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红鲱鱼

第14章


事实上,我不会,我知道昨天坎贝尔会在米诺奇,是因为坎贝尔这么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的?”
    “他告诉我的,是的,不可以吗?你知道,我也会有不朝他脸上扔靴子而只是跟他说话的时候,周一他告诉我第二天要去那里画那座桥,嘟嘟囔囔地说要画一幅草稿给我——你知道他那个人。”
    格雷厄姆从兜里拿出一支粉笔,在吧台上准备开始作画。他扭动脸庞生动地模仿坎贝尔宽阔的下巴和丰厚的嘴唇,用和他一样快速、微妙的手法粗略描画出轮廓。就像照相机的快照功能一样,一张画很快就像变戏法一样呈现在眼前——那条河,那些树,那座桥还有天边蓬松的云团,与温西在画板上看到的那幅画几乎一模一样,温西彻底惊呆了。
    “你应该靠模仿谋生,乔克。”
    “这是我的困扰。太过多才多艺。能够模仿任何人的类型而唯独没有自己的风格。那些评论家们都苦恼死了。‘格雷厄姆先生仍在摸索其个人风格’,但是这也很有趣,你看,这是高恩的风格。”
    他把刚才的素描擦掉,取而代之一幅生动的具有高恩个人布局风格的粉笔画——阴暗的边境要塞,宽阔干净的海岸线,前景是一条船,强壮的渔民们正在弯腰撒网。
    “这是弗格森的——一棵附带装饰性树根的树,水中有同样的倒影——柔和的蓝色延伸到远处,事实上,整幅画都呈现蓝色色调——一堆石头就可以形成很好的构图。这是法伦的——包括托尔布斯在内的科尔库布里郡屋顶全景,看起来好像是用幼儿园墙砖垒砌而成的诺亚方舟——朱红色、锑黄色、天青色——精致复杂,天真烂漫,没有任何阴影。沃特斯——没有任何江湖骗子愿意找麻烦去模仿他的风格——采石场的鸟瞰图,每个石块都棱角分明——底部是按照透视被急遽缩小的马匹和马车,用这样的手法来显示他可以把握得很好。上帝保佑!”——他向柜台上倒了点啤酒,然后用一只脏兮兮的袖子把这些速写擦干净——“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我没有的天赋,那就是专注——多么遗憾啊。他们真诚得完美,我不是——就是这些导致了不同。我告诉你,温西,我卖出的那些肖像画有一半是拙劣的模仿——只有傻子才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宁死也不会签支票的。”
    温西大笑。如果格雷厄姆想要拖延时间,那么他做到了。如果他想要转移他善于模仿的危险天赋,那他粗心率直的表现也很得体。而且他的解释也是看似合理的——确实,为什么坎贝尔不能向人提及他要去哪里呢——向格雷厄姆或者其他的什么人?
    治安官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这是例行公事。”他嘟囔着。
    “哦,”格雷厄姆说,“这个家伙简直太顽固了。”
    “很明显,”温西说道,“就像圣·勒古弗斯一样。他们大喊着:‘上帝啊!多么顽强!’这可不好,老兄。他只想得到答案。”
    “可怜的家伙!”格雷厄姆说,“就像在蒙台梭利〔1〕出现之前的旧日好时光里,护士们所说的那样——他被需求所主宰。我没有去过米诺奇,但我去了哪里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吧,先生。”治安官为难地说。他直觉认为格雷厄姆有问题,而他又期望能够一鸣惊人,可是格雷厄姆的回答也找不出什么破绽,这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你走吧,年轻人。”格雷厄姆和气地说,“你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你只要知道我连只苍蝇都不会伤害就行了。你要明白,在你喝着苦啤酒和我耍嘴皮子的时候,真正的谋杀犯还在逃命呢。”
    “我明白。”治安官说,“你拒绝说明星期一晚上去了哪里。”
    “你终于明白了!”格雷厄姆大喊,“我们的交流虽然很困难,但最终还是取得了进展,是不是,温西?就是这样,我断然拒绝,绝对、完全。把它记在笔记上以防你忘记了。”
    治安官一本正经、很严肃地照做了。
    “既然这样,”他说,“那么我会将这件事情报告上级。”
    “完全可以,”格雷厄姆说,“我对他们说的也一样。”
    治安官怀疑地摇摇头,然后不情愿地离开了。
    “愚蠢而又可怜的家伙。”格雷厄姆说,“戏弄他可真让人脸红。再来一杯,温西?”
