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去上课,我们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但还是等到放学的时间,我和芳连才分别回家。
妈子装模作样问我:“你书包呢?”
我撒谎,眼睛也不眨一下:“今天老师没布置作业,留在学校没带回来。”
“没带?是没带还是没去上课?”妈子的脸霎时像包公一样黑,拍一掌饭桌,我吓退一步。妈子继续说:“今天下午张老师开车上门找人了,你今天下午没去上课,说,去哪了。”
我嗫嚅,心虚,声音变小:“迟到不敢进去。”
妈子凶神恶煞地转入厨房,出来时手上拎着一根折断的小柴棍,气势汹汹朝我逼近:“平常胆子不是大的很吗,怎么这会就小了呢,送你去念书不好好念,还学人逃课,你和谁逃课?以后还敢不敢?”妈子的鞭子朝我不客气挥来,跟着芳连多了,我竟然大胆地躲开后退,转身撒腿就跑远。
“翻天了。”妈子在后面没有追上,她扬起手中的木棍,大喊:“别回来了,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站在远远的望着妈子,这撒腿一跑吧,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我发愣时,我看见芳连又从我家门前跑过,经过妈子身边时卷起一阵小微风,朝我在的方向跑过来,不用想,后面肯定又是追着她奶奶,这画面都发生了好几回,见惯不怪了。
芳连和我一样,都被张老师告状了。
她奶奶在后面气喘吁吁大喊:“每次要挨打就跑那么快,也没见你上学跑那么快。”然后在妈子的身边停下,时不时指着远处的我们一人一句地聊了起来,但肯定的是,和我们逃课有关。
芳连跑到我身边停下来,眼睛通红通红,在紧张被挨骂被挨打的情况下,我实在忍不住偷笑起来,莲花摘不到还惹上一身祸。她埋怨地打我一下:“还笑。”接着她自己也转哭为笑。
天色慢慢暗下来,我们两个小孩和大人就这样僵着,打我们就不回去,不打就回去。最后是大人妥协了。
我记得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调皮的时光,三姐妹中,数我最无法无天,不但周末跑出去玩通日,就连放学后书包一扔,撒腿跑去找芳连玩得天黑也舍不得回家吃晚饭。我不怕妈子,妈子骂我打我,最后还是管不着我,那时老爸经常冲我发火,吓唬我,还曾拎着烟筒说要打断我的腿。
我不怕妈子,但怕老豆。老豆一发脾气,我有所收敛,但是待风头过去,我又恢复原来的野本性。
第二天,上张老师的数学课。
我,芳连,以及左橡,三人逃课,被罚到校园草地内拔杂草。
校内的花圃已经有好久没有修剪了,旁枝斜逸出,看上去凌乱,但有种凌乱美。
我和芳连蹲在草地一角一块拔草,一边听着教室内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一边低头窃窃私语。
早上微风凉飕飕的,吹得人生冷,不过无所谓,早上的阳光普照下来,很暖和,温度与凉风相互抵消。
左橡从草地里拾起一块泥,突然朝我旁边的花圃扔过来,然后紧张地大叫起来,“有马蜂,飞起来了,快趴下。”
我和芳连连发愣的时间也没有,来不及回头张望究竟,连忙双手抱头匍匐在地,一动不敢动。
久久没动静,耳边传来一阵压低的窃笑声,我和芳连好奇抬头,朝左橡望去,左橡装作一脸无辜样,我们再望望身后的花圃,一个马蜂也没有,好像明白被捉弄了。我们没好气地瞪着他,左橡再也压抑不住了,肆无忌惮地哈哈哈大笑起来。芳连拍拍我的肩,我识趣把耳朵凑近。
“咱们用草砸他,狠狠砸,砸他一身草,一身泥。”芳连说的时候,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赞同,拼命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左橡还在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我和芳连站起来,装腔拍拍身上的灰层,有意无意的一人走一边,在他毫无防备下,高举着拔来的草,劈头盖脸地朝他砸去,扔去,丢去,草根还粘有泥土,有的在空中撒开来,有的落在左橡的身上,衣服上,头顶上。
“别扔了。”左橡逃跑到哪里,我们就穷追到哪里。只要他一张嘴说话求饶,话还没说出口,就吃上一口泥土。
