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喽,又白又甜的棉花糖喽……”
“厂家直销,亏本大甩卖,只卖一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美国进口,不好不要钱……”
日头正毒,街上嘈杂的吆喝声,每一声都犹如雷霆,直击祁凌的脑海。她惊恐的望着从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他们是如此的高大,一脚就能踩扁她。
祁凌害怕的缩着肩,想要从人群中挤出去。刚跨出一步,她又惊慌的退回原地。
她要在这等妈妈。
妈妈说去给她买棉花糖,让她站在这不要乱走,她是乖孩子,不能乱跑。
街上行走的大人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孩子,他们从她身边走过,一个碰擦就把她撞倒在地。
祁凌摔倒后,终于被吓得放声大哭:“妈妈——妈妈——妈妈——”
你在哪,我好疼!旁边的叔叔阿姨好吓人,我怕!
人群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有一个孩子,纷纷主动绕开她,给她留下了一个容身之所。
祁凌哭得更加伤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妈妈为什么还不来,她已经等了她很久很久。
慢慢的日头落下,华灯初上,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祁凌哭得喉咙都哑了。
“我要回家!妈妈!你在哪……!”
“妈妈,我好饿……”
突然祁凌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让她饱受饥饿的肚子立刻发出了‘咕咕’的抗议声。闻着香味,祁凌立刻停止了哭泣,一把接过馒头,抬头对着面前的人露出灿烂的笑脸:“妈妈。”
“……”
“……”
叫完人,祁凌才发现认错了人。面前的人,和她一般高,但是很瘦,瘦得就像猴子。她有一头枯黄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揪成一团。她的脸很脏,脏得祁凌看不出她的五官。
祁凌第一次见到这么邋遢的同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瘦,瘦得让她觉得随时会倒下。她一时被吓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话。她讨厌脏小孩,但是这个姐姐刚刚给了她吃的,她不能讨厌她。
妈妈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她要不要还她馒头?可是她的肚子很饿很饿,她实在舍不得。
对面的女孩看她不吃,终于扯了下嘴角,露出凶相:“给你吃的,快吃。”
祁凌很听话,从小就听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立刻往嘴巴塞馒头。等她咬了一口,反应过来这是对方的馒头,既心虚又难过。
她听到小姐姐的肚子也在叫,她是不是抢了对方的晚饭?
祁凌把剩下的馒头掰成两块,其中大块一些没咬过的还给了枯瘦的女孩:“谢谢姐姐。”
少女听到她的道谢一愣,只犹豫了一下,就接过馒头,凶狠的咬着吞下。
祁凌看她那样,觉得自己也更饿了,同样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馒头。
吃完馒头,两人算是有了革命般的友谊,祁凌立刻就向对方求助:“小姐姐,你见过我妈妈吗?”
小女孩沉默了一下,还是老实道:“见过。”
祁凌立刻高兴的蹦起来:“那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她给我买棉花糖去了,等我们找到她,我把棉花糖送给你吃,好不!”
小女孩复杂的看了祁凌一眼,低下头:“她上了车,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妈妈!”祁凌又难过的哭了起来,“妈妈走丢了,怎么办?”
“……”小女孩叹气:“你可以先到我家住几天,我会帮你一起找妈妈。”
“嗯。”祁凌有了依靠,立刻破涕为笑。现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相信这个善良的姐姐。
至于跟大人求助,她从来没想过。妈妈说过,大人会拐卖小孩,不能相信。
***
又一次见到五岁时的祁凌,何锋忍不住感慨女大十八变。
小时候的祁凌多乖巧软萌。长大了,怎么就变成了个小无赖。
他记得那一天,他像平常一样到集市拾荒。集市的时候,特别热闹,他的收获也会多很多。他期待能捡到粗心的人掉落在地的钱币,或者能扒拉到一些能回收的垃圾拿去卖。
就在那时,他注意到了一对奇怪的母女。那个母亲眼神闪烁,紧紧抓着孩子的手,总是四处张望,生怕被人注意。她不知道,就她那鬼祟的模样,才特引人注目。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一个被人贩子拐骗小孩,直到那个女人让小女孩在那等着,一去不回,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小姑娘在他面前被妈妈抛弃了。
他不是心软的人,再可怜的孩子也见过。但是等到晚上看见那个小女孩还在原地,哭得嗓子都哑了,他突然有些心虚。
所以他用自己拾荒换来的钱,买了一个馒头。他怕她贪得无厌,甚至不敢多买!钱是他的,他的同情心只付得出一个馒头。
让他窘迫的是,因为没有钱理发,他竟然被小女孩当成了‘姐姐’,而不愿意被笑话像女孩子一样留长发的他,也没想过解开那个误会。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误认为女孩子,他不在乎。
而让他意外的是,她竟然还了他半个馒头,还跟他说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道谢,在他明明可以买到足够两个人吃饱的馒头的情况下,因为半个馒头的施舍,他被人感激了。虽然他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很为自己自豪,原来他也‘善良’。何况他一直认为她被她妈妈抛弃,他也有责任。如果当时他叫住那个女人,大庭广众之下,那女人应该不会丢下女儿跑路。
心虚、愧疚几乎让他落荒而逃。但是那半个馒头的回馈,让他决定帮她一次。如果将来她好过了,应该也会给他回报。
他的同情心就是如此廉价,即使心虚愧疚又如何,没有利益的事,他不做。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祁凌的到来,改变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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