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梦

    “可就算这样慕儿却从没有过丝毫怨言，她本分的做着自己该做的，本要是这样一生也就罢了，可是你……
    “你前世的那个少女，占了慕儿的正室也就罢了，还一直欺辱她，”郁轩的目光如利刃般锋利，直插人心“你仗着自己的家室，地位，肆意的欺辱她，让她在冬日里去池塘里找你故意丢下的玉佩，让她顶着夏日烈日在空地上练站姿，少年问起你就一股脑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慕儿身上……要不是我当时仅有意识却不能做任何事，我一定杀了你！
    “但慕儿从没多说一句话，埋怨你一次，你说什么她都默默照做，可我也知道，在无数个冰冷的夜晚，她自己咬着嘴唇默默掉泪……
    眼前难以控制的浮现起慕儿柔顺温婉的面容，被时间洗的有些模糊，可她，却是自己此生不愿害人的真正理由。
    回过神，郁轩深吸一口气，尽力平静的说：“有一次少年生了病，你看不惯慕儿在他床前日夜不合眼的照顾，就让她去山顶的寺庙祈福；天刚刚下过雪，山路崎岖，慕儿只身一个人去，回来时，一不小心掉下悬崖……我看着她躺在雪地里，一片鲜血中，慢慢咽了气……她死的时候，头上就带着一只像这样的簪子。”郁轩冷冷的说，随手把手中的簪子在芙菡眼前一晃。
    即使时隔千年，也真的很难忘记。再闭上眼时，他也似乎能看到，那一片灰茫茫的天空，冰冷的白色席卷大地，映衬着那一片刺眼的艳红，仿佛是恣意绽放的曼珠沙华，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瘦弱的少女倒在血泊中，伴着嘴角最后一缕不知是悲是喜的笑靥，缓缓闭上了双眼。耳边只有雪花划破空气的声音，纷纷扬扬，覆盖了一切的一切。
    听着郁轩的回忆，芙菡说不出话，不知所措。
    “后来，我幻化成了人形，就一直在找你！”郁轩“唰”的转头看向芙菡“无论你转世了多少的轮回，我都要找到你！我要让你为你之前犯下的错付出代价，我要让你知道心如刀绞是什么滋味……”
    “郁轩……你怎么能这样……”过了很久，芙菡才颤颤的开口“再怎么错，那是我的前世，怎么……”
    “既然是你的前世，就应当你为她还债。”郁轩冷冷的甩下一句“我恨你。”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泪水，终于从芙菡脸上决堤。就如同倾盆的暴雨，她伏在被子里，泪水浸透了被单，却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一刻，百感交集，从未有过的苦涩，像是整个人被摁进苦海，她只觉得无力，何有力气哭出声？
    漠然转身的瞬间，一道清泪从郁轩脸上滑下，快步离开她的视线后，少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摊在地上，沉默不语。
    对不起了，芙菡。
    
