了多久它会变成一座空有驱壳的废城。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可笑……”罗杰笑了起来。“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人民？哈哈……那些蝼蚁到底有什么用处值得你去为之付出……”
  “看来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诺罗敦终究还是举起了沾满鲜血的长剑，一步步逼近罗杰。
  “你杀了我就永远也找不回你的父亲！”罗杰突然歇斯底里地蹦出这句话，他额头的青筋爆起，显得恐惧狰狞。诺罗敦举起的剑顿在半空，露出了一瞬间不知所措的神情。
  罗杰藏在身后的手心里捏着一枚弹药，就在这个间隙，他扯下它的引线，一把抓住了诺罗敦的胳膊把它推到诺罗敦的胸口。引线飞速燃烧着，诺罗敦来不及丢开那枚燃烧殆尽的弹药，干脆腾出双手牢牢抓住打算逃跑的罗杰。
  轰地一声巨响，两人都被弹飞了出去。炙热的火焰从诺罗敦的耳际划过，他们重重撞上了舱室，又摔到地上。尽管他的双耳被震得轰鸣，暂时失去了听力，但他并没有经受到真正强大的爆炸冲击——大布从“胖玛丽”号的船舷跳上“国王万岁”号的甲板，在冲进船舱的一瞬间推开了他们。
  “你自己有时间可以逃，为什么要选择和罗杰同归于尽？！”大布挣扎着从满地的废墟中起身，怒气冲天地对着诺罗敦吼道。这一跤他也摔得不轻，爆炸的冲击几乎再一次毁了他那条铁胳膊。
  诺罗敦没有来得及回答大布，他吃尽最后一点力气翻起身，用手肘把一旁摔得直不起身的罗杰牢牢地按在地上。“我不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你再……好好想清楚……”罗杰被他压得胸口喘不上气。“埃德蒙……他……他……”
  随后一记轻微的闷哼声配合着滚烫的鲜血溅到诺罗敦脸上，也溅到大布的跟前。罗杰再也没机会说下去了，因为诺罗敦拾起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罗杰的胸膛。
  “不许你再提我父亲的名字……”诺罗敦的声音几乎嘶哑。
  刚才巨大的爆炸惊动了周围所有的人，警卫和海盗之间也暂停了攻击，纷纷架起跨板登上了“国王万岁”号。洛纳率先冲向船舱，还没来得及进去，就看到双眼赤红的诺罗敦从满是血腥气的舱门内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洛纳甚至没敢叫他，她从没见过诺罗敦像现在这样近乎疯魔的样子，仿佛是从血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士兵们全都愣住了。
  “是他……怎么会是诺罗敦，诺罗敦王子。”
  “真的是他……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海盗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家对眼前的状况不知所措的时候，大布也从船舱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他看到坎普、洛纳、托马斯、图加利……所有的人都在，所有的人都盯着他。
  “罗杰……死了，就这样。如果你们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的话。”
  或许是太过于轻描淡写的答案难以迎合眼前这个震撼人心的场面，洛纳终于忍不住迈开腿跑进了船舱。短暂的寂静之后她退出来，而她的表情已经证实了大布的话。
  或许有些事情本质上就是这么简单，听到罗杰已死的消息，余下的所有原本听命于罗杰的士兵纷纷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中的有些是原本艾尔德林时期的士兵，有些是罗杰在位时新加入的。纵然各人有各人的思绪，但最后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汇聚在了诺罗敦身上。
  “诺罗敦·艾尔德林殿下……诸神保佑那不勒斯，欢迎你回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向他行出了君臣礼。
  第三十六章 国王万岁
  诺罗敦大口喘着粗气，胡乱用袖口抹去了从眉角顺着眼眶一路淌下来的鲜血，终于他得以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向他俯首称臣的士兵们。诺罗敦觉察到坎普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自己，他知道，坎普在等着自己接下来该说的话。
  于是他调整一下了思绪，朝在场的人说道：“今天在场的各位，不管你是那不勒斯人，还是诺曼人；无论你曾经是不是艾尔德林家的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