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的妈妈是有预谋丢下孩子,所以祁凌并不是空手出来。当时她背着一个小书包,身边有一个大篮子。祁凌坚持说妈妈是去买棉花糖,她得看着篮子。
何锋带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借口说要找线索,才被祁凌允许翻看她的书包和篮子。篮子外面盖着一条小棉被,祁凌非常自豪的说这是妈妈亲手为她做的。
棉被下面,是祁凌的衣服,薄的厚的都有。
看到衣服,祁凌又伤心的哭了起来:“妈妈说要带我去外公家,呜呜呜呜,可是妈妈丢了。”
何锋心道你妈妈是不要你了呢,哪是去什么外公家。不过他可不想祁凌哭的更大声,所以也不点破,就让她以为妈妈丢了好了。
随后,何锋又在祁凌的背包里找到了几本书,和一本厚厚的方块书。祁凌说薄的是她的课本,厚厚的那本是字典。
“我会拼拼音,还会写很多字,还会查字典,妈妈说我是最聪明的。小姐姐,你会吗?不会的话我教你。”
何锋以前在垃圾堆里捡到过很多书,但是他不识字,所以对书又喜欢又厌恶。听到祁凌说愿意教,自然就应了。他也想识字,也想读书,可惜他没钱。
当起小老师,祁凌就变得挑剔起来。她还没开始教呢,就先要求何锋要讲卫生。
她家的条件应该不错,长得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没受过苦。所以她最受不了的,是何锋身上那股臭气。
祁凌说,大家都喜欢干净的孩子,姐姐要穿得干干净净,才能被人喜欢,所以她一定要给他洗澡。
何锋已经很久没有洗澡,身上很脏,还有一股酸臭味。不只祁凌嫌弃他,其实他自己闻着也难受。但是他习惯了,他每天还要去翻垃圾堆,干净也不过一会的事,洗了又如何,垃圾桶比他脏多了。
“姐姐为什么一定要翻垃圾桶?那里面又没好东西。”
彼时天真的祁凌,不知道贫穷的滋味,也不知道何锋只有靠捡垃圾才能活到现在。至于要饭,何锋是不敢的。因为他不善言辞,如果他敢去跟人讨要,只会被人驱赶。
何锋不愿意暴露自己靠着捡垃圾已经有一小笔钱,故作可怜:“我没钱买肥皂,所以没办法洗。我肚子还饿着,你也饿吧?等下我就出去找吃的,反正还是要弄脏的。”
装装可怜,才能越发显得自己的善心,是难能可贵。
祁凌果然被震动了,犹豫了一会,眼泪巴拉巴拉的往下掉:“小姐姐,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祁凌抽噎着哭着,一边翻出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从里面倒出了一叠纸币。
何锋眼睛一亮,却克制着没动,等祁凌把钱捡起来数给他看。
让何锋失望的是,这看起来厚厚的一叠,一共才二十元,四张一块,三张两块,两张五块。
二十元钱能做什么,其实已经很多。那个时候,一毛钱就能买到非常厚实并且大个的馒头,一个馒头就够他们一人吃饱。何锋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他原以为起码有百元。
何锋立刻就带着祁凌去了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店铺,花了四角买了店里剩下的四个馒头。虽然都已经冷了,但是两个人吃得非常满足。
要给何锋洗头洗澡,就要买洗发露和香皂,但是两人就那么点钱,所以何锋非常抠门的只买了洗衣服的肥皂,并且贪下了买肥皂剩下的两元。
祁凌不知道肥皂是多少钱,一点都没怀疑。她看何锋老抓头,知道他头上肯定有跳蚤,就要他买杀跳蚤的药。
何锋哪舍得买什么药,直接上理发店给自己剃了个光头。他早想剃头了,一直舍不得花钱,现在有冤大头在,用得又豪迈又心疼。
祁凌第一次见到光头的女孩子,后悔得大哭:“都是我不好,害姐姐成了尼姑。”
何锋又窘又心虚,拉着祁凌回家,痛痛快快的去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怕祁凌发现他是男的,还不许祁凌跟着。
洗完澡,何锋就换上了祁凌送他的裙子。一般男孩子讨厌穿女孩子的裙子,但是何锋已经独自生活了一年,只要能穿,别说是裙子,就是垃圾堆里的衣服都会捡。
等自己身上干净了,何锋也开始受不了自己屋子里的脏乱,跟祁凌一起把他那些衣服里还能穿的挑选出来一起去洗了。至于那些成了破烂布条的,何锋现在也看不上。
那个时候,何锋还有一些捡来的别人用剩下不要的肥皂,以前他都舍不得用,这次他非常奢侈的把那些肥皂角都用掉了。虽然衣服不可能洗出本色,但至少比原先干净了不少,还带着一股肥皂的香味。
第二天一早祁凌就拿着本子,在上面画了一个披着长头发的女人,对何锋说:“这是我妈妈,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她。”
何锋除了看出长头发,其他什么都分辨不出来。按照他说,真要按照这画找人,估计全世界没一个符合:这得长得多残,才会全身都七扭八扭的。
***
祁凌害怕陌生的大人,但是为了找妈妈,她鼓起勇气上前拦住了路上的行人。
这个阿姨看起来很和善,应该不是坏人。
“阿姨,你见过我妈妈吗?”