第二十九章 结束，开始
    妖界。听完郁轩几句轻描淡写，洛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眼中的惊讶不解越来越深。他一眼看穿郁轩无所谓的伪装，心中一阵刺痛，忍不住问：“怎么？你为什么跟她说这些话？你分明是喜欢她，可这些话真的会毁了她，也会害了你啊！”
    “爱？”郁轩似乎叹了口气，无力的靠在一边。在最好的朋友前，他也卸下伪装，不再掩饰心中凌迟般的痛苦，沉静片刻，他幽幽道：“这份爱本就是把双刃剑，再继续下去，不仅伤了我，更会毁了她。”
    洛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想到打破封印的方法了吗？”郁轩忽然问。
    “你，你想到了？”想到他难以费解的行为，千年的相处，无言的默契，让洛感觉到什么，心里莫名一沉。
    郁轩看着前方，目光如深潭，平静幽深。仿佛在解释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他淡淡的说：“神光封印是天界最强的封印，可几乎没有人用过它，因为它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旦封印被破，巨大的反噬就会导致施法人的死亡。
    “现在格斯卡用这个封印，一方面是他恨透了我，所以才会以生命为赌注下这个封印：另一方面，他也相信以我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打破这个封印。他想的没有错，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没有想到，虽然下了封印后梦境由他掌管，但支撑梦境的法力源泉还是我。那如果梦境没有了法力支撑，还会维持下去吗？梦境坍塌了，封印自然不攻自破，到时候梦一样会结束，他也一样会死亡。”
    深泉般的冰冷平静，郁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湛蓝中隐隐涌动着暗流。平静的叙述，却像锤子一般，一下下砸在洛心头，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念头，那一刻，他似乎知道了，他想干什么。
    “郁轩，难道你……你想……自毁法力？”洛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郁轩，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寸寸浸到冰水里，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你疯了？自毁法力？你会死的！就算梦境坍塌、格斯卡死了又怎么样？你也要赔上自己的性命，甚至连灵魂都会破碎！”
    “那又如何？”郁轩轻笑“何况，你有想到其他办法吗？”
    洛一下子被噎住，脑中飞快的运转，却闪不出一个结果。片刻，他磕磕巴巴的开口：“办法我们可以再想啊，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吗？”
    “你能确保在三天内想到办法吗？”郁轩的笑容带着几分凄凉。
    “总之，我不同意你这样做。”洛斩钉截铁的说，丝毫不留余地，温柔的眼中带着几分坚定和不忍，他的声音低下去“何况你这样，让芙菡怎么办？她要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疯了！”
    “所以，我才跟她说那样的话啊，”郁轩笑着，可笑容却如此黯淡，黯淡的失了他平日的洒脱桀骜。胸口的绞痛越来越重，浑身的伤口也像是要撕裂开来，他在笑，眼中的湛蓝却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清透的声音隐约有一丝哽咽：“她会恨我，她醒来后，会忘记这里的一切，更会忘了我，忘了这个让她爱，却无情伤了她的人。”
    芙菡，忘了我吧，不然，又如何继续前进。
    而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你错了，郁轩。”洛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眼中闪着绝对的信任“跟芙菡相处这么久，难道你还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你那些话会让她恨你，忘了你？你错了，她不可能。她爱你，即使你跟她说再过分的话，她爱的你还是你。”
    郁轩微微一愣，脸上似乎有几分动容，但很快消逝：“她不会的，”他淡淡的说“毕竟，这只是一个梦啊，而我，也不过是一个妖罢了……”
    “郁轩……”洛还想说什么，但被郁轩抬手止住。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劝我了，”他道“我知道你不想我这样，可你难道忍心看芙菡，一生都生活在一场梦里？还是一场充满仇恨的梦境？”
    一时无言。洛脑海中闪过芙菡清澈的笑容，大波斯菊一般，看似娇弱，实则坚强；又闪过格斯卡血色的双瞳，分明是神使般世间鲜见的容貌，却是恶魔般阴暗的内心。
    郁轩轻轻一笑，周身散发出幽蓝的光芒，神秘优雅，却有撼人心田的力量，轻易抚平人内心的急躁：“洛，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芙菡，我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对她……”他没有再说下去，笑容，却是鲜见的宁静。
    如梦初醒，洛反应过来，紧紧拉住郁轩的手臂：“不可以！你……”话音未落，幽蓝拢在那人身上，笑容如水中月般朦胧，遥不可及，最后的一闪，消逝不见。手中忽的一空，再无他物。一向冷静游刃有余的洛一下子摊在地上，眼眸空洞，淡黄被水雾浸透。世界开始变幻，大地旋转，他却只是静静的摊在地上，无神的双眼中，映着的世界，在坍塌。
    你看，结束了，开始了。
    
    “芙菡，起床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一分苍老。芙菡皱皱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是……家？
    “芙菡，都几点了，还不起来啊？”是母亲的声音，苍老慈爱。母亲走过来，看到芙菡时却一愣，一时语无伦次：“怎么了孩子，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梦？芙菡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满面泪水。
    “妈妈？”她抬手，却听“啪”的一声，玉器碎裂的声音。是那个玉镯，一半断在床上，另一半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古朴的青白，在初日的光辉中，折射着光点。
    刺得她有些心痛。
    看着玉镯，芙菡一下子僵住，嘴动几下，却吐不出一个字。母亲似乎也有些心痛：“这不是你姥爷留下的玉镯吗？怎么碎了？算了，一个玉镯而已，碎就碎了吧。”
    玉镯？记忆涌入脑海，芙菡抓住母亲的手，问：“妈妈，今天几号？”
    “几号？”母亲似乎被吓了一跳，旋即笑道“快过年了啊孩子，你不就是回来过年的吗？”
    过年？对啊，这是在乡下的母亲家，可不是自己所在的城市。那么，那一切，难道真的是场梦？
    “妈妈，你出去一下吧。”芙菡忍住眼泪，把不知所措的母亲推出门，拾起玉镯的碎片。假的？梦？真的只是一场梦？原来那一切都是虚幻，连郁轩……也只是一场梦吗？
    梦吗？只是梦……终于忍不住了，心口的疼痛让一切失去色彩。女孩靠着门，摊在地上，把玉镯的碎片按在胸口，呜呜的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