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红鲱鱼

第23章


    “你这两天在格拉斯哥,是吗?”
    “是的,去看画展。”
    “画展很好吗?”
    “还不错。”弗格森向他的调色板上挤了一些绿色,“克雷格有一些好作品,唐纳森也有一幅杰作。当然也有一些失败的作品,其实我主要是为了去看法夸尔森的作品。”
    他又在颜色斑斓的调色板中加入了一滴朱砂色,然后看起来似乎认为调色板上的颜色已经足够——他拿起一支画笔将两三种颜色调和在一起。
    温西又问了几个关于画展的问题,然后不经意地说:“你失去了你的邻居啊。”
    “是的,这件事情我不打算想得太多,坎贝尔和我不是特别和睦,但是——我还是希望他是以别的方式离开。”
    “确实是非常奇怪,”温西说,“我想警察肯定来做过例行调查。”
    “哦,是的,幸好我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我说,温西——你很了解这些事情,我想实际上他是——那不是意外吗?”
    “恐怕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不是。”
    “他们为什么这么想?”
    “哦,我是个局外人,你知道,警察们当然不愿意公布他们的调查结果。但是他似乎在落水之前就已经死亡了,或者类似这种情况,你不知道吗?”
    “我明白了。我听说他的脑袋被打破了。这是什么意思?有人从背后偷袭、要抢劫他吗?”
    “有可能是这样的。但是,除非他们能确定他身上的财物,否则警察不会说他是被抢劫的。我想他们会去银行调查取证。”
    “那里是流浪汉闲逛的乐土,不是吗?”
    “哦,我可不知道,或许还有人在那里的山头睡觉呢。”
    “是啊。为什么断定他不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到石头上了?”
    温西低声嘟囔了两句。永无休止的提问,永不间断的回避,这种你提问我回避的游戏已经让人厌烦了。一个接着一个,每个人都想知道同一件事情。他茫然地回答:“不知道,看起来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不是吗?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直接去问法医。”
    “他不会比你说得更多。”
    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弗格森一言不发地在画布上涂抹着颜色。温西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画作上——不出所料,弗格森忽然将调色板扔到桌子上,转过身来,说道:“听我说,温西,告诉我一件事情。假装你什么都不知道并没有什么好处,因为你确实知道真相。坎贝尔死于尸体被发现的当天上午这一说法是不是有什么疑问?”
    温西感到某种东西触动了自己的神经。是什么促使这个男人这样问——难道是犯罪感造成的自我暴露?温西也不确定该如何回应,他就像反问自己那样反问他:“你为什么这样问?”
    “那么你又为什么从来不给一个正面的回答呢?”
    “好吧,”温西说,“这是一个该死的有趣问题——好吧,当然——或许他们没有告诉你那幅画的事情?”
    “什么画?”
    “坎贝尔画的一幅画。警方发现的时候,那幅画仍旧未干,因此他当天早晨肯定还是活着的,否则就不可能画那幅画,不是吗?”
    “哈!”弗格森长舒一口气,好像他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放松。他又重新捡回他的调色板,“不,他们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这就解决了,当然。”
    他后退几步,侧着头,半眯着眼睛,开始审视画布。
    “但是你为什么关注这个问题?”
