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子女 草根儿

第21章


 
  自从离开工地,菊儿就去了一家叫“天天海鲜”的饭店打工。 
  刚开始,她在那里做服务员。干了一段时间后,饭店经理,就是那位在劳动市场上把菊儿招去的城市女人,非常欣赏她的才能,就把她提升为领班。虽然当领班的工资也不是很高,每个人月才一千多块钱,但和她在秋后小学当代课老师时的工资比起来,却高了差不多三四倍。 
  对这份工作,菊儿自然很珍惜,尽可能把它干得比其他所有的领班都好。 
  有一次,因为每天晚上都来饭店弹钢琴的“大堂琴师”病了,没有来上班,在师范学校上学时,曾经夺得全校钢琴演奏比赛第一名的菊儿,还临时客串了几天“大堂琴师”——在饭店大堂里,给就餐的客人弹钢琴。 
  就连饭店经理都没有想到,菊儿的表演,受到了客人们的热烈欢迎。 
  这一天,因为觉得身体不舒服,菊儿就向饭店经理请了一天假,到 
  医院里看病。看完病后,菊儿决定利用剩下的时间,到工地上看看。 
  虽然,菊儿并不知道蚂蚱是不是还在这里,但她还是想来问一问,至少也要弄清楚他们去了哪儿,将来有空了,好去看看蚂蚱。毕竟,自己答应过蚂蚱,一定会去看他的。答应过的事情,当然就一定要做的。 
  可是,菊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见到蚂蚱时,他竟然会在垃圾箱里掏东西。这让菊儿既感到无比震惊,又感到十分难过:秋后小学的“高材生”,怎么就变成了小叫花子?所以,她对蚂蚱说的第一句说就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看着菊儿姐生气的样子,蚂蚱吓得脸都有些白了,他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一个刚从垃圾箱里捡来的易拉罐,被蚂蚱捏得“咯吱咯吱”响。 
  “说话啊!”菊儿真的生气了,在蚂蚱面前,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是……是我自己。”蚂蚱紧张得有些口吃。 
  “你自己?” 
  对蚂蚱的回答,菊儿根本不相信,尽管菊儿知道,蚂蚱从来不说谎话。是啊,这怎么能让人相信呢?一个才过完十岁生日不久的男孩子,说什么也不会去当叫花子,在垃圾箱里掏东西的,除非是…… 
  想到这儿,菊儿不敢再往下面想了,额头上迅速冒出了汗。 
  菊儿上上下下打量着蚂蚱,似乎想从他身上发现什么答案。然而,打量了一会儿之后,她好像什么答案都没有找出来,因为蚂蚱穿得干干净净的,脸也洗得很干净,怎么看也不像个捡垃圾的“老江湖”。 
  “真是你自己?” 
  这一次,菊儿问话的口气,稍微软了些。 
  “真是。”蚂蚱还是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几乎听不见。 
  虽然蚂蚱回答的声音很小,菊儿也已经听到了。不过,她还是接着问蚂蚱:“你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不管你?” 
  “爸爸在工地干活,妈妈去当保洁员了。” 
  说这话时,蚂蚱很想很想抬头看看菊儿姐。这么多天没有见到菊儿姐,有好几次,蚂蚱都想得哭了;还有好几次,蚂蚱在梦里碰到了菊儿姐,可不管他怎么叫,菊儿总是不答应;而等他跑过去,想拉菊儿的手时,菊儿姐却又一下消失了。醒来后,蚂蚱的枕头,都被梦中伤心的泪水,一点点洇湿了。 
  现在,菊儿姐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却说什么也不敢抬头看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知道蚂蚱的爸爸、妈妈都找到了工作,菊儿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所以,话问得虽然还是很严厉,但却透露出一种压抑不住的温柔。因为,菊儿在想:也许,蚂蚱这样做,有自己的苦衷? 
  “我想……到废品收购站,多换些书看。”蚂蚱还是低声说。 
  不过,这时候的他,已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菊儿姐了。 
  蚂蚱的这句回答,一下子把菊儿的眼泪给激了出来。菊儿怎么也没有想到,蚂蚱到垃圾箱里掏东西,原来是这个目的。 
  感动之下,菊儿说话的口气更加温柔了:“蚂蚱,好弟弟,菊儿姐错怪你了,姐姐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换书看。将来,想看书了,就告诉姐姐,姐姐给你买。”说完,菊儿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湿了。 
  “菊儿姐!” 
