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清欢

第66章


  东珠却先她一步说道:“况且若染上早已染上,主子就让奴婢陪着吧,还是说主子担心奴婢染上天花后无力侍奉反成累赘,若是如此奴婢甘愿离开,即便被他人唾弃,奴婢只当尽了力所能及。”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换个主子怕是要怒形于色,但礼玳不仅没生气静默片刻后反倒笑了:“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这般牙尖嘴利了。”
  因受病痛之苦礼玳早已没有从前昳丽颜色,但这笑容依旧带着和煦的温度,她笑了,东珠比礼玳还要高兴,这是她醒来到今日第一次开颜。
  东珠拿出汗巾替礼玳擦拭:“并非玩笑,奴婢是真的这般想得。奴婢知道主子心中不痛快,但主子不要忘了还有小阿哥等着您照顾,现今虽虎落平阳但只要王爷回来定会逆转形势重新接主子回府。”
  不知那句话触动心神,礼玳手下微微一顿,她摇了摇头:“哪有这般简单,天花非寻常病症,不但传染性高,奇痒难忍,若是染上便只有靠自己,即便活了下来也会留下疤痕,府中大大小小几百人的安危,即便是王爷回来也未必能接我回去。”
  东珠一心寄希望于胤禛身上闻言不由得面露担忧之色。
  礼玳先前被心结所困,现在虽说仍在到底是恢复了正常的自己,见东珠不知不觉皱起眉头,礼玳还能空出心思安慰:“你说的也没错,王爷回来,我自然能好过些,只是此事原就当如此处理,福晋算是秉公办事。”
  事情这般处理却是没错,但这天花到底是何人所为,天花乃是大病,凡是到过之处,需关闭城门限制百姓出行,朝廷也会派专人处理,防止病情扩散。
  这样的病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身处京都的自己身上,礼玳用算一字便是拿不准这件事是不是乌拉那拉氏所为,或者说是其中一个。
  礼玳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天花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只要有一丝的松懈便会抢占这幅身躯,撕碎她的意识,让她成为它俘虏中的一个。
  礼玳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美,却终究是女人爱惜自己的容貌,自醒过来到现在她却从未照过镜子,天花的厉害她清清楚楚,不是害怕看见丑陋的面容,而是因为比起皮相有太多更重要的东西让她痛苦难忍、放心不下。
  见礼玳又沉默下来,东珠也安静的站在一旁。
  从思绪中出来,礼玳抬眼便看到化身木桩的东珠,随口问道:“谷雨和眉筝呢。”
  东珠:“奴婢让他们留下服侍小阿哥。”
  倒了一杯热水,礼玳握在手心:“元寿还在府中?”
  “大夫说小阿哥并没有得病,福晋便将阿哥留在府中单独照看。”
  轻抿了一口,苍白的嘴唇被热气晕染上一丝红润,但很快又消散:“你去打点一番,莫要让人苛待了他,另外告诉谷雨和眉筝在爷回来之前,低调行事。”
  东珠应了一声,刚要退下,礼玳叫住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时元寿怎么办。
  试着抬起手,依然颤抖,顿了一下,礼玳道:“我说你来写,之后将它交给十三福晋。”
  东珠不敢怠慢,立刻赶到了十三贝勒府中,和卓还不知道礼玳得了天花的事情,得知东珠的到来很是惊讶,东珠大致说了经过。
  天花,听到这个词和卓也不免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东珠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主子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拆开信封,和卓快速的看了一遍,正色对东珠道:“回去告诉乌兰尔苏,让她不用担心,定不负所望。”
  出了贝勒府,东珠马不停蹄的来到雍王府,守门的小厮认识她,很容易就进来了。
  东珠是侧福晋身边的贴身丫鬟,弄几分脸熟总是好的,抱着这样的心思,小厮问道:“侧福晋身体可康复了?”
  因为天花太过恐怖,怕引起恐慌,对外说的都是侧福晋外出休养,对那些个主子瞒不住,但是对这些丫鬟仆役还是瞒的死死的。
  东珠:“福晋还在休养,别院的东西用不惯,我回来拿些东西。”
  还有这样的闲情,想来病不重,小厮笑道:“姐姐快去吧,小的就不打搅了。”
  主子不在,小阿哥又搬到了其他地方,水榭自然就没人了,周围都是空荡荡的颇有种凄凉的感觉,东珠吸了吸鼻子,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自己还有要紧的事做呢。
  当初走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如今想要打点,就需要回来拿了。也不需要去库房,东珠在雕花彩绘的大床边鼓捣了一会儿,很是费劲地抱出一个小箱子,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里面银光聚现,满满的都是二十两一锭的银子。东珠拿了一些放在口袋里,想了想又拿了几锭。
  元寿的住处离水榭较远,需要穿过花园,任务在身东珠不敢耽搁也怕遇到别人,一路疾行,当看到一株艳丽的牡丹时,东珠就知道不妙了,最不妙的是牡丹边的人。
  年氏叫住想要绕道的东珠:“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跑什么,我问你,你主子的病情如何了。”语气不像是疑问,倒像是处于礼仪的随口一说。
  避无可避,东珠只能回答:“主子虽疾病未愈,但精神每日俱佳。”
  不知可否的笑了笑,面对注定下场的自欺欺人,她也打不起精神拆穿。
  这样一思索,便有了静默的空挡,东珠抿了抿唇:“庶福晋若是没有其它事,奴婢就现告退了。”
  年氏抬眼看了看她,突然笑了:“瞧你还挺忠心的,等到侧福晋……嗯?你就来我这儿吧。”
  礼玳日渐消瘦,所受的折磨东珠都是看在眼里的,恨不能分担一二,虽不说出口,心中难免回担忧她那天就……,如今被人这样随随便便如同调侃一般,心中顿时气愤不已。
  “庶福晋先前问奴婢,奴婢只道主子疾病未愈并未说病情加重,庶福晋何来这般肯定,若不是另有隐情,还是说庶福晋心之所望。”
  “……。”年氏那张艳若桃李,不可方物的脸僵硬了。
  