    “因为,”弗格森说,他拿起一把调色刀,开始刮擦刚刚涂上的颜色,“因为——警察曾经来问过问题。我想——听我说,”——他的脸贴近画布,手中继续刮着颜色,眼睛没有看温西——“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
    “警察。首先,他们开始调查我的行踪,从周一晚上开始。周二的行程很简单,我乘坐九点零八分的火车去格拉斯哥,而且一整天都待在那里。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周一整晚都在这儿,然后他们就变得——该死的好奇。”
    “是吗?”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知道,你明白吗?这让人非常不愉快,如果——如果坎贝尔周二早上还活着这一事实有什么疑问的话。”
    “是的,我完全理解。就我所知——我不是说我知道一切事情——但是就我所知,任何人只要周二早上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就是安全的。”
    “非常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这么说也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尽管任何人都不愿意被怀疑,但是——事实是,温西,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对那些家伙们说什么。”
    “哦?”温西说道,他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我说,我喜欢那个东西,以白色村舍和石楠花做前景,正好依傍在山坡上。”
    “是的,还不坏。我告诉你,温西,听了你的话之后,我不介意。也就是说,当那些家伙在这里的时候,我想这事或许有问题,所以我有所保留。但是或许我应该告诉你,这样你就可以告诉我是否要说出来。我特别害怕惹上麻烦,而且,你知道,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同谋。”
    “如果我的观点还有价值的话,”温西说,“我想说,最好把它说出来。毕竟,如果真的有人犯下了这可怕的罪行,终究会被发现的。”
    “我想也是,尽管这不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没有人会犹豫的。但是——”
    “另外,”温西说,“你永远不知道你的证据会在哪方面起作用。有些人为了包庇他们的丈夫、儿子或者女儿,拒不提供消息,耽误了警察很多时间。案件明朗之时,就会证明她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丈夫、儿子或女儿的生命。”
    弗格森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了解坎贝尔周一晚上的事情。”他缓慢地说。
    “他们想要找到死者生前最后见到的那个人,”温西迅速回答,“他们总是这样做,这是标准程序的一部分。你在所有的侦探小说中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情节。当然,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犯罪,但找到他就会让案件调查的进展顺利起来。这几天我正准备要写一本书,两个人走进一条死胡同,后来一声枪响,一个人被谋杀了,而另外一个人被看到手里拿着枪逃走——下面二十章会出现很多红鲱鱼,但是最后证明那个拿枪的男人就是凶手。”
    “十有八九就是他——我的意思是在现实生活中——不是吗?啊,我也不知道。”
    “那么,你跟警察说了什么?”温西已经有点失去耐心了,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管铅白色颜料。
    “我告诉他们自己整晚都在家,然后他们问我是否看到或听到对面有可疑的动静。我说没有,你知道,我并不会注意什么。他们问我有没有看见坎贝尔回家,我说没看见,但是听到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大约十点刚过的时候,我听到钟响报时,觉得自己该上床睡觉了,因为明天还要赶火车。我喝了最后一杯酒,洗漱完毕,然后拿出一本睡前书,就在上楼的时候,我听到他回来了。”
    “这是你最后一次听到他回来吗?”
    “是——的。但是,随后,我又朦朦胧胧地听到他家的门打开又关上了,好像他又出去了。但是我也不确定,如果他出去了的话,那后来肯定又回来了,因为第二天一早我又看到他开车出去了。”
    “这一点很有价值,早上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大概是七点三十分到七点四十五分之间——我记不确切了。当时我刚穿好衣服,正要去吃早饭。你看,因为我要赶九点零八分的车,那个讨厌的车站距离这里有六英里半远。”
    “你确定看到坎贝尔在车里吗?”
    “哦,是的,我看到他了——但是,我想如果我进入证人席,我只会发誓说我看到他的外套和外貌的轮廓。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毫无疑问,那就是坎贝尔。”
    “我明白了。”温西的心跳明显加快了,但随后又恢复平静,他几乎看到了手铐在弗格森附近闪耀——如果他发誓说他看到活着的坎贝尔,而温西很清楚这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是对于侦探来说,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穿着什么衣服?”
    “哦,那件可怕的格子外套,还有那顶有名的帽子。这些都不可能是别人的。”
    “是的。那么,你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有两三件事。首先——但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与案件有关——周一晚上大约八点的时候外面有吵闹声。”
    “是吗?我说,弗格森,非常抱歉,我挤爆了一管好好的温莎-牛顿颜料,随手摆弄东西可真是我的坏习惯。底涨破了。”
    “是吗?哦,没关系。把它卷起来就行了,这里有抹布,弄到身上了吗?”
    “没有,谢谢。怎样的吵闹声?”
    “有个家伙来拍坎贝尔的门,还大声叫骂。坎贝尔不在——非常幸运,那些话可不大中听。”
    “这个家伙是谁?”
    弗格森瞥了一眼温西,然后目光又回到他的画布前,低声说:“事实上,我想是法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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