    温西谢绝了,格雷厄姆这时候突然站起身来离开,说他要去画室处理一些事情。
    安沃斯旅馆老板目送着他离开。
    “他隐藏了什么呢?”温西自言自语地说。
    “啊,或许是另有隐情吧,”老板回答,“格雷厄姆是个好人,姑娘们的好对象。”
    “确实如此。”温西说,“这正好提醒我了,罗布,我为你作了一首新的五行打油诗。”
    “真的吗?”老板仔细关好旅馆卧房和酒吧之间的门。
    送上自己的五行诗并且告别了老板之后,温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调查上来。格林夫人——那位打扫女工——居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屋子里。温西到达的时候,她正在做燕麦饼。她掸掉手上的面粉,然后把燕麦饼挪到浅锅里。格林夫人很愿意和他谈谈那位忽然死去的先生。
    她的苏格兰口音过分浓重,举止又过于兴奋,但是将他的问题重复了两三遍之后,温西也终于成功地理解了她的回答。
    “周一早上坎贝尔先生出发之前吃过早餐吗?”
    是的,他吃过。桌子上还剩了一些咸肉和鸡蛋,还有一把用过的茶壶和茶杯。另外,相比前天晚上,少了一个面包和黄油,还有一点火腿切片。
    “坎贝尔平常早上就吃这些吗?”
    是的,他早饭一般吃煎鸡蛋还有咸肉,就像时钟那样规律。两个鸡蛋和两片咸肉,他那天早上吃的也是这些东西,格林夫人数过。
    “弗格森那天早上也吃了早餐吗?”
    是的,弗格森先生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点腌鱼。格林夫人周六给他带了两条腌鱼,他周日早上吃了一条,周一早上吃了另外一条。两个屋子都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现象,这就是她所能提供的情况,警察传唤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在回科尔库布里郡的路上,温西在脑海中将这些事情过了一遍。在医生的报告里,那两个鸡蛋和两片咸肉凭空消失了。某人在坎贝尔的屋子里吃了早餐,而最方便这么做的就是弗格森。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弗格森,那么弗格森也应该知道是谁。可令人烦恼的是,弗格森去了格拉斯哥。
    至于格雷厄姆,看来他不在图尔海峡。他的沉默至少可以有一打解释。“姑娘们”是最明显的答案,最好能从格雷厄姆的个人兴趣出发,找出他是否喜欢当地某个人。或许他只是发现了一条偏远的河域,而那里的鳟鱼丰富,他想把这一块宝地留给自己。或许他有不能说的苦衷。虽然表面古怪,但格雷厄姆却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一个乡村中,人们之间相互了解,一个人很难对他的行踪保持神秘。或许有人曾经见到格雷厄姆——当然,前提是那个人愿意说出来。这同样是个难解的问题,因为这里的村民都是保持沉默的大师。
    温西拜访了马克斯韦尔·贾米森先生,向他报告鸡蛋和咸肉的最新消息,并得到了类似“嗯”之类毫无意义的回答。达尔齐尔那里也没有什么新消息,在回家的路上,温西穿过对面那条路,也只不过再次确认了沃特斯还没有回来。
    本特高兴地迎接自己的主人,但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扰。经过询问,勋爵终于得知,原来他刚刚发现苏格兰人一点规矩都没有,他们居然把盘子叫做“大碟子”,很明显这是要让外来人产生混乱,让他们觉得自己就像闯入瓷器店的公牛一样笨拙可笑。
    温西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同情。为了让忠实的仆人摆脱这让人苦恼的经历,他把今天和格雷厄姆的谈话告诉了本特。
    “真的吗,我的主人?我也刚刚得知格雷厄姆先生回来了,而且我的主人,我还知道他周一晚上在克里镇。”
    “天哪,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本特咳嗽两声。
    “在瓷器店与那个年轻人见面之后,我在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待了一会,我没有进入公共吧台,而是进了邻近的包间。就在那里,我听到一些人在谈论这件事。”
    “什么样的人?”
    “打扮得很粗糙,我的主人,我想他们可能刚参加了某个水产贸易会。”
    “他们就说了这些吗?”
    “是的,我的主人。令人遗憾的是,一个人向包间里瞄了一眼,看见我在那里,然后他们就不再说这件事了。”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我努力想从酒吧主人那里套些消息,但他只知道这些人是从海港那里过来的。”
    “哦!所以你听到的全部就是这些。很好,你有没有设法看清他们中的某个人?”
    “只看到抬头看我的那个人,而且只有几秒钟。在我进来的时候,其余的人都是背对着门,而且我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好奇。”
    “也是。嗯……克里镇就在去牛顿-斯图尔特的路上,可是那里距离米诺奇可不近。他们有没有提到是什么时候见到格雷厄姆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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