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祁凌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痛苦的皱眉。
又做噩梦了,这次很清晰,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她记得妈妈说过,曾经她走丢了几个月。小时候她也经常会做噩梦,梦见那条对年幼的她来说,无比宽阔恐怖的街道。
但是她却是第一次梦见那个女孩——不对,是男孩。
小时候没看明白,没想明白的事,现在不需要人提醒,也知道自己原来不是走丢,而是被抛弃。
她的记性不差,小时候学什么都比别人快,难怪她记得三岁从桥上掉到河里的事,却怎么也记不清五岁那年发生的事。其实那时候,自己也知道妈妈不要自己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被父母抛弃的事实,对当年幼小的她来说,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事。在找到妈妈后,她再也不愿意回想那段记忆,也忘记了何锋。
昨天她按照何锋的要求进入游戏,映入眼帘的场景就是那条大街。
九十年代初的风格,破落的街道,不停的吆喝声,嬉笑着奔跑的孩子,低矮视角中高大的人群,祁凌当时就觉得眼熟。
根据任务提示,她需要做的就是帮小女孩找妈妈,同时从她身上获得报酬。
祁凌感到烦躁,她只打了一会,就决定去睡觉。她一向如此,只要碰到不喜欢的,让她感到心烦的东西,她就会避开。睡觉对她来说,是唯一的避风港。别管会不会做噩梦,至少醒来她的心情会好很多。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梦到小时候的事,也会记起何锋。
那时候,她怕像丢了妈妈一样,把何锋弄丢了,所以问到何锋名字后,一直牢牢记着。而当她选择遗忘那段记忆,也忘掉了何锋。
她隐约记得,后来两人去了很多地方寻找她妈妈,还经常有年纪大的乞丐来驱赶他们,要抢他们的钱。
为了保住钱财不饿肚子,他们隔几天都要换地方。
***
吃早饭的时候,祁凌食不知味的喝完一碗稀饭,就放下筷子。
“那时候,我妈妈要带你一起走,你为什么不肯一起?”
祁凌痛恨抛弃,在她被妈妈抛弃以后,好不容易找回妈妈,求妈妈带上姐姐,却被何锋拒绝了。当时她觉得是何锋抛弃了她,为甩掉她这个包袱高兴。
他们相依为命过了几个月,那几个月对她来说,原本应该是最为难忘的日子,却成了她最想逃避的过去。
“你记起来了?”何锋有些意外,“游戏打到了那里,做到第几个任务?”
“第一个,没做完。”祁凌烦躁,“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以什么名义?”何锋猛的站起来,踢开椅子,“你家人连你都会丢掉,你以为他们还会养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孩子!”
何锋恨她,大半的原因就在于祁凌选择了她的父母,抛下了他。
“当时妈妈同意了……”祁凌越说越小声。同意了又如何,她回去以后,过的日子就不如以前。如果何锋跟她一起去,只会跟着她挨饿。
至少她跟何锋一起流浪的那段时间,两人没有饿到过。
发现是自己太过天真,让何锋为难,祁凌眼睛发酸:“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想太简单了。后来你还好吗?”
何锋不爽的嗤笑:“你看我现在,能不好吗。”
“……”的确比自己好太多了,祁凌觉得自己担心他,是没事找事。
赌气的话说完,何锋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对祁凌,毕竟那时候祁凌确实什么都不懂。而他又怎么能要求祁凌和他一样,选择当一个流浪儿。
“你走了以后,我就离开了那。你知道那些人很眼热我们手里的钱,我必须得离开。后来我用那些钱,开始摆小摊做生意,等我长大一些,我其实去找过你。但是你妈妈留下的地址是骗人的……那里根本没有你们一家,也没有你妈妈说的那个山村。”
祁凌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
妈妈骗她不是一两次了,她其实早已经习惯。
回想起来,她已经知道自己被抛弃的原因。因为妈妈怀孕了,爷爷奶奶想要抱孙子,妈妈如果不生个儿子,在家里永远抬不起头。那时候二胎政策很严,父母要生二胎,就会被罚钱。那不是小数目,是几万,等于现在的几十万甚至百万。而且父母当时吃的都是铁饭碗,生二胎,会让他们失去那份引以为豪的工作。
所以她才会被丢掉了!
但是纸掩不住火,她毕竟已经五岁了,所以她的失踪被有心人报了案,家人不得已装模作样回来找她。也幸好她一直在那一带找人,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有一个和家人走散的女孩。
妈妈找到她的时候,抱着她失声痛哭,当初她以为是妈妈为她心疼。现在想来,大概父母巴不得自己已经离开,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她会在那等他们。妈妈,是在为她未来的苦日子哭吧?
祁凌记得后来,爸爸妈妈总说是她乱跑,走丢了,害他们辛苦找了一年。而回家才没几天,她就丢到了农村老家,交给爷爷奶奶带。
因为二胎,父母丢了工作,生活条件一落千长,这事一直被奶奶记在她头上,骂她害人精,讨债鬼。
明明弟弟才是二胎,为什么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怪她。明明是弟弟抢走了宠爱她的爸妈,为什么大家还要她让着他!
因此即使理智告诉她,弟弟比她小,是无辜的,她也无法跟他亲近起来。
“别说对不起,其实是我欠你更多。你离开的时候,还把藏在鞋子里的一百也给了我,我才知道你其实一点都不傻。”
那时候,何锋觉得祁凌真的厉害,无论是他,还是周围的人,都被祁凌的天真的外表给骗了。当他还在为祁凌被他利用得意的时候,祁凌却用那一百元告诉他,她也防着他,只是不跟他计较。而那一百,代表了她对他的在乎,她是真的关心他。
祁凌说,那是她走丢的那天,妈妈塞她口袋里的,她怕丢了,一直藏在鞋子里。也是那一百元,让祁凌一直坚定自己只是跟妈妈走散了,妈妈的钱还在自己口袋呢。
同样也是那一百元,终于让何锋接受了祁凌成为自己的家人。一个聪明的,真正关心他,却不让他讨厌的女孩子。
其实当祁凌发出邀请,让他去她家的时候,他真动心了。但是他感受到祁凌妈妈对他的厌恶,也知道她妈妈不过是在那么多人面前,顾着面子,不能丢下他不管。他不想拖累祁凌,也不想祁凌对自己愧疚,所以没有同意,还故意说最讨厌爱哭鬼,现在爱哭鬼要走了,他高兴得很。
后来他却后悔了,如果早知道祁凌回家会受到那样的对待,他一定不会让她回家,应该早早带她离开才是。
谁能想到在被家人抛弃前,白白嫩嫩,跟着他流浪一段时间依然白嫩的小姑娘,重新回到父母身边,会饿得又黑又瘦,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闹鬼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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