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而来的你

阮茉爱上一个人，用她自己话来说，叫有点壮丽。
    这壮丽的开始，在于初中的时候。
    前面提到过，尹焕轩和言子墨的年龄差不多大，是后来跳级升走的，比如，尹焕轩没有上过初三，初中的时候，他和阮茉一届。不但一届，而且还是一个班级，一个组，最近的时候，他们做过同桌。
    少女进入青春期以后，胸脯开始发育，开始偷偷地在无人的时候学着化妆，把利落齐短的学生头留成一头乌润的长发，有一段时间流行丸子头，她几乎天天梳着这样的发型。
    欢乐羞怯，唯独面对似乎清俊出尘不沾凡俗的翩翩学神之时，有种无可言喻的自卑。
    阮茉的家境好，可是学习成绩的吊车尾一样让人难堪。
    与她截然相反的，就是这个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第二都会让人觉得是试卷判定出错的人，尹焕轩。
    他走在学校里，像是一棵行走的玉树，少年时便有一种从容的万事不惊的自在风度。他还是学校音乐部最出色的小提琴手，气质高雅醇和。他不期然又必然地获得了所有女生的青睐。他上初一的时候，就已经被各路初三的学姐们注意到了。
    其实要说长得好看，阮茉认为自己并不是如此简单肤浅、没见过世面的人。言子墨长得就很漂亮，他们还是外人眼中的青梅竹马。
    不过，阮茉偏偏就喜欢上了尹焕轩，而且一念情深，成熟的少女心有九死不悔的孤勇，若是得不到，便绝不善罢甘休。
    她开始偷偷地写情书。
    阮茉写情书也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她的生活在繁复冗杂的商业圈里，早已潜移默化出一套严密的模式。她所有的情书礼物，都一式两份地悉数备好，送出去一份，自己再留一份。
    尽管待在他的身边，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但她从来不敢正面表白心思，那样会让彼此难堪，她一颗初生懵懂的少女心，透着微微的粉色与青涩。害怕父母的责备，老师的否认，更害怕他直接的拒绝摧残她的少女心。
    那时候的阮茉，远没有抢婚时孤注一掷的勇敢。
    那时候的阮茉，以为三年的时光足以媲美天长地久，终有一日，她可以拿下学神。
    可惜，一直到她初中高中大学数度毕业以后，也没有。
    那个时候，尹焕轩收到的情书不在少数。整个年级甚至包括不同届的女生们都对他青睐有加，阮茉递出去的情书，永远被夹在不知名的角落，无人垂怜。
    有一次放学，她刻意留下来多待了一刻，借着收书为由，慢吞吞地拖拉着不肯走，她亲眼看见，尹焕轩皱着眉头从抽屉里拖出了一大摞信纸，都是情书。那些东西，他塞在书包里，最后走出校门之后，倒在了校外的垃圾桶中。
    后来没过多久，尹焕轩就跳级走了，进入了市里面最好的高中。
    由此阮茉的暗恋生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青涩的打着朵儿的花，就这么风吹雨打夭折在泥泞里。
    阮茉的母亲阮慕华不喜欢尹焕轩就读的那所高中，虽然阮茉磨着求着，三番两次明示暗示，可阮慕华还是固执己见地安排了她出国。
    而每天为他写情书一式两份的好习惯，纵使她在英国读书也没有丝毫改变。
    后来阮茉与尹焕轩重会以后，他的眼睛里写着淡淡的陌生与疏远，她悲哀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不记得她了。
    在青春韶华里，尹焕轩路过很多人，漂亮的不漂亮的，温柔的不温柔的，何种形状于他而言都已是看腻了的风景，没有意义的人与事。尹焕轩不记得阮茉，甚至也不再晓得她的名字。他的生命中，好像从不曾出现过一个戴着眼镜的、瘦瘦小小的、始终盯着他看的小女孩。
    最让她伤心的，是他唇角上扬，一声声客气的“阮小姐”。
    阮茉知道他喜欢过另一个人，也知道那个人是言子墨惦记着并且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女孩，叶湑。
    臭毛病又上头了，她还是选择隐瞒了下来，想对他好，想感动他。
    甚至气得狠了，她把喝醉了的尹焕轩带回家，当晚差点没霸王硬上弓。
    可惜，那天晚上他不停地在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她把他的纽扣解到一半，滴着眼泪又重新给他扣上了。
    尹焕轩那天晚上想必是有知觉的，只是他醉的身体发软，没有阻止。
    这件事，阮茉一直羞到了他们真正第一次的那天。
    一向温文尔雅的尹焕轩也会放肆地那样那样……
    阮茉瘫倒在床，仰面看着天花板暗暗地想：幸亏上次没有真的强上，要不然……我还真满足不了这个饿慌的男人。叶湑说，男人是禽兽……诚不我欺！
    被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臂，将她结结实实地搂入了怀里。
    尹焕轩笑容狎昵轻佻，与往日大不相同，阮茉没来得及惊呼，突然身体一轻，被他打横抱起，她满面酡红，再大胆也不敢随意大小声了。
    他抱着她走入浴室，然后便传来一连串滴答的水声和一连串的撞击声……
    “尹焕轩，你放下叶湑了吗？”
    交往的第六个月，他提出结婚。阮茉如是反问道。
    尹焕轩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触觉温暖，气氛宁静。人潮熙攘的商场里，那些来往穿梭的影子被虚拟化，只剩下他们彼此真实的存在。
    他也反问，“你说呢？”
    阮茉眨了眨眼睛，“我猜到的，和你亲口说的，是两回事。”
    她笑容狡黠，还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尹焕轩勾唇含笑，陡然俯下身来，双手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轻语：“我爱你。”
    对于阮茉，他是重新认识，重新感知，所有的好感在她弄砸他的婚礼那天全部爆发，酝酿已久的情变成醇厚的酒，他天旋地转，砸入一个不可能再爬起的坑。
    这个比喻一点都不精妙。
    但是，她在坑里等他。
    水里也等，火里也等。
    那么多的时光，一直都在等着他。
    换他余生，相携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