他在那里呸呸呸地吐口水,拨头发,抖衣服,跳呀滚呀,轮到我和芳连蜷在一边笑痛肚子,笑抽筋脸。
入冬的一个周末。天没有完全亮,大家还在被窝里捂被子,我早早爬起床跑去找芳连。芳连说了,她这周周末在她曾祖母家过。
我屁颠屁颠地往三婆祖家赶。门口敞开着,三婆祖起得很早,在天井坐着搓衣服,我不想惊动她,蹑手蹑脚地晃过,入到大厅。
大厅的两边是房间,芳连的房间在右边,她好像刚刚睡醒,可能看见门口晃过一个身影,就抬起头看见了我。
我单薄穿着一件透风的校服,裤子是粗糙的麻布,薄薄透风严重,穿着一双高颈袜子,一双破凉鞋。入冬的天气冷,虽然穿着袜子,但还是感觉脚趾头很冰,甚至麻痹,一股萧瑟的冷,从脚底延至心胸,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我冻得牙齿打架,嘴唇发紫,鸡皮耸起。
芳连窝在暖暖的被子里面,朝我眨眼眨眼:“快上来。”
冷得我什么也没想,脱了凉鞋一跳上去,床是木板床,“嘭”的一声,床板吱吱咋咋响。
看不见的人,耳朵特别的敏锐。三婆祖在外面喊,声音大,在安静宽阔的屋子里面回荡:“睡觉这么不安分,拆床呐?”在三婆祖的眼里,女孩子就应该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养在深闺,端庄,典雅,矜持,不能冒冒失失,但是芳连和这些斯文的字眼完全不沾边,这使她很懊恼。
芳连紧张朝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脖子仰得高高倾听外面的动静,待没有动静后,她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眼睛眯成弯月,被子一掀分我一半,我蜷缩在暖暖的被窝里面,呲牙咧嘴地笑。
“今天你去哪里玩不。”一会,我的身体被捂暖了些少,牙齿不再打架了。
雅晴侧睡盯着我,头枕在手臂上:“今天不去玩了,听说中午会有亲戚要来,曾祖母哪里也不许我去。”那时候电话也很稀缺,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只是哪个邻居家有就打到邻居家,再让邻居转传。
我苦恼地皱着眉:“那我呢,我要回去么?”
“你留下来,没关系。”
我望着她,满意地笑笑。
我俩聚在一起都会变得非常疯癫。我伸手挑逗她,挠她的胳膊窝,她忍不住痒,哈哈大笑;她也挠我,我也忍不住痒,也哈哈大笑。我俩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三婆祖。
三婆祖在外面大喊:“是子叶来了么,子叶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笑声很大,淹没了三婆祖的声音,谁也没听见。我们嘻嘻哈哈,更为放肆,在床上你打我闹、滚来滚去,床板嘭嘭嘭的响翻天,一闹不可收拾。
好一会,芳连突然很机警地朝我嘘一声,半仰着脑袋,耳朵动动。我安静了下来,奇怪地问:“怎么啦。”
“嘘。别说话。”
房间外面,远远传来开门吱喳的声音。
“快起床,躲到床底下去。”芳连的声音紧张,小得只能贴近耳朵才听到。
“为什么。”我依旧卷着暖暖的被子不愿离开。
“别问了,赶紧,再不躲就迟了。”芳连掀开被子,用力拉着我的手爬下床。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看她紧张兮兮,我还是跟着她爬到床底下。
床底下,满是灰层,还有蜘蛛网,我们身板小,缩着脖子蹲着刚刚好。
刚稳定下来,一双黑色老人鞋就出现在门口,缓缓朝床边靠近。我屏住呼吸,望了望蹲在旁边的芳连,她眼睛闪着调皮的光芒,双手捂住嘴巴在偷笑,而且是抑制住尽量不笑出声的那种。
我好奇的时候,上边如涌潮般传来噼里啪啦烧炮的声音,好像是鞭子抽打床、床框和一窝凌乱被子的声音。
三婆祖一边挥鞭一边教训人:“一大清早,闹腾什么,叫也叫不住,像疯丫头似的,以为我真治不了你吗,还有子叶,以后还是这样子的话,别来了,我这不欢迎你。”
三婆祖看不见,以为我们还躺在床~~上睡觉乖乖等着被打。可她不知道,我们早就躲在床底下避难了,她挥着鞭子在空中乱打一团,动作慢了点,力道却不比年轻人小,啪啪啪的落在床上,如果我俩现在还躺在上面,应该被打得左闪右避,或者痛得跪地求饶吧。