☆、第 107 章
  
  这个表情十分微妙只存在了几息,但东珠还是捕捉到,按照年氏平日的习惯早该冷嘲热讽一起上的。
  “庶福晋若没有其它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看着东珠的背影,年氏终于缓过神,方才东珠脱口而出那句话将年氏吓的不轻,现在想想她强调的该是后面一句。但也有些威胁,年氏犹豫着要不要将她杀了,贴身丫鬟死了可大可小,若是因此查了到她这就得不偿失,算了,乌兰尔苏估计早就怀疑自己了,再多一点也没什么,就看她有没有证据了。
  东珠自然不知道自己就在生死之间徘徊,她现在只想着尽快将事情办完好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主子。
  前脚到达明净堂,没一会儿眉筝就出来了,东珠将口袋交给她:“主子让你打点一番不要亏待了小阿哥,另外还吩咐道在贝勒爷回来之前,不要惹是生非。”
  眉筝悄无声息的将东西收拾起来:“主子还好吗,你一个人能否照顾的过来?”
  东珠叹了口气:“也就是你其他人我都不敢说,主子过得很不好。”
  随即又笑了笑:“不过已经比之前好些了,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虽疾病未愈,但精神每日俱佳’便可,这也是主子吩咐的。”
  眉筝点点头:“我知道了。”
  东珠:“那便好,主子的事就不要对小阿哥多说了。”
  眉筝没答话:“你不去看看,小阿哥近日心情不好,说不定看见你会好些。”
  闻言东珠神情暗淡了几分,脚忍不住往外挪了挪:“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去。”
  “东珠!”眉筝加重了语气:“主子很重要,但你也要照顾一下自己。”
  东珠感觉憋回去的泪水就要流出来:“我知道。”
  不敢在府中多待,东珠很快回到了别院,院子中正在拍打被褥的丫鬟看到她,惊恐的躲到了一边,东珠早已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往卧房走,其中一个侍女走了出来但也停留在一丈之外。
  “侧福晋方才突发病症,此时已经晕过去了。”
  再次睁开眼睛,礼玳便知道自己又晕过去了,到底是第几次她已经记不得,这代表着什么礼玳不用想也知道,所以她将东珠赶了出去,门外她哀求了很久,连泪珠都滴落了一片,好在她现在身体衰弱,听不太清。
  礼玳拖着身体在窗边坐下,天气真好,虽然被照的有些晕乎乎的,也还是不想离开,说不定什么就没有了呢。
  她面朝着窗户,仰躺着丝毫形象也无,房间内没有镜子,礼玳只能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该洗漱的,若是胤禛看到她这个样子就不好了,最近她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的挣扎和嘶吼是多么的真实,从梦中传到现实,她还记得嘲讽如狂风骤雨,突出的静脉在手背犹如丘壑,丑陋的面容连自己都不忍直视,但她还是很努力,是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至少要等到他回来。可是后来梦境出现了分化,一幕是他震惊的看着自己,另一幕则不断重复着他毫不犹豫甩开她手的画面。
  而让礼玳痛苦的是,这两幕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窗户边的椅子上瑟缩着一个消瘦的身影,她好似睡着了,粗重的呼吸不时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痛吟,慢慢的在眼角凝聚了一颗泪珠。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东珠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看到窗前的身影,眼眶一红,偷偷的将薄毯盖在礼玳身上,这样轻微的动作,礼玳还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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