被拦住的少女第一次被人叫阿姨,很不高兴。但是低下头看到眼前可爱的小姑娘,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心就软了。
“小妹妹,你妈妈什么样?”
“就这样,特别漂亮,你见过吗?”祁凌举起右手上的画给少女看,右手始终紧紧抓着何锋的手。她怕何锋像妈妈一样,被她丢了。
少女被祁凌富有童趣的画,逗得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她马上收敛了,为孩子感到心疼,引导着她:“小妹妹,能说下你妈妈穿什么衣服吗?”
祁凌摇头,她忘了昨天妈妈穿什么了。她只记得很害怕,很害怕,还很饿。
“她烫着卷发,穿着蓝色上衣,碎花裙子。”何锋对那女人印象深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亲手丢弃孩子的母亲。但是她再狠心,对祁凌还是不错,至少祁凌应该没有挨过打。
何锋想起自己那个家,醉酒就拿他出气的爸爸,和只会哭着看着他挨打从来不知道阻拦的妈妈。如果不是被打怕了,饿怕了,他也不会跑出来。
想到自己偷跑出来前,把爸爸藏起来买酒的钱都偷了出来,何锋就忍不住得意。在外面流浪这一年,虽然他也会饿肚子,但是至少再也不用害怕被毒打。至于那些想要欺负他的小孩,他也不怕他们。打不过他能跑,反正他跑的快。
***
找了一天,两人也没找到祁凌的妈妈。
大人们问祁凌的妈妈叫什么,爸爸叫什么,祁凌只会回答:“妈妈就叫妈妈,爸爸就叫爸爸。”
大人问祁凌家在哪里,祁凌只会说:“周围很多很多房子,门口是条大马路。”
没有人能帮上两个孩子,但是这个年代,大家心都比较善良。如果祁凌不主动找他们帮忙,他们也许会当做没看见。但是只要祁凌上前问了,每个人几乎都会对这孩子付出一份耐心。愧疚于没帮上忙,他们会给祁凌一点吃的,一瓶水,或者几毛零钱,或者一块钱。
这对何锋来说,是从来没想到过的,原来要饭还可以这样要。干净的食物,干净的水,还有很多钱!
祁凌很伤心,但也没拒绝大人们的好心,把东西收下谢了叔叔阿姨,转手都交到了何锋手里。
虽然妈妈说不能收别人的东西,可是现在她寄住在何锋家里,何锋什么都没有,经过昨天的饿肚子,她已经知道食物和钱,有多重要。
何锋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人。他怕自己看到钱太过激动的样子被大人们看到。
也是他这番作态,让大人们更加心疼。他们猜测,又瘦又黑还剃了光头的小女孩,可能生了重病,才会被赶出来。白白嫩嫩的那个,也许是她妹妹,也许是同样被家人抛弃的小姑娘。两人小小年纪,就要相依为命,总让人多了份心疼不舍。
哎,这么好的孩子,她们爸妈怎么就舍得把她们丢了呢。
晚上何锋数着桌上那一大堆纸币硬币,虽然都很小,但是加在一起,远超他过去一个月的收入。他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决定把其中一半给祁凌,毕竟这有祁凌的一份功劳,而且他知道,如果是他去讨要,没人会愿意给他。祁凌看起来太乖巧干净,也是真的伤心,才会让那些平时很吝啬的大人,掏出钱哄她。
祁凌对何锋推给她的钱,一点都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会找妈妈更重要。
“姐姐陪我找妈妈,没时间赚钱,这些都给姐姐,只要姐姐明天也陪我找妈妈就好。”
何锋对还回来的钱,暗自窃喜。他当然要跟着去,不然让这摇钱树跑了怎么办。但是他怕让祁凌对他生出戒心,还是虚伪的说:“那就当你存在我这,等你想要了跟我拿。”
反正祁凌又没数过,到时候给多少,还是他说了算。
祁凌果然更加感激他,把她自己手里剩下的钱,留了一张五元,其他都给了何锋。
“姐姐帮我一起存着,我怕丢了。”
“……”
原来还有这么蠢的人!不过看在她这么信任自己的份上,他总不会让她饿到,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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