头顶上啪啪啪响,旁边也没闲过偷笑着。芳连蹲在床底下咯咯咯笑着,手使劲地捂住嘴巴,不发出声,难受极了。
我头上一大滴冷汗流下,望了望床边的双脚,再望望芳连。明明入冬,凉飕飕的天气,她忍着笑忍得满脸通红,差点缺氧冒汗。而我,看着她一副憋到要抽筋的样子,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嘻嘻地笑起来。
“以后还闹吗。”三婆祖毕竟是老老人,不一会就有点气喘吁吁,一贯改不了的依然是她的强势。
芳连松开手,长长嘘了一口气,捏着鼻子,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声音很小:“不闹了,不敢了。”
三婆祖嗫嚅几句才消气地转身,手一边沿着墙壁慢慢摸索出去,一手执着长长的鞭子探路。
九十几岁的老人,身体依旧硬朗,脾气也依旧好硬朗。
我们看见三婆祖的脚消失在门口,才慢慢从床底爬出来。
芳连蹑手蹑脚跑到门口,朝外面伸头探探风。
我拍了拍身上粘着灰层的衣服,说:“太令我吃惊了,你是不是经常这样?”
“嘘,小声点,会被听到的。”芳连又嘘了一下,才说,“是呀,我屋头说话传到屋尾,她就会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样,没几个女孩子像我这样瞎嚷嚷的;我平时调皮捣蛋,她说我我听不进去,就从门缝里拿出棍子来抽我,那棍子是她探路用的,现在都变成专门伺候我了。第一次我被抽,疼哭了,第二次我学会耍些小聪明,反正她看不见,我可以躲远远。”
“既然看不见,那干嘛非要躲床底,靠边站不就得了?”我问。
“那不行,曾祖母虽然看不见,但又不是完全看不见。怎么说,她眼睛能捕捉到一丁点光,或者说在日光很大的条件下,她能看见超级朦胧的影子,我试过好几次,她打我我闪开,她再打我又闪开,反正我闪到哪她都大概能打到哪里。”
“可能是她听到你的脚步声。”
“不是,她真能看见一丁点。”
期末,芳连蹲在地上,手抓着小木棍在地上比划,她同我说:“暑假我可能到我爸身边去,不回来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我听后也很平静地点点头。
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寄信?我们还小,不懂那种联系方式。
二年级过去,中间隔着一个漫长的暑假,三年级到来。来到一个陌生的教室,坐在陌生的桌子上,听着陌生的老师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坐立不安,眼睛时不时地扫视教室。很久,我才不得不接受:哦!芳连真的转学了。
没有她的教室,没有她的周末,我变得乏味,我变得无处可去,异常安静得都不习惯,感觉生活少了很多东西,少了很多乐趣,心里更像腾出一块空地,无论怎样也填塞不了。
班主任是一个男性,教语文,他说:“三年级是一个过渡,一二年级是学习基础,三年级之后课本难度会逐渐加深,考试的试卷难度也会加深,,,,,,”
我翻了翻暂新的书本,难不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确实是一个过渡期,一二年级习惯用铅笔写字和考试,三年级之后,必须使用圆珠笔,而且修改尽量不要用胶布和涂改液。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伸手问妈子要钱买圆珠笔。妈子说:“不用买,姐有笔,笔芯姐也有。”
我握着圆珠笔低头写字,田字格薄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大小不一,笔芯颜色是蓝色,散发出淡淡闻久了令人晕眩的香味,久而久之在空气中挥发得一干二净。
我写错了一个字,从笔盒里面掏出一小块橡皮擦,习惯性擦擦,拎橡皮的手突然僵住在半空,橡皮擦蘸着蓝色的笔液,田字格里面的字被擦得模糊一片。
不习惯用圆珠笔写字,不习惯闻着圆珠笔液的淡香,可是,我必须要学会习惯,就像要习惯平日里没有芳连的日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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