  喊完这声“姐”,蚂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哭了一会儿了,蚂蚱才告诉菊儿姐,工地附近的垃圾收购站就是个“图书馆”,自己在那里找到了不少好看的故事书,像《鼹鼠的故事》、《格林童话》、《小布头奇遇记》。 
  “我还找到了一本四年级的《语文》课本。”蚂蚱颇感自豪地说,“里面的好多课文我都会背了。要是再能找到一本《数学》课本,就更好了。” 
  看着蚂蚱一说起学习,就突然变得很开心的样子,菊儿的心隐隐有些疼。 
  菊儿为自己刚才错怪了蚂蚱,而感到难过:蚂蚱是个多么知道上进的好孩子啊!菊儿温柔地看着蚂蚱,觉得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像自己的亲弟弟石头。 
  “蚂蚱,你们还在工地上住吗?”菊儿问。 
  “是。柳桩叔给爸爸、三虫儿的叔叔,还有二蛋儿的爸爸、猫眼儿的大伯找了活儿干。”蚂蚱回答,“彩蛾姐去当保姆了,狗剩儿的爷爷,也给人家看大门了。还有,我和爸爸、妈妈,在工地也有新家了。” 
  “是吗?有了家,一切就好了。”菊儿说,“只要大家有了活儿干,就好。有活儿就有根,有了根,就不愁将来在城里立不下脚。” 
  说这话时,菊儿的眼睛暂时离开了蚂蚱,很有些向往地望着街边耸立的高楼大厦、马路上奔跑着的汽车。当然,还有那些城里人。 
  看了一会儿,菊儿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笑虽然非常甜美,但却像闪电似的,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蚂蚱带领下,菊儿又一次来到了工地上。 
  在这里,她看到了蚂蚱的“新家”,那个四处漏风的小房子。 
  当菊儿在“地铺”上坐下时,泪水在她眼里,使劲儿地打转。然而,菊儿咬牙忍住,努力不让它落下来。 
  “蚂蚱,你是不是特别想上学?”翻着那本蚂蚱还没来得及还的《鼹鼠的故事》,菊儿柔声问。 
  “是。”蚂蚱回答。 
  这是蚂蚱的真心话。在蚂蚱眼里,上学是最快乐的事情。 
  在学校里,不但可以学到很多从前不知道的知识,还可以和很多同龄的伙伴玩儿。所以,在秋后时,蚂蚱总是早早地就到学校去。 
  现在,当爸爸妈妈都去上班,“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蚂蚱更加希望去上学。只是,爸爸、妈妈刚开始上班,太忙,还没有时间去给自己找学校。虽然蚂蚱暗自非常着急,可他并没有把想上学的事给他们说。 
  蚂蚱知道,只要爸爸、妈妈有了空,他们一定会马上去办这件事。 
  蚂蚱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在深夜里谈话,谈话的内容几乎全是关于自己上学的事儿。而每次谈话,爸爸、妈妈又总是用沉重的叹气结束。 
  每每听到爸爸、妈妈的叹气声,半醒半睡的蚂蚱,就会偷偷流下眼泪。 
  就在蚂蚱和菊儿说话时,蚂蚱的爸爸回“家”取工具,大家就这样不期而遇了。一见到菊儿,蚂蚱的爸爸感到好奇怪。 
  “菊儿,你怎么来了?”蚂蚱的爸爸问,“你在饭店干得还好吗?” 
  “山子叔,我干得很好。”菊儿微笑着说,“现在,我是饭店的领班。” 
  “领班?”蚂蚱的爸爸并不知道“领班”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那里做服务员吗?” 
  “是啊。”菊儿还是微笑着回答,“我原来是做服务员,后来,经理看我干得不错,就让我做领班了。所谓领班,也就是咱们常说的,高级一点儿的服务员。” 
  “是这样。”蚂蚱的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咱庄嫁人见识少,你可别笑话。” 
  “山子叔,看你说的。”听蚂蚱的爸爸这么一说,菊儿也不好意思起来,“我不也是庄稼人吗?谁笑话谁呀!对了,山子叔,蚂蚱上学的事儿怎么办,你和杏儿婶商量了吗?上学可不敢耽误啊!” 
  菊儿的这句话,把蚂蚱的爸爸问哑了。他看着蚂蚱,又望望四处透风的“家”,沉沉地低下了头,红着脸,使劲搓着手上沾着的泥灰。 
  蚂蚱的爸爸的沉默,让菊儿彻底明白了他的难处。 
  菊儿默默地看着蚂蚱的爸爸,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此时,蚂蚱更是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拉住菊儿姐的手。 
  过了一会儿,菊儿才细声慢语地对蚂蚱的爸爸说:“山子叔,不管多难,咱们还是不能让蚂蚱辍学,他年纪这么小,辍学会毁了他一辈子的。我看,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尽快让他去上学。要是孩子在街上玩习惯了,心慢慢就会野的,到时候,就是找到了学校,也收不回心了。” 
  “谁说不是。”蚂蚱的爸爸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两天我就四处转转,看附近有没有学校。有的话,我就想办法让蚂蚱去上学。实在不行的话,就还把他送回去。在家里,不管好坏,孩子总有学上。不像在城里,说辍学还就真辍学了。” 
  “送回秋后也不是办法。”菊儿说,“你们都不在身边,只靠蚂蚱爷爷一个人照顾他,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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